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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进宫赴宴了。

  我推脱吃多了酒,叫她送我回宫歇息。

  我在她腰间挂上了平日里宫女们用来逗玩狗的香囊。

  后来听宫女们说,她被咬了一口,太医说都能见到白骨了。

  冬日,太妃寿宴,她又进宫了。

  她好像很惧怕烛火的样子。

  我叫领头的宫女又添了许多灯烛进殿。

  她忽然就发了疯,那样可怖的姿态,属实是吓人的。

  我有些愣住,不想她竟直直朝我扑了来。

  沈南山将她推下了水。

  水并不深,淹不死人,可不知为何她竟然毫不挣扎。

  良久,沈南山终于是怕惹人非议,跳下水去将她捞了起来。

  她最近变得很不一样,仿佛和那个同我一起长大的乔烟儿并不是同一个人。

  南山同我说起她时的眼神也渐渐不一样了。

  我满心嫉妒。

  庆王判了,直破皇城城门,是我同庆王联手谋划的杰作。

  我要他定弑了当朝皇帝——我的,「夫君」。

  我也不喜欢我的「夫君」。

  我所爱的,从来都是沈南山。

  我的「夫君」死了,我便有机会和南山在一起!

  庆王太没用了。

  不过他很聪明,没有攀咬到我的身上。

  宫女告诉我,我那嫡妹死了。

  死在大相国寺的一场大火里。

  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大红猩猩毡,是我亲手送给她的嫁妆,那上头的玉石,是我请匠人静心琢刻的——里头,嵌着上好的麝香提炼过的药物。

  说来也可笑,她与南山成婚十年,无一所出,居然并未曾起疑。

  不过,这些都无须在意了,她已经死了。

  南山最近很是奇怪。

  我看不清他对我的感情了。

  他也总不进宫来瞧我了。

  即使碰见我,也是冷冷冰冰地行着君臣之礼。

  我突然,有些害怕。

  南山终于来看我了!

  彼时我坐在椒房殿内的凤座之上,他立于阶下仰头看我。

  「沈卿何故如此憔悴?」我出声问他。

  他沉默了片刻,道:「你妹妹,她死了。」

  我心中一顿,面上却还是未动波澜:「我知道,她死于大相国寺的那场大火。」

  「不,她死于宫宴那日。」

  我一惊,撩开面前的帘幔与他对视:「她明明……」

  「你我都是杀人凶手,」他忽然打断我的话:「你杀了你的嫡亲胞妹——而我,杀了……她。」

  「她?」我不解。

  「不重要了……」

  他徐徐叹着气,从袖中抽出一物来掷在地上。

  我看清了,是那颗玲珑玉石——我给嫡妹的那只。

  「这么些年,多谢皇后娘娘的……『照拂』了。」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已向陛下请旨,戍守国疆,想来……再也不会回这京城来了罢……」

  「从前许多事,是我错了。」

  最后的最后,他叹息着,在我朦胧温热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盛启十五年,冬。

  骠骑将军沈南山,殁于边塞。

  盛启十六年,夏。

  皇后乔灵儿坠亡于皇城城楼下。

  我爱他,虽足够偏执,却足够真实。

  可也许故事从来是有缘无分,只是我们……我……不愿相信罢了……

  那又如何?

  世上有几人的感情是全然完美的?

  我认定了爱他,即使是毁了这世界、毁了我自己。

  我也爱他。

  南山!

  来世,我一定不做什么名满京城的高门女,我只愿你能把你的一颗心,都给我,全都给我……

  番外:沈南山视角

  我不喜欢我的妻子。

  她太死气沉沉了。

  我喜爱的,当是这太阳底下最爽快的女子!

  笑便是笑,哭便是哭,怒便洒洒脱脱地大骂一顿,不拘言辞,不拘礼数。

  比起乔烟儿,我更愿意去接受乔灵儿的示好。

  懂得取悦男人的女人,自然是比那木头一样的所谓「正妻」更得我心。

  况且,我同灵儿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喜欢我。我虽不讨厌她,却也自知——我并没有她爱我那般爱她。

  我知道灵儿在背后对乔烟儿使的那些小算计——但我无意去管。

  乔烟儿这个人,又呆滞又自小口吃,若非那张脸还算得小家碧玉,怕是没有男子会喜欢她。

  退一万步说,我从一开始,也从未想过要娶她、会娶她。

  但既已经有了夫妻之名,不过家里多了副碗筷的事罢了。

  不过,落水后的乔烟儿,好像变了……

  她开始会嬉笑怒骂,会反抗我的压制。我有些意外——却不知是好奇还是怎的,我越来越想靠近她。

  她真的变了很多,我好像……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格。

  可是……我明明不喜欢乔烟儿的啊……

  若是……若是她突然想起了我曾经的冷淡,曾经对她做的一切……

  她会不会怪我?会不会又变成从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不想失去她如今这幅我喜欢的模样。

  我问她:「乔烟儿,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她说:「你放开我的胳膊。」

  从前的乔烟儿,不会同我这样说话。

  我居然没有生气。

  我是不是……有点……

  庆王叛了。

  我突然想起破了的皇城里还有一个人,她是我的「妻」。

  真是讽刺。

  若她是从前乔烟儿的性格,想来我是不会想起她的。

  我派了人去将军府报信……

  得到的消息却是,她……死了?

