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卦

  事态急转直下,小青梅无措地匍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死死攥着清玄君的袍角,像是急流中的浮萍,抖地越发厉害。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看的心疼,可孰料换来的却是清玄君更陌生冰冷的一眼,轻轻一拉,不留一丝眷恋地将那一角衣裳扯了出来。

  他面朝我,淡淡地责怪道:“让你不要多管闲捉拿越狱罪鬼,你耍性子不听。现在惹祸上身如你愿了?”

  我看着他犹若看天外飞仙……

  “难道她会自己从戒备森严的地狱里逃出?”转轮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明显不信清玄君那套胡诌。

  清玄君眉毛都没动:“鬼知道。”接着嘴一撇不屑道:“随随便便都能放出一个罪鬼来,还戒备森严?”

  “……”

  转轮王少见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幡然醒悟,锁魂链在地上使劲一掼气焰嚣张道:“和你们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老子才是阎王爷,把他两给我叉回去!”背后的夜叉拖着三角戟一拥而上,沉重的铁杆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裂缝。

  我退了一步,吞了吞口水,在清玄君腰上下狠手拧了一把:“叫你狂妄叫你嘴贱叫你去刺激心智不全的老男人,这回死定啦。”

  “……”转轮王的脸黑如锅底。

  清玄君面上闪过丝痛色,反手钳住我,似笑非笑:“与我做对风流鬼,可是好多姑娘求之不得的。”

  “……”死到临头依旧能如此自恋,你也算是变态中的一朵奇葩。

  夜叉步步逼近,我冷汗淋漓地向后退着,不动声色地四顾寻着可有什么退路。此次酆都大帝未必再会对我这个再犯网开一面,而转轮王对我恨之入骨,落到他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嘴上还在虚张声势:“陛下最忌讳以公谋私,转轮王你公报私仇、欺冤良民,若被陛下知晓非把你剥了皮投了畜生道!”

  “你们在做什么?”颓然委顿在地的小青梅忽坐起了身,混沌的眼神稍稍清明了些,疑惑道:“我不应该是在碓捣地狱里面吗?”

  转轮王八字胡一翘,嘿嘿笑了笑:“既然你不服,不妨我们就来当场对峙,省得日后一笔糊涂账,倒让旁人以为我冤枉了你。”他和蔼可亲地躬下身对茫然的小青梅循循善诱道:“可是这面前二人将你救出了碓捣地狱中?”

  小青梅看向我和清玄君,面上显出一丝激动的红晕来,她揉着衣角含羞带怯的看了眼清玄君,清玄君冷瞪了她一眼。她愣了下,本能地又看向我,我狠狠地冷瞪了她一眼。

  “……”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低下了头。

  转轮王急了,面上也冷了下来:“快说!”

  “有什么好说的?”早被忽略成背景的宁公子突然□了话,舌尖一卷舔掉了唇瓣的芝麻,又挨个舔了舔指尖上鲜血,叹了声:“吃个肉饼也好累。”

  “……”

  宁公子是秦广王的人,转轮王打一开始就忽视了他。十殿之间关系复杂,互相牵制,并非表面上的和谐如一,于转轮王而言,自是能省一桩事就是一桩。可他定没料到,宁公子此刻会主动搅尽这趟浑水来,我也没料到就是了……

  “居心叵测。”清玄君狭细的眸子眯了起来,淬出两道寒冰似的冷光。

  我点头:“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清玄君罕有地没针锋相对,抱袖冷眼旁观。

  “宁公子不是已卸任在家,避世已久了吗?”转轮王意有所指道:“本王可在秉公执法。”

  宁公子摸着猫面具上的三根胡须,左右都摸了个遍后慢悠悠地放了个炸雷:“这女鬼是我放出来的,持的就是秦广王的手令,碓捣地狱的狱卒可以作证。”

  当场所有的人和鬼都被这道雷给劈沉默了,宁公子拖拉着步子上了前,弯腰捡起锁魂链一道一道地将自己的手捆了起来:“走吧。”

