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友情和爱情

　　许莱刚挂了电话, 沉浸在“我朋友因为竹马把他自己给掰弯了”的惊讶中，回想了刚才的对话，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她自己没谈过恋爱，而她闺蜜戴安安是个风一般的少女, 从来不需要别人给予恋爱建议, 所以严格来说，和唐晋的这通电话, 实际上是许莱第一次听朋友倾诉恋爱烦恼。

　　难道以后要成为闺蜜……许莱这样想着, 将阳光少年唐晋代入了男男情侣中的0号位置，立刻下意识联想到了几个高仿油管红人J姐的跟风美妆博主。

　　许莱浑身一个激灵。

　　随后她立刻自我检讨，首先, 刻板印象是不对的！然后, 唐晋绝对不可能变成那样。

　　许莱检讨完毕，继续苦思冥想, 她还是很在意，到底是哪里不太对？

　　唐晋喜欢秦北辰，这毫无疑问, 但这种喜欢, 真的是情侣之间的喜欢吗？

　　尽管并不了解两人的过去，但许莱光是作为唐晋同桌围观到的双标实录，就已经足够她察觉到，这两个人对对方来说不是一般的重要。

　　这种重要, 应该是曾经支撑彼此度过人生低谷, 才能够产生的强烈羁绊。至少许莱是如此认为, 因为尽管也许程度有所不同，戴安安在她母亲逝世时的支持，对许莱来说, 戴安安的重要性，就不是一般朋友可以比较的。

　　因为人在少年时期，通常不会遭遇太大的患难，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父母的羽翼遮风挡雨。

　　只有那些不幸成为少数的人，才能够真正理解，当你找不到值得信任的倚靠，当你尚且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面对来自外界的恶意，或许甚至是来自本该保护你的至亲之人的恶意，你还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你很可能除了忍受没有其他办法。在这样的人生阶段，那个向你伸出手，支撑你度过艰难岁月的人，会有多么重要。

　　所谓，患难之交。

　　因此唐晋对秦北辰的依赖，想要共度一生的喜欢，也许只是过于浓烈的友情，还不是爱情的范畴。古人不都很推崇同生共死的义气吗？

　　不过说到底，友情和爱情的根本区别在哪呢？许莱以前并不觉得这个问题会是个问题，现在她突然发现，按照唐晋的情况，这个问题还真是个问题。

　　她打开足球论坛的app，试图在这个直男_癌汇聚的地方找到一点灵感。

　　手机又响了。

　　是唐晋。

　　许莱囧着脸接起来：“怎么了？”

　　唐晋在那头很苦恼地说：“不对啊女侠，秦北辰他，有喜欢的XV女优诶。”

　　……我一个花季少女，为什么要和班草同桌，讨论年级第一喜欢哪个XV女优的问题？

　　许莱默念了一遍朋友义气和人道主义关怀。

　　许莱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们男生哪一个没看过……你没看过？”

　　“当然看过，”唐晋倒是很诚实，也很窘迫，“但是吧，那不是偶尔，看一次，看完，就忘了的吗？怎么还会去记名字。再说，那是秦北辰啊，他应该是不喜欢人的啊。”

　　槽点过于密集了。

　　许莱扶额。

　　许莱回想了一遍为了和直男癌对线而认真查过的数据资料，端正心态，首先问：“你说的，秦北辰不喜欢人，是什么意思？你想说，秦北辰是个性_冷淡？”

　　唐晋立马捍卫起了竹马的健康问题：“不不不，他不是那什么冷淡，虽然我不清楚，总之我觉得他不是。不对，我的意思是说，他不喜欢跟人亲近，也不喜欢别人亲近他。”

　　“……那不就是性_冷淡。”

　　对男性来说，这个名词就是带有贬损意味，所以唐晋仍然不放弃反驳：“不对，你看，我们谁都没有他到底是不是那什么冷淡的医学证据，所以你不能那么说他。再说，他是一视同仁地不亲近所有人，又不是只不亲近女生。”

　　许莱突然明白有哪里不对了。

　　“等等，你等等！”

　　许莱试探着问：“唐晋，你之前说偶尔看一次的，指的也是XV，不是男男视频，对吧？”

　　唐晋惊到了：“男男还有视频？拍他们干什么？”