  死于相国寺大火?

  我不信,一块玉佩又能说明什么?

  所有人都告诉我,乔烟儿死了。

  可我不信。

  我派了许多人到处找寻她,可她偏偏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后来,我在战场上负了伤,强势不轻,若是医治不当也许那条腿就会废了。

  军中的大夫们束手束脚,竟不敢轻易医治。

  副将们慌了神,四处寻找民间懂得治外伤的大夫。

  那天,我终于找到她了。

  她一袭素衣,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未施粉黛,捧着一只比她的脸还要大的白瓷碗,坐在铺面外的台阶上,喝了一口汤,鼓着腮帮子皱眉打量我,倒有些可爱。

  「我是青城山下白素贞。」

  她云遮雾绕地不知在说什么,但那一瞬间,我立刻就能笃定——乔烟儿没死,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人!

  她眼中的疏离和防备叫我很是恼火——这该死的女人!

  我沈南山从未在一个女人面前这般口拙过,直到她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打了一个饱嗝,起身准备进屋,我竟都没再想出一个想对她说的字来……

  真是……

  恼火。

  也是在这时,我见到了他——白奕辰。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为何我派出的人根本找寻不到乔烟儿的一丝痕迹。

  启北侯府的嫡出二公子白奕辰——他母亲是咱们那位小皇帝的亲姨母,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启北侯——想要将一个人藏起来,又是什么难事?

  可是那女人叫他什么?

  官人?

  我那心中的火苗一下子窜成了熊熊大火,若非此刻有伤在身,我定要与那姓白的决一死战。

  她不是乔烟儿吗?

  若说她不是,可她手上明明有烫伤的痕迹……

  可若说她是,为何她的腿上又没有牙痕?

  那女人说……

  乔烟儿死了,她不是乔烟儿。

  那一瞬,我忽然有点害怕。

  我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歇斯里地,只知道我的眼眶火烧一样得热。

  「你胡说!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乔烟儿死了?

  不行!她不可以死!

  她乔烟儿,是我沈南山的妻!是我沈南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妻!

  我还未允诺,她怎可就这样死了?

  死在了……

  死在了我刚刚开始心里有她的时候……

  怎么可以……

  我稳了稳情绪,算定不能让姓白的那小子看我的笑话。

  说起那小子,曾经可是京都府的风云人物。

  侯府嫡二子,不用承袭爵位,所以老侯爷便由着他的性子。

  他聪慧,文武皆甚通透,且自小便有悬壶之心,更是南下拜了名医为师,后来投身入仕,就进了太医院。

  说起来,这样的人,如果可以,我其实更愿意同他成为朋友。

  姓白的喂了我服下了麻沸散。

  这东西真好,服下去,我忽然找到了难得的宁静。

  多年征战,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我已不记得上一次睡了个好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暂且,就让我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吧……

  也许是鬼迷了心窍,我竟命人将乔烟儿强行绑了来。

  言语间我能听出——

  她的心里,果然是有了那个姓白的。

  哼,白奕辰算个什么东西?

  不论她是不是乔烟儿,总而言之,这个女人,我一定要留在身边。

  可笑。

  愚蠢。

  白奕辰居然真的孤身一人来救人了?

  此处虽然地处偏僻,可他若是真要调集侯府的兵力过来,也只需要等待几日而已。

  白奕辰若是真调用启北侯府的兵力,我未必能胜过他。

  可是看起来,他并没有这么做。

  毕竟从我绑了乔烟儿来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他根本就没有去搬救兵。

  人啊,终究还是渺小的。

  白奕辰再聪明一世,也终究是敌不过箭雨的。

  我看见他在我面前轰然倒地的时候,突然就想——我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在战场上被乱箭穿心?

  白奕辰死了。

  乔烟儿也死了。

  呵——我方才,仿佛看到了一株绝美的曼珠沙华,由喷溅的鲜血幻化,

  绝美。

  艳丽……

  就好像……

  就好像我大婚之日时,乔烟儿头上的那方红盖头。

  我的结局终于出来的时候,正值黄昏。

  沙场上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闻起来叫人安心。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个万箭穿心的白衣少年,他的血将箭羽都染成了红色。

  而我如今,竟和他的影子重叠了。

  多讽刺啊。

  我低头看了看胸口——暗红色的箭羽,启北侯府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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