  我最先回过神,立马就要冲出去,可是双腿如灌满了泥浆般沉重地拉不开一个步子,开口说话也只吞了一肚子凉风,飘不出半个音来。

  转轮王艰难地消化完了这个炸雷,呐呐念了两句“秦广王”,规劝无果后只得带了女鬼和宁公子悻悻而去。

  那张猫面具蓦地转过来,还是那副永久不变的笑脸,轻轻点了下头,就随着一众鬼走了。

  待转轮王他们的身影已消失得没有踪影,腿上的束缚霍地松了开,我向前倾的身子没有稳住,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嘴巴张了张,舌苔干得发苦。

  “回去了,保不准转轮王半路反悔,回头再来。”清玄君懒散地走到我身边用脚尖拨了拨我。

  “他是帮你救你的心上人的。”我没有表情道。

  他抄着手,眉间闪过丝不屑:“谁说那女鬼是我的心上人?”

  “猪说的。”

  “……”他假意咳了咳,收敛了几分不羁之色:“我早先便与你说了,她在阳世欠了我一件东西,我不过是找她讨要罢了。你心里清楚,都下地狱了,自也非什么良善之辈。”

  我心平气和道:“这本是你的事,与别人无关。你说她是个疯子,我看你才是真正的疯子,你的存在太不和谐了,我要代表地府消灭你!”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抽出了他腰间的无锋剑,双手握着剑柄拦腰向他挥去。因为我跪坐的缘故,这一剑的力道使得并不足,他双足一错,袍摆一动,避开得并不吃力。

  我紧随其上,跪立起身将剑以雷霆之势刺了过去。可那串剑穗再次发挥了可耻的作用,脚上一绊,我扑向前去,眼睁睁地看着剑尖从上落了下来,直指向……他的下身……

  至此我方有所了悟,上天让我与他相遇,大概就是为了让我把他断子绝孙吧……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嫣红的血滴顺着剑身倒流过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滴血珠子已滚落到了我手指上。这是活人的鲜血,但却没有穿过我落到地面上,反而停留在了我指尖一点点渗进了我的身体。

  清玄君满手鲜血地握着剑,原先恼怒的眼神变得和我一样充满着不可思议。

  我一把甩开剑柄瘫坐在地上,举高自己的双手:“见鬼了……”

  他:“……”

  我沮丧道:“我会不会死啊?”

  清玄君提醒道:“你已经死了。”

  我顿了顿,挣扎了下:“那会不会得花柳病什么的?你看你一点都不洁身自好,这要是万一……”

  他忍无可忍地大步上了前,一把将我抓起丢到肩上,重重拍了下我的臀部,柔情蜜意道:“乖,这就回去传染给你去。”

  我:“……”

  被他抗回楼里时,我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金三娘仔细询问的由来,啧啧称奇地围着我转了几圈。

  她道:“苏采你现在可有感觉不适?”

  我点了点头。

  她紧张道:“如何不适?”

  我打了个呵欠:“有点困。”

  她:“……”

  清玄君提着剑靠在屏风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转过头温柔一笑:“苏苏困了?那我们睡吧。”

  我惊恐地拉高被子,遮在胸前:“你要对我做什么?”

  任我把眼皮眨得都快抽筋了,金三娘依然很有职业道德地丢下了我与我的恩客清玄君。

  金三娘前脚走,后脚他一转身就坐到了绣床上,托着腮歪着头睁着双漆黑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暖光投在他眸里折出几分水润的光华,白皙的面庞微微鼓起。他居然在装可爱?!

  我不自在地朝里面挪了挪:“你离我远点,和你近了会得神经病。”

  他抽了抽嘴角,捉住我的脚踝,从被窝里抽了出来。

  我胡乱蹬过去:“我已经把鬼给你救出来了,咱们两清了,再动手动脚我真对你不客气了。”

  他挑起剑穗上的红缨,淡淡道:“不想日长月久断了腿就别动。”他顿了顿郁闷道:“你不已经对我很不客气了吗?”

