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大的停车场雨棚下，站了三个高个子男生，都身穿B城中学的绿白校服，但没规规矩矩套在身上，或系腰，或搭肩。

　　他们脚下散乱着文具、书本，还有猫粮、U盘这些零散杂物。

　　带头那个男生略肥壮，嘴里叼了根烟，手里倒拎一个黑色书包，看上去气势汹汹，似乎正在霸凌谁。

　　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有个瘦小的身影正弯腰拾东西。

　　为首的不良学生大力抖了几下书包，像在确认倒完了没。

　　末了，他说：“小子，我听说你还挺狂的，敢拒绝我妹妹，你知道我是谁么？”

　　霍赢不语，视他为空气，继续捡自己的东西。

　　他从地面小心捻起几颗橙黄纸裹住的糖果，轻轻吹了下灰，放进羽绒服的内包，十分珍惜的样子。

　　见他不搭理自己，齐飞宇那个气，“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老子问你话！”

　　想他齐飞宇在B城中学混迹多年，中学几个年级的刺头，谁不给他个面子，敢这么无视他，独这小子一个。

　　对方暴怒的声音，终于让霍赢直起腰，扫了他一眼，只开口说了一句话，“让开，踩到了。”

　　“踩到什么了？”

　　齐飞宇低头一看，他正踩着一本数学书。

　　不说还好，霍赢一说，他立马抬脚狠狠踩住整本书，挑衅含义不言而喻。

　　他眼珠一转，嘴角勾起，“想要书，可以啊，要么从我□□钻过去，要么挨我三拳头。”

　　无论选择哪一个，都十分羞辱人。

　　另外两个男生也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抬脚踹在霍赢的肩头，把他踹了个趔趄。

　　霍赢抓住停车场护栏的铁杆，勉强站稳。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霍赢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齐飞宇也笑着，但下一秒就爆发一股狠劲儿，把书包狠狠砸向霍赢。

　　霍赢侧身躲开，再抬眼，冷冷盯着他。

　　齐飞宇被他看得不爽，抓起脚下的数学书，两三下撕烂，扬手撒了出去，随后哈哈大笑。

　　突然，他发现了什么，大步往前，下脚踩住一颗被遗落的柑橘糖。

　　他鞋底用力碾了碾，再移开时，那颗柑橘糖已被碾成残渣。

　　齐飞宇目光鄙夷，“你还挺宝贝这东西的，喜欢的人送的？”

　　霍赢面如冷霜，目光凶狠地瞪住他。

　　齐飞宇也沉了脸，猛吸一口香烟，说：“傻逼玩意儿，真他妈欠揍。”

　　说着，他给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领会他的意思，一左一右上前，架住霍赢的胳膊，锢住他拖向停车场深处。

　　齐飞宇吸了几口香烟，把烟蒂随手一扔，大步跟上。

　　老校区又偏又静，几乎没人会来，把人嘴巴捂住，痛打一顿，谁也不会知道，量这小子也不敢告老师，要是敢说，见一次打一次。

　　他们太过兴奋，以致于忽略了最大的疑问，霍赢竟会乖乖跟着他们去，毫无反抗。

　　*

　　乐意到目的地时，不见一个人影。

　　他顿时慌了神，稍作冷静，他扫视周围，发现停车场偏角落的地方撒了一地的学生用具，还有一个黑色书包，连忙走了过去。

　　走出视线盲区，他猛然看见三个男生正对着一个蜷缩在地的身影拳打脚踢。

　　那身影弱小可怜，毫无还手之力。

　　乐意疾步冲向停车场，嘴里急切的喊出一句话。

　　“住手！！”

　　他迅速从地上拾起一本书，用力一掷，精准打中其中一个施暴男生的后背。

　　那男生“啊哟”一声，趔趄着撞倒旁边的男生，两人摔作一团。

　　乐意冷着脸，快步走近，把霍赢轻轻从地面扶起，关切的问：“你怎么样？”

　　霍赢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摇摇头。

　　还没倒的一个男生瞪着乐意，问：“你他妈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乐意不答，只扶着霍赢往外走。

　　“站住。”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乐意并无停脚的意思，继续走他的。

　　“我让你站住！”

　　话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又急又快。

　　乐意搂住霍赢瘦弱的肩膀，迅速朝右侧一闪，再一个利落漂亮的后踢腿，将身后企图偷袭的男生踹飞，对方嘭地摔地上。

　　他回身警告：“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便走。

　　齐飞宇却惊了，连声喊住，“乐意！”

　　乐意蹙了下眉头。

　　齐飞宇爬起来冲在他前头，表情又惊又喜，“真是你！怎么突然把头发染回去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别说，你这样子，还怪好看。”

　　他忽地靠近，乐意谨慎地后退一步。

　　齐飞宇追着说：“还穿着校服，你被解禁了？你们学校让你回去上课？处分消了没，你跟蔺风城怎么样了？”

　　说着，他倏然顿住，目光掠向霍赢，脸上的喜色淡去，“你今天来弄他走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这小子弄得我妹又哭又闹，下我面子？”

