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阮呦离开了那儿后就察觉出自己好像被跟踪了。

  拥挤的人流中, 阮呦的身躯在一瞬间绷得很紧,她还未反应过来 , 手上的动作已经快一步出去, 就像做过一千次一百次一样那样。

  速度很快, 在短时间爆发而出。

  拔刀, 出鞘,刺向身后的男人,动作一起呵成, 熟稔到她自己都不曾反应过来。

  呼痛声和尖叫声就在眨眼之间。人群惊慌起来, 引起一陈骚动。黑衣人捂着滴血的胳膊冲进人群中, 很快消失不见。

  阮呦握着匕首,脑海一片空白。身边的尖叫声忽然消失殆尽,她看着嚎啕大哭的阮惜, 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带血的匕首,血珠顺着刀柄滑下,低落在地。

  就在刚才, 她打算带着阮惜去找哥哥他们,忽然闯出来一个男人,他朝着阮惜伸手, 用一股大力将她冲撞开。

  千钧一发,她拔出刀刺伤了他。

  阮呦有些震惊,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这些动作她并不陌生,正是和酒七姐姐每日都会练的那套招式。

  “阮姑娘。”赵乾忽然出现,看着呆愣的小姑娘, 眉头皱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阮呦手指紧紧地抓着刀柄,唇色抿得发白,这会儿心还跳得很快。

  “我——”她喘了口气,“刚刚有人想抢走惜儿,赵大哥,刚才那个人应该和绑走陶家小公子的人是一伙的,他们都穿着黑衣服,身上有怪怪的脂粉味,我没看清楚方才那人的模样,但是他被我刺伤了手臂。”

  受了伤的手臂就是抓人的证据。

  赵乾舌尖顶了顶牙后槽,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燕京孩童丢失的案子,眼睛亮了一下,又皱起眉头。

  可惜这案子陛下交给顺天府去办了。

  他们冒然出手的话——

  “阮姑娘,这个案子还得我去请示大人,让大人定夺。”

  阮呦抿着唇点头,她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阿奴哥哥不方便的话也是应该的。

  她很自私的,哪怕觉得那些孩子可怜,但心底更在乎的是酒七姐姐的安危,更在乎的是阿奴哥哥不会因为这件事受罪。

  “我明白的。”她轻轻点头。

  正欲离开,赵乾忽然拦住她的去路,他微偏过身小声道,“阮姑娘,大人今日在雅茗轩茶楼跟人议事。”

  “今日本该是宫宴,但大人以养伤为由没提前离席了,这会儿估计还在那吃茶。”

  阮呦抬眸看他,有些惊讶。

  雅茗轩茶楼就是她之前和哥哥他们放孔明灯的地方呀。

  阮呦有些懊恼,她怎么就不多看看,也许就能够看见阿奴哥哥了。

  赵乾笑着朝她眨眨眼,“在下先行告退。”

  透露大人行踪是大忌。

  只是他实在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大人脚步硬生生地停在门前,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嘴角含笑听着她一条又一条念着在孔明灯上写的心愿。

  她念了那么多,就连狗都念了,却没念大人的。

  他看着大人垂下眼眸,那双眉眼向来是孤高的,深不可测的,哪怕他是大人的心腹,却也时常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

  唯独关于阮呦的事。

  他只需要一眼就可以从大人的脸上看出来,哪怕大人再克制,再隐忍,他也可以识破。

  大人心悦阮呦。

  却又独独不能表明心意,无论是眼下局势,还是大人自己的身体………

  赵乾叹了口气,抽人离开。

  大人身居高位,却是孤独的。

  做锦衣卫的……又有几个不是孤独的。

  —

  阮呦赶到茶馆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雅茗轩茶馆几乎没有人,诺大的楼里空寂冷清,与外面热闹的场景完全是两个画面。守在里面的小二缩在柜台角落里,见她进来,想打招呼,又看了一眼身后。

  小二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又小心翼翼地过来,他声音放得很低,几乎只有阮呦自己能听见。

  他说:“姑娘,您还是去别家吧,店里有锦衣卫在。”

  锦衣卫。

  这三个字宛若凶兽洪水,让人闻风丧胆。

  阮呦心底微酸,阿奴哥哥也是锦衣卫。

  雅茗轩茶馆一直是燕京生意最旺的茶馆,便是平素也难订到好的包厢,在这样的年节之日,又正直对面的护城河上有灯船驶过,这里位置很好,生意更该更紧俏才是。

  那些客人是因为锦衣卫才离开的。

  阮呦拉着阮惜上楼,店小二瞪大了眼睛,忙去拦她,“姑娘,姑娘,楼上有阎罗王………您可别去………”

  阮呦转过头,杏眸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不是阎罗王,他是——”

  他是阿奴哥哥。

  未等店小二反应过来,她就噔噔噔地上楼。

  二楼转角处懒洋洋地站着几个锦衣卫,衣着华丽,身材高挑,面容俊朗。放眼看去,也都才十九二十出头,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他们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锦衣卫的身份给他们镀了一层金,却也让他们变得孤单,被人们惧怕排斥。

  几个锦衣卫被声音惊动,看了过来,都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底下的店小二说了什么话他们都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知道他们在这,也要上来?

  不怕么?

  见他们齐刷刷地看过来,长久以来残留的威严感还是有些瘆人,阮惜抓着阮呦的衣服,嘟了嘟嘴,往她身后藏。

  阮呦有些紧张。她捏了捏衣袖,正张开口,就有人开口说话。

  “阮姑娘?你怎么在这?”魏寻从一群锦衣卫身后走出来,语气显然很是熟稔。

  几个锦衣卫调笑起来,“哟,认识啊?”

  “请问,陆大人在吗?”