  我怔了怔,乖乖坐好不敢再动弹。

  他的手被剑割了一道道伤痕,阴间能给阳人用的东西不多,金三娘也只能找出一两块清洁的布料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这么一使力,掌心处的碎布颜色渐渐加深蔓延开。许是前不久受的伤还未好全,他的面色不甚好看。

  剑穗在我脚上绕得很严实,他低头解了一道又一道。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被哪个男子握过脚看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他现在的表情很认真,可我却止不住脸上燥红起来。

  过了片刻,脚踝一松,他放下了我脚抬头一看,愣了愣,倾过身来神色凝重:“脸这么红,是不是刚才那几滴血阳性上涌,烧了起来?”

  我拽起被子蒙住头急吼吼道:“我睡着了,晚安。”

  他:“……”

  屋内很安静,我露出一双眼睛,见他一本正经道:“苏苏,喜欢我就直说吧。”他摸着下巴,细眼飞扬得意洋洋道:“我会委婉地拒绝你的。”

  “……”我一巴掌甩了过去,不是甩在他的脸色而是他的下/身。

  清玄君黑黝黝着脸,咬牙切齿地倒在了床上。

  小青梅的事情已经算了结了,我给清玄君最后一次包扎伤口时他受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不得不提醒他,他是时候返阳了。他懒洋洋地翘着腿坐在窗台上,回眸一笑:“苏苏,这么长时间你与我这就一点情分都没有?这么急着赶我走。”

  他生着薄茧的修长手掌还躺在我手中,我闷闷地打好结:“阴阳不同,你在这里停留越久,阳间身体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还有一件事我没说,宁公子这事已闹到了秦广王那里,追查下来我与他都逃不得干系。我是鬼,左不过也就这样了。可他不一样,金三娘说他是个福泽深厚能成仙的,我想我的心肠还是很软的,当然其中亦有些“他成仙后但愿能来救我出苦海”的私心。

  “苏苏,你死前是做什么的?”他话锋一转,缩回手去剥莲子吃,将话题岔了开来。

  我翻起一本春宫集,镏金壳面朱砂笔绘,是本帝王枕头下的孤本。一盏茶的功夫后我才道:“当官的。”

  他笑了笑,并没当真。看来现在的阳世女子依旧不能出仕做官,六百年前我死时也如此,但我也没有说谎。

  “苏苏,和我一同离开这里吧。”这是他第二回 同我提起此事。

  我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群魔乱舞的图片,心神不宁地合了起来:“容我考……”

  “苏采,酆都大帝下旨召你即刻前去罗酆山。”金三娘带着一道黑金绢轴,面含忧愁地飘了进来:“门外鬼差正候着。”

  那件事终归还是闹到了上面,不得善了。容不得多停留,我提了提领口,接了圣旨就要走。

  “苏苏。”清玄君唤道。

  我对金三娘道:“快让他给我滚蛋。”说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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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酆山的皇宫我是第一回 来,与人间朱廊金彩不同,这里多以黑白两色做装饰,端庄沉重。

  衣着富丽的鬼差将我引到了第六重殿的一座偏殿里,酆都大帝正斜坐在一重黑纱幕后静静地等候。

  “苏采我留不得你了。”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立马跪了下来,伏首在地:“苏采知罪。”

  “知罪?”他清清凉凉道:“那你说说本帝该如何处置你?”

  我小心地斟酌了下,试探道:“陛下可能给个全尸?”

  他爽快道:“这个可以。”

  心底蓦地一凉,看来是免不了一死了,以往见多了别人跳忘川,这回终轮到了自己。

  “新任天帝为给天后祈福,近日大赦天下,福泽八荒六合。地府素与九重天交好,这段时间也不宜动些酷刑见了血气,给你个干净利落如何?”

  我慢慢将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满心欢喜地磕了磕头,粗着嗓子梗咽道:“多谢陛下成全。”

  酆都大帝阴凉地笑了笑,手指叩在玉座扶背上:“那便即刻上路吧。”

  这么急?可未见殿上有鬼差押送啊。讶然之时,涓涓水流声在脚下响起,顷刻卷成瀑流声。身子倏尔失了平衡,噗通一声,似落入了深潭之中。

  这好像不是投胎所走的轮回道……

第6章 第六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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