　　乐意从他这两句话中，摸出他跟原主关系不错，就说：“他是我的人。”

　　闻言，齐飞宇狐疑的看着他，“没骗我？”

　　乐意点头。

　　齐飞宇面色古怪的说：“你这口味也变得太快了，话说你们这种人，上下还能随便改？”

　　乐意：“……”

　　喂！不是那个意思啊！！还有，哪种人，你给我说清楚！

　　乐意被气得肝疼，转身就走。

　　“你别走，我问你，刚才你是不是拿书包砸我了？”

　　齐飞宇揉着腹部被踢的位置，又说：“还踹了我一脚。”

　　乐意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没搭话，等他说完。

　　齐飞宇恨声说：“这小子下了我面子，要是不教训他一下，我往后怎么在B城中学混，他是你的人，我不好为难，但事情总得解决吧，不如这样，你替他挨剩下的。”

　　乐意轻轻松开搂着霍赢的手，说：“你去那边把你东西捡起来吧，我等会儿就来。”

　　霍赢有几分犹豫，“你……”

　　乐意推着他过去，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他转向齐飞宇，说：“你想怎么个算法，说来听听。”

　　霍赢慢步走到自己散乱的文具前，先将U盘拾起，不着痕迹摁了下隐形的开关，关闭摄像功能，并收入衣兜，再慢悠悠收拾其他的书本。

　　他纤长浓密的眼睫低垂下来，在阗黑浓郁的眼下投落一片阴影，遮去双目中的神色。

　　第二次了，这是乐意第二次来救他了，上一次在烧烤店，这一次又突然出现在这儿，他来得如此恰巧又及时，像是披露着明媚晨光的神明一般，破开黎明前的阴郁黑暗，蓦然而至。

　　他微微转头，阗黑如墨的瞳仁中倒映出那笔直修长的身影，对方白净姣好的面庞随着一颦一笑生动起来。

　　干净又明艳，像太阳一样。

　　霍赢只想到这句话。

　　他忽然觉得，变了的人或许不止乐意，还有自己。

　　乐意扬眉一笑，说：“意思是，我再替他挨两拳，就一笔勾销？”

　　齐飞宇点头，“我们俩这关系，就给你打个折，再挨一拳，够意思吧。”

　　乐意在心头冷笑，够个屁。

　　他面上笑着说：“既然这样，那你们跟我来吧。”

　　齐飞宇招呼上两个跟班，一块儿跟着乐意到不远处的角落。

　　乐意边走边活络手关节，嘴角噙着笑，心说，这可是你们自己跟来的，不怪我。

　　三分钟后。

　　乐意跨过三个哀嚎的男生，整理着衣领，慢步走出去，随后用湿纸巾仔细拭擦双手。

　　他走到霍赢身边，说：“走吧。”

　　霍赢提了下书包肩带，点头，抬脚。

　　乐意跟他并肩而行，扭头看了眼他乌紫的嘴角，说：“疼么？”

　　霍赢答非所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

　　不料他问到这个，乐意一时答不上来，随口胡扯说：“我我、我就散步啊，就散到这里了。”

　　越说，他越心虚，好在霍赢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不再追问。

　　他不说话，乐意也不知道这次刷好感到底成功没，不禁偏头打量，试图从霍赢的表情看出点什么。

　　霍赢突然又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乐意一慌，赶紧扭开脸，借着上一个理由，理直气壮的说：“散步啊，怎么？这条路不让走啊？”

　　闻言，霍赢嘴角微微上翘，但转瞬即逝。

　　乐意没看到，反而左右看看周围，疑惑的问：“快上课了，你不回学校，要去哪儿？”

　　霍赢并不答话，翻墙出去，拐进一户拆迁房，才说：“别跟着我。”

　　不知为何，乐意竟从这句话听出了一丝松动，于是跟得更勤快了。

　　十分钟后。

　　看着霍赢一点一点耐心喂流浪猫，乐意表情可以说是相当丰富，甚至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乐意尔康手：大哥，你未来可是叱咤商界的狠决大佬啊，怎么可以专门翘课出来喂流浪猫！还一脸认真！！！

　　霍赢听不到他的咆哮，转而问：“你也要喂？”

　　乐意：“……”

　　开玩笑，我堂堂直男，怎么可能会喂这种萌萌的生物，这辈子都不可能。

　　半分钟后，脸已打肿的乐某人喂得十分开心。

　　“来来来，多吃点，这里还有。不要抢不要抢，给你们，都给你们，慢慢吃。”

　　乐意喂着喂着，问：“这些小奶猫，一直是你在照顾么？”

　　“嗯。”

　　简短的一个字，却让乐意对霍赢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你喜欢猫咪？”乐意挠了挠冻红的鼻尖，又说：“不想带回去养么？”

　　沉默片刻，霍赢说：“不行。”

　　乐意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收养这三只小奶猫，以此跟霍赢拉近关系，低头就见一只小奶猫不明原因的抽搐起来，紧接着埋头呕吐。

　　乐意一下慌了。

　　“霍赢，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