第30章

  周围是一片大海,他什么都看不清。

  海面被乌云笼罩着,骤然下起了暴雨。

  他的身体随着巨大的海浪而翻滚着,嘴、鼻腔、耳朵都被海水淹没,带着巨大的绝望吞噬了他的呼吸。

  他想活下来。

  他拼命仰着头,挣扎着想要向上,但浑身都像被禁锢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慢慢下沉,沉进无尽的深渊里。

  “快让开——让开——”

  护士们推着病床,紧急将李女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急匆匆地带着口罩和手套跑进去。

  沈迟一路跟着跑到手术室,神情严肃,打通了傅松的电话。

  “——李女士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急救,情况十分危急。”

  傅松很快赶到了医院,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走过来时的脚步有些急促。

  “怎么样了?”傅松问岑昀。

  “还在抢救。”沈迟看了眼手术室,对傅松说。

  傅松皱了下眉头,没说话,抿嘴看着手术室门前亮着的手术灯。

  沈迟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挺得板直的后背,感受到上面压着的无形的大石头。

  其实他们只用负责到做移植手术,至少沈迟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和岑昀的约定也只有移植手术,手术后的任何情况并不该由他们负责。

  但现在岑昀还在ICU里躺着,生死未卜,万一李女士再出点意外——

  沈迟不敢想。

  抢救花了很长时间,几个小后候李女士又被送回了重症监护室。

  “情况很不好,就看她能不能熬过去了。”医生有些惋惜地说。

  当天半夜,李女士再次进了急救手术室。

  反反复复,一晚上医院总共下了三张李女士的病危通知书。

  傅松一夜都没合眼,亲自联系院方,让最好的医生来为李女士治疗。

  因为这一通电话,当天晚上院长以及所有教授都挤在一个会议室中,商讨着如何解决李女士强烈的排异反应。

  但事与愿违,在第五次被送去抢救后,李女士的生命中止了。

  “患者李雨莲,死亡时间2020年2月18日03点33分。”

  医生宣告了死亡,李女士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她都没能再见岑昀一眼。

  “回去吧…”处理完后事,沈迟有些小心翼翼地对傅松说。

  傅松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旁边的院长想过来对傅松说些“抱歉,我们的医生已经尽力了”之类的话,但看着傅松的脸色,他踌躇几下,还是没有走过来。

  其实傅松现在没有什么情绪,在知道李女士死亡的消息后他也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只是岑昀现在还没醒,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在岑昀醒后告诉他这个消息。

  岑昀应该会哭。

  他不喜欢看岑昀哭,但岑昀肯定会哭。

  在这一刻,傅松变得有些无措。

  他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有连他也没办法控制的事。

  同一时刻,ICU门口。

  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忽然走出门,对着门外有些拥挤的人群喊着:“岑昀的家属在吗?岑昀的家属——”

  “病人已经醒了——”

  第31章

  岑昀醒了,但只醒了几分钟便又昏了过去。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告诉沈迟和傅松不用担心,岑昀的身体已经在好转,之后会慢慢好起来。

  岑昀第二次醒过来,清醒的时间久了些,有半个小时。

  但因为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家属不能进来看他,他静静地躺了半个小时,便又睡了过去。

  等第三次醒过来,他已经被移出重症监护室,到了VIP病房。

  一睁开眼,就看到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着的正盛开的鲜艳花朵。

  很有生气,仿佛象征着希望。

  “醒了。”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站在病床旁低头看着岑昀。

  “岑昀。”傅松叫了他一声。

  岑昀很想回答傅松,但嗓子此时像被火烧了一样,剌得生疼。

  他抬起有些沉重的胳膊指了下旁边的水壶,傅松视线看过去,走过去倒了杯水。

  岑昀现在没办法自己坐起来喝水,抬起胳膊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动作了。傅松只得找了个棉签,用棉签沾上水,一点一点将水送进他的口腔中。

  等半杯水喝下,岑昀才终于感觉好受了些,抬眼看着傅松,问他:“今天是…几号?”

  他说话还是有点费劲,语速很慢。

  傅松把水杯放在旁边,低声说:“2月18号。”

  “我…躺了这么久?”岑昀说话快了些,嗓子不舒服地咳了几下。

  但还没等咳完,便又迫不及待地问傅松:“我…妈呢,她手术做了吗,成功了吗?”