　　许莱崩溃了。

　　这么纯洁的少年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一个不油腻不猥琐的直男自掰自弯吗，这简直残忍。

　　许莱做了个深呼吸，直击重点道：“虽然这个问题由我来问有点那什么，但是出于朋友义气，我就直言不讳地说了——唐晋同学，你对秦北辰产生过xing冲动吗？你的幻想对象是他吗？”唐晋崩溃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说些什么啊啊啊啊！”

　　“你特么才是在说些什么啊！”许莱忍无可忍，暴走到彪了句脏话，“老哥，直接一点，你看到他，会想亲他吗？会想抱他吗？如果都不是，那你纠结个鬼啊！你俩就是友情，感天动地的社会主义兄弟情，不要乱想了谢谢！”

　　唐晋想了想，反问：“普通的拥抱算吗？他转学回来那天，我其实想抱他一下的。”

　　“不算！”

　　唐晋又想了想，认真答：“那就都没有。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喜欢他啊。”

　　许莱说：“朋友之间的喜欢也是喜欢啊。友情也是有独占_欲的。”

　　“是这样吗？”唐晋也不确定了。

　　许莱叹气，直白道：“你问我我问谁，你自己的心情，只有你自己才能理清楚吧？话说回来，你再打给我，就是纠结秦北辰有喜欢的XV女优这事儿吗？again，这不就是你们男生正常操作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唐晋不服气道：“你这是地图炮。我就没有。”

　　许莱不接受抬杠，白眼恨不得翻上天：“不不不，我敢拿与直男癌对线的所有经验跟你打赌，是你出淤泥而不染，一般男生，就算没有特定喜欢的女优，也会有特定喜欢的XV口味。不信你去你们男生小群里问。”

　　“问就问。”

　　为了给男性同胞正名，唐晋留下这么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十分钟后，许莱的微信弹出新消息。

　　【唐吉诃德】：……

　　【唐吉诃德】：这帮禽_兽

　　【女侠】：科科

　　【女侠】：我说什么来着

　　【唐吉诃德】：_(:зゝ∠)_

　　【唐吉诃德】：他们说我是……你刚才说秦北辰的那个词……

　　【女侠】：首先，深表同情

　　【女侠】：其次，不要讳病忌医

　　【女侠】：最后，我不是情感咨询号，再聊收费，谢谢

　　【唐吉诃德】：不好意思啊

　　【唐吉诃德】：谢谢陪我聊这么久，我可能一下子脑子有点慌，现在好多了

　　【唐吉诃德】：猫猫感恩笔芯.jpg

　　【唐吉诃德】：我晚上见面直接问秦北辰好了

　　【女侠】：站住！

　　【女侠】：你要问他什么？

　　【女侠】：你不要冲动啊我跟你讲，秦北辰刚遇到个奇葩，你还说他有洁癖，那他现在对这方面应该比较抵触吧！

　　【唐吉诃德】：我想问他为什么喜欢那个女优？

　　【唐吉诃德】：不可以问吗？

　　【唐吉诃德】：这我知道啊，我当然不会在秦北辰面前提让他心情不好的事

　　许莱对着手机屏幕无语。

　　这人，对他自己的心理、感情，有种直男的迟钝感，但一涉及到秦北辰，他敏锐指数就噌噌噌往上窜，这到底是直还是不直啊。

　　【女侠】：……你问你问

　　【女侠】：答案不用抄送我！我下了

　　唐晋发了个挥手的动图表情。

　　他感激地想，许莱同学真是个好人。

　　*

　　晚上见面，是秦北辰上午时，给唐晋发了一句“想不想看烟火”。

　　秦北辰说，是婶婶之前投资的一家文创公司，专门为招待有关人员做的策划，展示一下他们为某地量身打造的文化标志，烟火种类会比较新奇，但时间不会很长，为避免人群拥挤，也没有做宣传，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唐晋自然一口答应。

　　烟火地点在江边，唐晋先去找秦北辰碰头，穿着衬衫西裤的秦北辰等在某家星巴克门口，唐晋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就感觉到从心底泛起的快乐。

　　“好帅啊，”唐晋笑眯眯地走近，语气夸张地说。

　　秦北辰瞥了他一眼，转身与他并肩，领着唐晋往最佳观测点走。

　　江边风大，将白日积攒的暑气渐渐吹冷，像是明天会有大雨。

　　唐晋跟着秦北辰在江边某处站定，秦北辰说：“大概再等一刻钟。”

