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跨年

  天气越来越冷, 全市高中统一的期中考试在中旬的时候如约而至。

  两天的考试, 照例按照姓氏字母划分考场,由于全市统一出题, 所以卷面难度要比上次月考的时候高了一个系数。

  最后一天考试结束后, 同学们如同倦鸟归巢般回到各自班级, 神情萎靡的, 连对答案的人都少了许多。

  结果,三天后成绩出来,杨光拿着排名表往讲台上一站,顿时几家欢欢喜几家愁。

  愁的必然是平时成绩中等水平的一部分学生,第一次遭遇难度较大的全市统考, 这部分同学的总分和排名都有所下滑, 反观本来就吊车尾的那一列小分队,反而心态平和,脸上甚至带着灿烂的笑容。

  反正再差也不过如此了,万一排名递进一位, 总分高了一点, 就是赚的了!

  而要数应当欢喜的——

  杨光拍拍手, 示意大家安静, 说:“先说个喜讯吧, 这次统考全市大排名,全校最高分和全市最高分都在我们一中——都在我们班上!”

  他刻意停顿几秒,给足了同学们商业吹捧的时间后,才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最后一排, 笑道:“沙鸥,要继续保持啊!”

  沙鸥在众人艳羡的低呼声中,略略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卧槽!牛逼啊霸霸!”杜东明转过身来,止不住地惊叹,“这就是超神了吧!”

  温世超接茬道:“不对,对于霸霸来说,这也就是正常发挥,毕竟奥数竞赛种子选手,这种难度的期中考试,根本不在话下啊。”

  “可以了,再吹我要当真了。”沙鸥弯了下嘴角,对前排的两个脑袋说:“转回去,听杨老师做考试分析。”

  前排的两人转回身后,陆惟名才凑过头来,声调之中带着藏不住的喜悦,好像考了全市第一的人是他一样:“可以啊同桌,北大稳了吧?”

  “还有一年呢,话别说太满吧。”

  “我靠,你现在都全市独领风骚了,一年之后还能怎么样?国内顶尖学府还容不容得下你了?”

  沙鸥用一根手把他的脑袋推回去,淡声说:“必须容得下,而且我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一是家庭环境不允许,没人;二是家庭条件不允许,没钱。

  陆惟名明白他所言为何,也不说破,只是笑道:“行,那说好了啊,你北大我北体,717,105,814,205,特4都到,不堵车十五分钟,离得那是相当近啊!”

  沙鸥诧异道:“你连这个都查好了?”

  “那必须,提前做准备啊。”

  “......准备什么?”

  “呃......准备和我同桌一起,考上理想学府,实现既定目标,完成平生宏愿,走向人生巅峰呗!”

  沙鸥轻笑一声,说:“嗯,有梦想的人多了,最了不起的那个就是你,这次你考第二十五,比上次进步三名,所以继续加油,北体欢迎你。”

  “加油加油!”陆惟名嘀咕一句,“考高路上一起走,谁要落榜谁是狗。”

  沙鸥:“......”

  而后的日子如古井无波,高中生活单调枯燥,每每临近学期末,更是兵荒马乱一派萧杀。

  转眼到了十二月,北方的冬天终于真正来临。

  学生们每天埋头在暖气房里,上课,做题,大小考,到了十二月末又经历了一次月考,临近元月新年,紧张蔓延的校园氛围才有了些许的松动。

  晚上第一节 自习结束,几个同学兴冲冲地跑到最后一排,和陆惟名商量着后天三十一号的时候要不要组织一个集体跨年。

  汪晨说:“听说那天晚上中央广场有烟火晚会,怎么样,集合地就定那吧?”

  陆惟名表示没意见,其他男生也纷纷赞同。

  这时,沙鸥简单收拾好了课桌,拎着羽绒服站起来,俨然是到了提前离校的时间。

  有同学借机问了一句:“哎沙鸥后天也一起来吧,那天周五,玩得晚一点也没关系,反正第二天没课。”

  沙鸥迟疑了一下,轻声拒绝:“不了,我晚上有事,你们玩吧。”

  恰逢周五,还是跨年夜,酒吧的生意一定火爆异常,不用多想就知道,他应该走不开。

  但是听沙鸥这样说,旁边的陆惟名还是垂下眼睫,掩去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遗憾。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新年,他想和沙鸥一起,站在交汇替换的那个时间点上,看一看新一年的天幕中,第一簇绚烂盛放的烟火。

  见沙鸥出了教室,还有同学难掩怅然道:“哎......咱们学霸哪都好,人帅分高,就是有点不太合群,类似于这样的集体活动,都没见他参加过几次。”

  陆惟名抄起桌上的中性笔,毫不客气地赏了对方一个爆栗:“说话凭良心啊,我同桌哪不合群了?平时你巴巴过来问题的时候,哪次没让你神色匆匆而来,心情舒畅而去?”