  那怯生生,软绵绵的,听得人心尖发痒。

  一群锦衣卫收起嘴角的轻佻笑意,声音放轻了些,却也更好奇问起来。

  “小妹妹找大人做什么?”

  “和大人认识?”

  “不怕大人么?”

  “大人可是阎罗王,会砍人头的,小姑娘还是快回去吧,不然一会被大人吓哭了。”

  他们自然以为阮呦又是个被大人皮囊骗了的无知少女,毕竟,燕京里怕大人的多,但爱慕大人的也不少。

  不是没人想攀上大人的。

  他们不觉得大人会见阮呦。

  之前那些想方设法见大人的,可都是被大人吓哭了,还有人直接被吓得病了一场,人差些没了。族中的人告到陛下面前,陛下也只是哈哈笑过去,之后反而降罪了那家人。

  魏寻撞了他们几下,“去去去,一边去,别开阮姑娘的玩笑。”

  阮呦却抿着唇笑,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恶意。

  他转过头,对着阮呦歉意一笑,“大人就在厢房里,我带阮姑娘过去。”

  “多谢魏大哥。”

  锦衣卫们拉住他,“不是,这小姑娘什么人啊?”

  “真跟大人认识?”

  “唉唉唉!姓阮!我记起来了,是阮家食肆的那个?”有人语气忽然变得兴奋起来。

  “阮家食肆?”那个拦去魏寻的锦衣卫眼神变得热切起来。

  “阮姑娘,”他也跟着有礼的喊了一声,“你们家食肆什么时候开张啊?”

  他话一问出来,阮呦就留意到不少人都看着自己,就像在期待着什么。

  “初七开张。”她回道。这是李氏的打算,年后想多陪陪家人。

  锦衣卫都哀嚎,“那还得等七日!我都半个月没吃过了。”

  “你才半个月,我上回出任务,已经两个半月没吃到了。”

  “喂,我说你们!真那么好吃?我都还没吃过——”

  阮呦愣了一瞬,忽然噗呲一声笑起来,露出梨涡。

  看来这些锦衣卫都垂涎娘的手艺。

  魏寻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丢人,“姑娘见笑了,在下带姑娘去见大人。”

  “有劳魏大哥。”

  阮呦弯了弯眉,她忽然觉得……锦衣卫真的很可爱。

  到了三楼的厢房前,明黄的暖灯将纸窗照亮,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添了几分暖意和热闹。

  魏寻要离开的时候,阮呦将阮惜身上背着的包袱递给他。

  “这是我娘做的一些福饼点心之类的,魏大哥不嫌弃的话和那些锦衣卫们分吧,只是有些少了,虽然阮家食肆还未开张,但这些日子阮家因为要给邻居亲朋送食,做很很多吃的,魏大哥若是饿了,直接来阮家就好。”

  魏寻笑起来,也不推辞,收了包袱,道了句多谢。

  阮呦站在门前,有些紧张地掐了掐手心,她吸了口气,推开门。

  陆长寅正慵懒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茶杯,眉头稍稍蹙着,偏着头在听赵乾说话。

  听见动静,他才偏过头,见是阮呦眸色动了动。

  赵乾笑着抬手打招呼,“阮姑娘,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阮呦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我、我……瞧见这楼里有锦衣卫在,就想来看看大人在不在……”

  陆长寅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懒洋洋地开口,“过来坐吧。”

  赵乾识趣地请辞,“大人,那属下就带人去查那件事了。”

  陆长寅微颔首,赵乾退了出去。

  阮呦三两步走到他前面坐下,偷偷看着他。

  包厢里的一扇窗户是支起来的,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护城河外一艘艘船,江边挤满了人,很热闹。璀璨的烟火升起,响彻云霄的声音在天空炸开,将皇城的黑夜照亮,宛如白昼。

  光线忽明忽暗,阴影勾勒出陆长寅高挺的鼻梁和流利的下颚线。他淡抿薄唇,未开口说话,修长的手指从铁皮盒里撵出茶叶,放进茶壶中,慢条斯理地煮了茶。

  白皙的手指与碧绿如葱的茶盅相衬,很好看。

  像是矜贵无双举止有度的贵公子。

  阮呦以前就想过,这样的阿奴哥哥会有多好看。

  茶盅递到自己面前,阮呦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抿唇接过。

  陆长寅却在触及到她手上的血迹时,眉头锁紧,握住了她的手。

  “受伤了?”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阮呦摇头,“我没受伤。”

  这些血都不是她的。

  陆长寅才松开她的手,又用方帕沾了水替她擦拭干净,“怎么回事?”他做得很认真,力道不重不轻,一点点的将乌红的血渍擦去,天上微挑着的眼尾,拢着无限撩拨。

  阮呦看着看着,就觉得脸有些热起来。

  “上回怎么会出现在杨府?”他开口问。

  “我是去给美娘做衣服的,也不知道碰上阿奴哥哥办案子。”阮呦低着头,乖乖地回他话。

  她声音甜软,尤其在唤出阿奴哥哥四个字时,尾音拖得长长的,听得人头皮不自觉发麻。

  陆长寅喉结滚动一下,含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收回方帕,“缺钱告诉我,下回别接这些活。”

  “好。”

  他说完话就见小姑娘笑眯眯地应了。

  风从窗户吹进来,扑簌簌的响,阮呦捂住嘴,打了个喷嚏,是很小声的奶音,脆生生的。

  他起身去关窗。

  “阿奴哥哥,不要关。”阮呦却摇头,乌溜溜的眼睛含着祈求,她兴致勃勃地看着江面船上热闹的歌舞。

  “想坐船?”陆长寅问。

  “可以吗?”阮呦抬头看他,声音怯怯的。

  哥哥和娘都怕她出事,不让她坐船的。

  陆长寅将窗户关了,下颚收紧。

  “可以。”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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