　　唐晋嗯的应了一声。

　　络绎不绝的游客在他们附近来来去去，江上几声船鸣，高大的摩登建筑，习以为常的绚丽灯光……这一切，包括他们自己，都是组成不夜城都市夜景的一部分。

　　风很大，又还有时间，唐晋靠近秦北辰，讲悄悄话似的开口：“哎。”

　　但刚开了个头，他就不好意思到说不下去。

　　秦北辰微微垂首，偏过头看他：“怎么了？”

　　这样近的距离，让唐晋嗅到秦北辰衣物上的柔顺剂香气，一如多年前的旧日重现。清新浅淡的香气，黑色发梢落在白净的脖颈，在他心里，秦北辰永远都是这样美好、干净，就算秦北辰长得这样快，几乎就要成熟到脱离少年的躯壳，对他来说也还是一样。

　　也许他是靠气息来辨别秦北辰的，而不是外表、身高这些每日都在变化的东西。

　　那气息是温柔的，可信赖的，令他眷恋的，始终如一的。

　　唐晋微微抬头，更靠近秦北辰的耳边，视线与秦北辰的视线错开，才好意思问：“你昨天回答问题说，你喜欢橘梨纱……为什么是橘梨纱？”

　　问题问出口，好像在表达上有点不对，但唐晋耳朵都红了，哪有心思计较这个。

　　秦北辰似乎有些想笑。

　　秦北辰解释：“我常去的论坛，它的足球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发帖提问求助，楼主要在主楼贴一些福利图，什么是福利图，应该不需要我解释吧？大概是水区最近总提到她，很多楼主带的福利图都是她，点进哪个帖子都能看见。我第一时间想到，就这么回答了。”

　　“是这样啊，”唐晋心底松了一口气，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庆幸什么，脱口而出，“那你没有喜欢她？”

　　秦北辰想了想，回答：“喜欢？不至于。”

　　唐晋下意识接口：“所以你看过。”

　　秦北辰不知道为什么唐晋一直围着这问题纠结，疑惑地看向他眼睛：“XV谁都看过吧。你没看过？”

　　“看是看过啊，”唐晋想到在男生群里收到的亲切慰问，忍不住对秦北辰掐头去尾抱怨了一遍，然后也疑惑地对上秦北辰的视线，“像他们那样一周看五六次才是正常的吗？可是，有时候，他们分享的视频，我看了好难过啊，就是，里面的女生感觉好痛苦？秦北辰，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交情好的男生间，难免会偶尔分享这些东西，某种程度上也是炫耀自己的资源。但那一般是淘到特别带感的，又或者是突发的网络热点事件小视频，不会每次看都要和兄弟们报备一声。

　　所以唐晋才会在得知小伙伴看这些东西的真正频率后那么惊讶，他一直以为分享频率就是观看频率。

　　秦北辰居然失笑：“你没有问题。你是太心善了。”

　　唐晋强忍着不好意思才跟秦北辰抱怨的心底烦恼，没想到换来秦北辰的嘲笑，气道：“干嘛笑话我！”

　　秦北辰的视线从唐晋微红的脸颊掠过，想了想，用一贯的冷淡声线说：“你是觉得，那些女生像是在被欺负，或者真的是被欺负，所以你觉得难过，对吗？”

　　看到唐晋点头，秦北辰解释说：“你是会在意他人处境的人，所以你会觉得难过，这很正常。一般男性在看这些的时候，不会在意那些，或者说，对于部分男性，让你觉得难过的，正是他们所追求的。你挑你喜欢看的，两情相悦的那些看就好了，各人口味不同而已。”

　　唐晋皱眉：“就只是‘口味不同’吗，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看别人被欺负……”

　　秦北辰不以为然道：“任何关系都存在权力关系，xing关系也是一样，男性大多数，也有少数女性，喜欢征服感，甚至是破坏欲。只要不涉及法律道德底线，这就是口味不同。”

　　唐晋忽然意识到：“秦秦，你怎么这么懂？”

　　“不了解的问题，我都会想办法查清楚。”秦北辰耐心道，“我一直有这个习惯，你忘了吗？”

