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番外（一）
爹爹总说我是个傻子，可是我不明白傻到底什么意思。
我就去问他，用手去够他的衣摆，爹爹就会一脚把我踹开。屁股着地倒还好，脸着地的话就会有些疼。
哥哥姐姐们都不喜欢我，说我脏又傻，他们用石子砸我，又或者把我推到泥潭里。再去告诉父亲我又不听话了，让父亲用藤条抽我的屁股，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父亲说恨不得掐死我，我就吓得缩在一处，不敢出声。
见到王爷的那天是我十六岁生辰，奶娘跟我说的，整个府里只有她对我最好。
她打了一个溏心蛋，下一碗长寿面给我过生。
溏心蛋真好吃，夹破了会有蛋黄流出来，吸溜到嘴里甜滋滋的。
可是姐姐逗我，前院有好吃的，叫我去寻爹爹。
我多傻啊，明明那么怕爹爹，可听到有好吃的还是马不停蹄的去了。
我说爹爹爹爹，吃的呢？好吃的在哪？
爹爹气得恨不得把我丢出去，他一拍桌子我就要蹲下来钻到椅子下面去。
王爷就拦着他。
“做什么吓着小姑娘呢？”
我虽然傻，但我知道什么是神仙，王爷就是神仙。
生得俊美无比，对着我笑时温润又儒雅，眯起的眼睛和红润的唇像姐姐画本里狐狸化作的公子。
看得我一时呆了。
“真好看！”我说。
王爷说:“是吗？”他扭头看向爹爹，“可曾许配人家？”
我爹一拱手朝他作揖:“王爷说笑了，我这傻女儿哪有人看得上呢？”
“那还请陆大人赏个面，把你的千金嫁给本王吧。”
王爷摸我的头顶，手掌很大，揉得我的发乱糟糟的。他叫我小姑娘，扯我的头发，亦或是捏我的脸，总要看我哭出来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笑得餍足。
我看着镜子总觉得自己快秃了，脸也肿了一片。
过了几日王爷要回封地，临行时特地捏了我一把，在腰侧。力气大得很，只觉疼，叫出声来还会惹他不快，捏住我的脸。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吧嗒吧嗒落下来才让他心满意足的收回手。
他尤其爱这样，似乎我吃痛他才开心。
我脸上红肿，他又用药膏给我敷上。
“真是奇怪，本王一见你便觉得欢喜，可欢喜之下又有一层不耐，只觉得手痒。非得让你吃点苦头才觉得愉悦，可你落泪又觉得心疼，当真是前世的冤家了。”
他当着我的面坐上马车，撩起帘子。
“寻个黄道吉日上路吧，我在沂州等着。”
沂州是王爷的封地。
爹爹向他作揖。
“王爷请放心，一定平安送到。”
我成了王爷的妾，爹爹气得骂骂咧咧，他不知道二姐哪里比我差，九王爷怎么会看上我。
他生气得时候总爱摔杯子，或者寻点由头训斥我一顿，可这一回他只看了我一眼。
“王府不比家里，你自求多福吧。”
我不懂他的话，但我知道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我舍不得奶娘，舍不得她做的鲜花饼。
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奶娘给我做了鲜花饼，一口下去甜滋滋的，还有股月季花的香味，快活得让我眯起了眼。
我很开心，因为鲜花饼很好吃，可是奶娘却哭了。
她很伤心，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还没来得及用手抹去又湿了脸。
我抱抱她。
“嬢嬢不要伤心。”
奶娘哎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手镯。
碧色的缠花玉手镯，很是精巧。
“这是小姐留下唯一的遗物，她说过的等小小姐出嫁了就给小小姐戴上。”
她给我戴上镯子，仍自顾自地说话:“您到了王府千万要注意言行，不要惹得王爷和王妃不高兴。也不要总是到前院胡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少说话，少往人跟前凑，王府不是家里，再也没有人护着你啦。老奴……老奴！”她泣不成声，抱着我的手颤抖不已，“老奴不能护着你了，小姐啊，以后的路您要自己走啊！”
我也觉得难过，连鲜花饼都变得寡淡无味。
我穿上嫁衣，涂上胭脂，戴上凤冠霞帔，踏进八抬大轿，往沂州去。
盖头一盖，入目只有红色，我随着轿子摇摇晃晃，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前头传来一声大喝:
“站住！”
一阵颠簸，吓得我蹲下来。
是极好听的声音，清列如泉，带着一股子笑意，却是不怀好意的那种。
“哟，陆太守嫁女啊！好大的排场，不知是从哪搜刮的民脂民膏？”
我的轿子颠得更厉害了。