  众人沉默。

  过了会儿,杜东明颤颤巍巍地说:“陆哥,我觉得吧......你这个比喻,不、不太恰当,霸霸要是听见了,你有可能会面临社会性死亡。”

  陆惟名:“......”

  拧眉琢磨了片刻,我靠,还真是。

  “散了散了。”陆惟名烦躁地挥挥手,“后天晚上十一点,中央广场集合吧!”

  周五晚上放学时,陆惟名先回了一趟姥爷家,恰好舅舅一家也在,带着小表妹,一起来陪苏老爷子过阳历新年。

  餐桌上的晚饭还没撤走,陆惟名进屋先和长辈打了招呼,又说了晚上和同学约好一起去广场看烟火跨年的事。

  苏康源笑呵呵地说:“那多穿件衣服,凌晨天凉,别感冒。”

  陆惟名乖乖应了,对于姥爷的话,他向来是令行禁止。

  喝了过一碗保姆热好的鸡汤,陆惟名看时间差不多了,从沙发上起身,说:“那我出门了。”

  舅舅苏靖林问:“直接去广场吗?我开车送你。”

  新年这天,苏老爷子特意给家里的司机放了假,陆惟名想了想说:“不用了,您陪着姥爷吧,我打车去。”

  苏靖林还想坚持,苏老爷子说:“没事,让他去吧,再过两月就十八的大小伙子了,半夜自己出个门不算事。”

  陆惟名忍不住向老爷子竖起大拇指,由衷道:“还是您最通透!”

  出了家门,陆惟名步行了一段路程,走到别墅区外的主干路上打车,新年时分,今晚出来跨年的民众不少,所以跑夜车的出租车也很多,打车并不困难,不到五分钟,他就招手拦下一辆。

  上了车,司机师傅问去哪,陆惟名报了“Stone”酒吧的位置。

  从北郊到市中心,打车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下了车,陆惟名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十点半,应该还来得及。

  他站在酒吧侧门,找了个背风的位置给沙鸥打电话。

  第一遍无人接听,过了两分钟,他又打了第二遍,直到手机自动挂断前,沙鸥才接了电话。

  “喂?”

  清澈干净的嗓音混淆在巨大而杂乱的音浪背影中,却准确的击中了陆惟名心里的那一个点。

  他们之间其实很少打电话,发信息倒是很多,不过也是陆惟名单方面发送,沙鸥只负责接受的单向循环,陆惟名顿了一下,才说:“哦,是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晚上的跨年活动,你来不来了?”

  “不了。”沙鸥回答说:“今晚店里的客人太多,几乎爆满,我走不开。”

  “......哦,那行,那我,我自己去了。”

  电话那端,沙鸥心念微动,追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

  “我......”陆惟名犹豫了一下,握着听筒走到离酒吧后门远一点的位置上,才说:“我刚从家里出来,现在打车去中央广场。”

  “哦。”

  听他这么说,沙鸥稍稍放下心来,刚才有一晃神的功夫,他似乎听见电话里传来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和隐约的、类似于自己周遭这般同样的电子音浪声。

  “那你玩得开心点。”

  “好,你回家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陆惟名在路灯投下的灯影里站了一会儿,在凛冽的寒风中深深呼出一口白气,才抬脚去商业街边上重新打车。

  刚好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客人下车后,他顺势钻进了车后排。

  “师傅,麻烦去中央广场。”

  ......

  酒吧中,筹光交错,人影缭乱。

  洪哥脱了大衣,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看沙鸥正领着几位已经喝高了的客人在吧台结账。

  服务生将这波客人送出门后,洪哥走上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哎,刚才看见我大侄子了,来找你的?”

  沙鸥翻看账单的手顿了一下,像是没听清:“谁?”

  “啧,就你那朋友啊......哎不对,其实是同学吧?”

  沙鸥放下账单,一瞬间无数个猜想快速在脑中略过,他抿了下唇角,下颌线无意识地绷紧:“在哪看见他的?”

  洪哥说:“就商业街边上,招手拦出租呢,刚好我下车他上车,看样子好像挺急的,走个对脸都没认出我来。”

  是陆惟名。

  那他刚才说从家里出来——骗子。

  沙鸥深吸一口气,将领带结扯开,说:“洪哥,我请个假,今天晚上早走一会儿。”

  “不是吧?”洪哥看了一眼坐无缺席的大厅,又指了指二楼包厢的位置,“今儿这么多人,店里忙,你这就要给我撂挑子了?”