　　唐晋摇头，却道：“我没忘啊，只是，只是……所以，你把这方面的问题都查清楚了？”

　　秦北辰很坦然：“不可能都查清楚吧，了解大概而已。你还想问什么？”

　　“那，那你知道XV不止是男和女，还有……”

　　“知道啊。”

　　唐晋抱着脑袋蹲下来。

　　一个理论知识十分丰富的秦北辰……这句话一出现在他脑子里，他不知为何，整颗脑袋都热得快冒烟。

　　秦北辰看唐晋蹲地上装蘑菇。

　　时间到了。

　　秦北辰揪着唐晋的后颈让他站起来：“看烟火。”

　　嗖嗖的发射声不绝于耳，造型各异的烟火突然绽放于夜空，唐晋眼睛一亮，以前从未见过的天梯烟火、变色烟火等等简直如同魔法，他紧盯着烟火的变化，将之前的问题都丢到了脑后。

　　可惜时间不长，璀璨的烟火转瞬即逝。

　　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江边散步似的慢慢走。

　　唐晋似乎还在纠结，反正都已经问了那么多了，不在乎多问一个，于是走到无人处时，他小声问秦北辰：“那，不是橘梨纱的话，你喜欢谁？”

　　秦北辰抚了抚额。

　　秦北辰说：“我谁都不喜欢。”

　　唐晋想起许莱的话，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秦北辰说：“也没有。”

　　秦北辰反问：“你有？”

　　唐晋摇头。

　　秦北辰一副那你一直问我干什么的无言表情。

　　“我就是，”唐晋试图解释，但起了个头，觉得还是甩锅比较快，“因为他们说我冷淡，我就想，找你参照一下。”

　　秦北辰说：“你找错参照物了。”

　　“为什么？”

　　秦北辰坦然道：“因为我是真的冷淡。功能正常，但自主冲动是零。”

　　唐晋停下脚步。

　　他并不惊讶，他看向秦北辰，秦北辰也目光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唐晋想了想，问：“秦秦，你可能会喜欢上哪个女孩子吗？以后。”

　　秦北辰回答：“不太可能。”

　　唐晋走近秦北辰，一直走到秦北辰面前。

　　唐晋很确信，第一个发现了秦北辰其实比外表温柔的人，是他唐晋，第一个发现了秦北辰其实比外表更冷漠的人，也是他唐晋。

　　他见证了秦北辰是怎样从心怀期待，到彻底的抗拒他人。

　　所以唐晋并不惊讶。

　　事实上，当许莱提到那个词时，他那样努力地反驳，并不光是出于男性同盟的自尊心。

　　唐晋像小朋友那样张开手，征求同意：“让我抱一下，行吗？”

　　秦北辰没拒绝。

　　唐晋慢慢地收拢手臂，拥抱住秦北辰。在这个瞬间，涌上心头的复杂情感，几乎让他立刻哭出来。

　　他拥抱住的，不止是他失而复得的好朋友，不止是潜在可能的暗恋对象。

　　而是同他一样残缺的，如同生生从他身上扯去的半个灵魂。

　　他欣喜若狂，是因为拥抱住秦北辰，那灵魂归位般的安心感，是这世上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圆满。

　　他痛到想哭，是因为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如果不能够拥有秦北辰，他将是永远残缺的个体，而秦北辰也是一样。而这很可能是他们的结局，因为秦北辰的心已经被镜子碎片冻住了。

　　但是，唐晋下定决心。

　　他将永远喜欢秦北辰。

　　与友情爱情的区别无关，与冷不冷淡无关，甚至与秦北辰无关。

　　他自愿陪着秦北辰，无论以什么身份。

　　“秦秦，”唐晋闷声说，“给我说个笑话吧？”

　　秦北辰沉默了片刻。

　　秦北辰说：“1982年，在美苏对峙的背景下，整个欧洲动荡不安，全球性经济危机持续深化……”

　　唐晋抗议：“不是让你说历史。”

　　秦北辰拍了拍他的背，继续道：“因此，在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惨案，史称‘1982年葡萄大屠杀’，82年的拉菲，就是流传至今的铁证。”

　　唐晋哈哈哈哈的笑起来。

　　然后放开了秦北辰。

　　秦北辰伸手，揉揉他的头毛，然后提起正事：“对Presentation你有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莫得感情的存稿箱，晚上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