  傅松深深看着岑昀,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生硬地说:“先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身体,李女士的事等下再说。”

  岑昀心中笼罩上一层不安,但此时傅松已经退步让开,医生和护士走上前给他的身体插上了仪器。

  他挣扎想要起身,想要拔下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浑身没有力气,使劲全身力量的挣扎也只被医生一只手就给压住了。

  他躺在病床上死死盯着后面的傅松,嘴里艰难地喊着:“傅松你告诉我…我妈怎么样了?她——”

  傅松别过眼,转身走出病房。

  沈迟跟在身后,脸色有些不忍,“傅总,由我去告诉岑先生吧,他早晚得知道的…”

  傅松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这几日他头痛的次数变得有些频繁,“葬礼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都准备完成了,就等岑先生这边了。”沈迟说。

  “我知道了。”傅松点了下头,语气淡淡,“你先回公司吧。”

  沈迟犹豫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都憋了回去,答道:“是。”

  李女士的事,傅松认为还是需要自己转达给岑昀。

  岑昀是因为他才受了伤,也是因为他,没能见到李女士的最后一面。

  他有这个责任去承受岑昀的怒火。

  但岑昀并没有怒火,听完傅松的话,他先是怔了下,随后呆呆地看着傅松,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岑昀,你可以怪我。”傅松看着岑昀,顿了一下才说,“你可以提出任何补偿,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岑昀依旧没说话,眼神十分空洞,像是听不到傅松的声音。

  过了好半天,岑昀才垂下眼,声音很轻地说:“不用了…”

  “岑昀。”傅松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真的不用了。”岑昀抬眼定定看着傅松,“谢谢你告诉我,我不需要补偿,这样…就可以了。”

  傅松皱了下眉,岑昀的反应和他预想的出入太大。

  “我累了,你能先出去吗?我想休息一会儿。”岑昀的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傅松站在原地没有动。

  岑昀像是真的累极了,扭过头冲着窗外闭上了眼睛。

  傅松原定晚上在公司开高层会议,但现在岑昀的状态让他莫名没办法离开。

  他将会议的地点改到了医院,所有高层都齐刷刷到医院来开会。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中途傅松离开了一次。

  他走到岑昀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岑昀依旧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营养液。

  岑昀这几天只能吃流食,但却并不配合,傅松只能让医院给他挂了营养液。

  此刻他正躺在病床上睡着。

  傅松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返回到会议室。

  之后几天岑昀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即便有清醒的时候也都在打电话。

  除了醒过来的那天,他没再和傅松说过话。

  医生检查了岑昀的伤口,说愈合状况比预计的要好得多,应该可以提前出院。

  于是在第七天,岑昀出了院,身穿黑色西装,带着黑孝臂章到了灵堂。

  天空有雨滴落下,下车时傅松想要扶住岑昀,被岑昀拒绝了。

  他垂着眼,有些吃力地从车上下来,雨滴打湿了他的衣服。

  前方是通往灵堂的台阶,他一步步迈上去,走得缓慢而悲痛。

  葬礼结束得很快。

  因为早年父亲去世,再加上李女士的病情,岑昀跟家中的亲戚几乎已经断绝了来往,尽管这几天他已经打了所有能打的电话,但前来吊唁的人还是很少。

  雨越下越大,傅松举着把黑伞站在岑昀身边。

  “人都走了吗?”除了那天后,这是岑昀第一次开口跟傅松说话。

  “嗯,都走了。”傅松说。

  岑昀抬眼看着被已经布满了雨水的墓碑,上面刻着李女士的姓名,生辰,以及逝世年月。

  直到这一刻,他才仿佛真的感知到李女士的离开。

  到此刻他才撕心裂肺地明白。

  从今晚后,他便没有妈妈了。

  雨滴砸在雨伞上,夹杂着岑昀冷淡而没有生气的声音。

  “我们的包养合同,结束了吧。”

  岑昀抬眼看向傅松,眼珠又黑又大,像黑洞一样吞噬着一切。

  傅松和岑昀对视着,握伞的手顿了下。

  “…好。”他说。

第30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纠缠最新列表+番外章节

正文卷

纠缠最新列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