  沙鸥将领带拽下来,绕在手上,说:“要不你算我旷工,今天的提成我也可以全交柜上。”

  “......”洪哥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半晌一笑,没脾气地冲他挥挥手,“不就请个假么,这么苦大仇深的干啥,你哥不缺你那点钱,快走快走!”

  沙鸥略一点头,疾步往更衣室走了过去。

  换下了工作制服,沙鸥步履匆匆地出了酒吧大门,出门前特意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三十五。

  走到街边拦下出租车,直奔中央广场的方向。

  深蓝色的出租车携着万家灯火融入城市深处,沙鸥偏头靠上车窗,绚烂旖旎的灯影在他眼底滑过,他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那一瞬间的冲动。

  心里有个声音总在重复告诫着:你要想清楚,退后一步可能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衡,但若不由自主地向前——

  可能是天宽地广,亦或是万丈深渊。

  他向来克己自制,始终将两个人的关系维系在一个不至于冷淡却也不会过分亲近的维度上,但时间一久,他才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每感觉陆惟名不动声色却又小心谨慎地靠近时,心里其实都是软的。

  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似乎逐渐被对方吸引着,一步步,踏入自己早就划定好的禁区范围内。

  玻璃窗外的路灯连成一道亮眼的流光,沙鸥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在心底说,去他妈的,不管了。

  不管了。

  出租车在中央广场的临时停靠区停稳,沙鸥付了车费后,跳下车疾步往广场上跑去。

  今晚要燃放的烟花全部摆放在指定区域,周围有警戒线拦护,不允许民众靠近。

  沙鸥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广场后面的那个瞭望观景台上。

  十一点五十,沙鸥拔腿向观景台跑去。

  观景台有十多米高,数百个台阶,一直通向最顶端的瞭望平台,在那里,可以俯瞰丰玉市的夜色阑珊,星落如雨。

  在观景台下方的小花园里,沙鸥看见了几个同学,大家猛地一见来人,皆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哎沙鸥你怎么、不是说不来吗!”

  时间有限,沙鸥来不及多说,摆了摆手,焦急问道:“陆惟名呢?”

  体委李炎指了指最上方的瞭望台:“陆哥好像在上面。”

  沙鸥点了下头,三步并作一步地跑上长阶。

  瞭望台上视野开阔,三面都用半腰高的铁栏栅围起,以防游人失足坠落。

  四周没有阻隔物,寒冬的夜风呼啸席卷,连身上最后一点温度都带走。

  沙鸥跑上平台,深深地喘了口气,然后,就看见了那个凭栏而立的高大身影。

  更深露重,寒风料峭,沙鸥却在视线定格的那一刹那,心里骤然腾起暖意。

  十一点五十五分。

  他放缓了脚步,轻轻走过去。

  在与那人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上停下,然后轻轻唤了一声。

  “喂。”

  陆惟名转身,忽而定住。

  他身后是一片灯海汪洋翻涌而逝,头顶是漫天星辰妁妁其华,沙鸥却在这璀璨缭乱的光华之中,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情绪。

  那是少年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惊疑、错愕,和狂喜。

  “你怎么来了,不、不是说很忙”

  “嗯。”沙鸥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说:“想了想,我好像什么时候都挺忙的,忙着学习忙着赚钱,但是这样的跨年烟火,错过了,来年就不知道还看不看得见了,所以不来有点遗憾。”

  也不想让你遗憾。

  陆惟名还想说什么,沙鸥却忽然打断了他。

  他抬起手,遥遥向夜空一指——“看。”

  砰!

  零点整,一道银亮的光芒似流星般划破寂静的长空,而后,一朵巨型烟花倏然绽开,烟花消逝后,零星的光点乍现,似是天公广袖轻挥,在丝绒般的夜幕里,洒下了一把明亮闪烁的星子。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是此时经年的第一束烟花。

  他们站在新旧时间节点上,共同见证这一瞬间的璀璨芳华。

  陆惟名偏头去看身边的人。

  沙鸥长身玉立,身形清瘦却挺拔,可能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向来清冷疏离的眼底,此时正噙着一点笑意。

  夜空中的烟花还在接连盛放,陆惟名突然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沙鸥没听清:“什么?”

  陆惟名就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什么时候,过十八岁生日?”

  “明年夏天,七月份,怎么了?”

  “没什么。”陆惟名看着他在烟火下半明半昧的一张脸,说:“到时候送你生日礼物。”

  沙鸥停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好啊。”

  十八岁,你想送什么?

  十八岁,我来告白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

  最近二次元事情好多,每天累到不想说话~

  不过,这章依旧甜度++++

  叉会儿腰,快来表扬我!感谢在2020-07-03 10:48:06~2020-07-06 21:3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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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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