紧接着就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爷今个不伤人，给我把嫁妆留下！”
“嘭！”
我的轿子落地了。
我一个没稳住从轿子里滚了出来，磕着下巴，血流如注。
真疼啊，脑仁里是一道白光闪过，我一张嘴就是嘹亮的哭声。
“呜哇！”
可是他们闹得厉害，逃得也有，打得也有并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跪着，手脚并用，一边哭一边往前爬，企图逃离这里。华丽的嫁衣此时在黄土里滚过一圈变得破败不堪。
地上都是石子，手痛，下巴也痛，可是我怕死，只能不断朝前爬，直到一个人堵住我。
“你就是新娘子？”
我抬头，看见一双如星的眸子。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得有些恶劣。
“小爷要是抢了九王爷的媳妇儿你说他会不会气死？”
我不知道，我只能低着头看地上跟我一样在匆忙逃命的蚂蚁。
“不过，我才不是那种好色之徒，小爷贪得是财。你说把你做人质你那王爷相公会不会来赎你？嗯？你说话啊！”
我下巴痛说不出来，即使说也是结结巴巴。
“我，我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我下巴有伤，他没有捏我的下巴，而是扶住了我的肩膀，表情认真而充满求知欲。
“听说陆太守的四女儿是个傻子，到底真的假的？”
我有些怕他，因此有些目光闪烁，不自然地嗯了一声。谁知他歪了脑袋，疑惑地“咦”了一声。
“我寨子里也有傻子，那一天天见人就傻笑，成天淌大鼻涕，就知道吃。你看着干干净净可不像啊。”
我虽然傻，但也没傻到那种地步。
“管他呢，既然落到我手里了，就等你那王爷相公来赎吧。”他拍拍我的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如果赎金不到位，我可是会杀了你哦！”
我吓得一缩脖子，逗得他哈哈大笑。
“走了兄弟们，今天收获不错，晚上咱烤羊肉吃！”
他提拎着我像提拎着一只小鸡将我送上了马，而后将我圈在怀里取出水袋倒水，洗净了我脸上的血污。
“有点疼你忍着点，回头到了寨子里给你上药。”
马儿走得慢慢，他在我身后哼起歌来，引得身后几声调笑。
“看啊，寨主发春了！”
被他大声喝止，自己却又笑起来。
“不过说实话，你长得确实不错。喂，你到底是不是傻子啊？”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他们都说我是傻子。我看着马儿的耳朵出神。
“不……不知道啊。”
“得，还是个结巴。”
他笑，歌声里都是少年意气。
寨子依山而建，宛如一个井然有序的村落，看去只觉得大。
唐远说许久前这里只有一点点大，这些年赋税严重，又常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聚集在这才会越来越大。以至于现在发展成数千人的寨子，而他是这里的寨主。
他说这话时眼里映着烤羊肉的火光，像极了阴暗的反派人物。
他把羊肉切成小块，放在我的碗里。
“总有一天我会推翻这暴政。”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只知道羊肉好香。可是唐远不允许我多吃，他打回我伸向羊肉串的手，板着脸:“少吃点，羊肉是发物，你要是脸毁了，九王爷不要你我就亏大了！”
有人起哄:“那不正好便宜了寨主嘛！”
唐远喝了口酒，脸上泛起红晕。
“小爷才看不上 她呢，要娶也得娶天下第一美人啊！”
我才不管他娶谁，我只想吃羊肉。
吃完饭唐远给我上药，黑乎乎的一盒，是他自己调的。
伤口接触到药膏，火辣辣地疼，害得我直掉眼泪。
唐远撅着嘴，呼呼得吹。
“好了，好了，有那么疼吗？小爷背上的伤可比你这厉害多了，上药的时候都没哼一声，你这才屁大点伤口啊哭成这样！”
我皱着脸，听他这样说，更是伤心:“你骗人！”
唐远一听，放下药膏。
“嘿，你还不信了。”
一言不合脱衣服，解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背来，有一道刀疤如盘踞的恶龙从他的肩头横至腰侧，狰狞不已。
唐远的语气里有得意。
“小爷当初可是一声没吭。”
他转过身，明晃晃的亮着腹肌。我脸上发热，别过脸不再看。
猝不及防被他一颗糖塞进嘴里。
“甜不甜？”
他笑起来，眼眸弯弯如月。
“甜的话就不哭了。”
作者的话：番外就慢慢更吧，就是和汤圆的小甜饼，不虐了。上辈子闷了巴叽的，这辈子就是个话痨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