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侍应生在拍卖开始前正努力游走于各张桌子进行服务。

　　舒好察觉到围绕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却装作全然不知，兴致勃勃在托盘上挑选，最终两眼发光问道：“这是可乐吗？”

　　“是的，小姐。需要来一杯吗，我们可以提供加冰。”

　　那是当然要的。

　　她单手拎起一杯可乐，在红酒杯里散发着细小气泡，然后双手紧紧抱着，低头轻啜，喝得小心而满足。

　　“啊，可乐真是害人精，一天不喝又不行。”

　　冰凉又甜腻的气味在舌尖绽放，带着碳酸的微妙口感，肥宅快乐水诚不欺我，舒好眨眼就把那一杯喝完，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而旁观的林越余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牙疼还是胃疼，看她喝完总之浑身不适。

　　眼巴巴等着侍应生再次到来，会场的灯却突然熄灭，只剩一束追光留在舞台，穿着丝绒西服套装的主持人笑意登场。

　　还是那老一套的讲话流程，林越余听了不知多少遍。

　　舒好却很是新鲜，像上课一般认真，外公和母亲都不喜参加这种场合，后来舒杰当家做主了，却只会带着舒宝出门。

　　每每听到舒宝回家炫耀那些买来的昂贵珠宝，她虽说不上嫉妒，好奇却是掩盖不住。

　　拍卖会，听着就很有意思。

　　这次拍卖会主办方是华艺高奢，专做拍卖和展览，拍品质量极佳，入场资质要求自然也非常高。

　　总共八件商品，前三件都是明清茶壶，在灯下做工精致，美轮美奂，尤其是听到拍卖师一顿狂吹，显得弥足珍贵。

　　舒好已经完全被洗脑，趴在桌上跟林越余咬耳朵：“你不买吗，听上去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她身上喷了香水，气味虽不浓郁，却带着个人特色极为鲜明的清甜后调。

　　顺势靠近时，随着呼吸，从男人的耳边一直流窜到鼻尖。

　　林越余尽量装作不动声色，只微微摇头。

　　会场内举牌此起彼伏，拍卖师每次报价声调都越来越高，莫名给人热血之感，就像那些线下传销头子一样。

　　“3号桌张昊先生，二十八万一次。”

　　“6号桌李宇先生，三十五万一次。”

　　……

　　“三十五万两次，还有再出价的吗？”

　　一个小茶壶能卖三十五万，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他们一天的生活费，舒好还是忍不住咂舌。

　　正当快要落锤定音时，拍卖师又激动出声。

　　“8号桌舒杰先生，四十万一次！”

　　听到这个名字，舒好立刻回头去看，可惜光线不明，她捕捉不到脸孔。

　　神了，那拍卖师怎么看清楚的？

　　“林林，你看舒杰都买了。”

　　三次叫价结束，紫砂茶壶最终归舒杰所有。

　　想到这都是外公和母亲累死累活打下的基业，舒好心口就绞痛。

　　第四件展品被缓缓推上来，林越余斜睨，看到旁边小姑娘不自觉握起来的粉拳。

　　笑意浅浅，出言不逊。

　　“那是因为他只能买得起这个。”

　　-

　　六件展品皆都有主，舒好看林越余一脸漫不经心，觉得他可能就是来走个过场，凑个热闹。

　　东西越来越昂贵，刚被买下的那条祖母绿戒指卖了五百八十万。

　　这种充满了“买不起”气息的地方显然不适合舒好，她从刚开始的兴致盎然到现在的百无聊赖，已经开始抠手指头计算回家还要多久。

　　第七件是一副古董山水画，南北朝不出名的画家，能流传至今也是厉害，且修复完好，重要的是确实好看。

　　起拍价六百万，却使很多人望而却步。

　　字画这种东西，不精通的人很难看出门道，且作者又是百度百科只有三五句介绍的人物，叫价显然没有前面激烈。

　　林越余眼睛往前凝视了半刻，终于把那块牌子举起来。

　　“七百万。”

　　一次就叫一百万，大家起初还惊讶，听说是林越余，瞬间又把下巴收回去了，正常操作。

　　谁不知道，林老爷子爱好山水画已经痴迷，为了讨好爷爷，花这些钱对林家来说不算多。

　　既然知道是他，众人也不愿去抢，这幅画很轻易就到手。

　　唯独舒好坐在旁边目瞪口呆。

　　就这一声，七百万就……没了？

　　林越余这一年花出去的钱，恐怕都够她集齐当红流量拍部大火综艺然后成功跻身一线制作人的了。

　　有钱真好，有钱可真快乐啊。

　　然后令她没想到的是，最后一件展品，同样起拍价六百万，一条蓝宝石手链。

　　拍卖师从硬度讲到密度，还有折射率和晶体结构等等，总之一句话，这块宝石不大但质量好，非常值钱。

　　舒好眯着眼往台上瞅了一眼，真的好看啊。

　　女人对珠宝总是无法抗拒的，买不起看看总行吧，舒好托着腮一脸沉迷，想要把那份美貌刻在脑子里。

　　有朝一日她成为金牌制作人，说不定穷极一生能买得起呢。

　　梦还没做完，便有人叫价。

　　“1号桌林越余先生，七百万一次。”

　　“七百万第二次。”

　　“七百万第三次。”

　　“成交。”

　　又是七百万花出去，舒好发现林越余这人喊价非常有特色的，十几几十的加价他根本不屑，也可能是拍卖会时间太久，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所以希望一举拿下。

　　总之，今天晚上令舒好大开眼界。

　　举了两次牌子而已，半档黄金卫视真人秀就出去了。

　　她心有戚戚地跟着站起来准备离开，觉得自己需要来杯冰可乐压压惊。

　　会场的灯光全部开启，众人眯着眼逐渐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明。

　　关上灯都是权钱交易，开了灯又是你吹我捧的祥和。

　　来这里，真为了买东西的又有几人，无非是用一种隐晦的方式互相讨好罢了。

　　在这宾客即将散尽的场面下。

　　舒好巡视满场，没找到侍应生，却好巧不巧，与怒目而视的舒杰碰了个正着。

　　如果是在漫画里，舒杰脑袋上现在应该是冒着火焰的。

　　还是三味真火的那种。

　　-

　　林越余也发现了这对父女之间风云流转。

　　他转了下腕表，选择主动打破僵局，“舒先生，有事？”

　　舒杰被点名，立刻换了表情，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今晚舒某来得晚了，没跟小林总打上招呼，说来还真有些事与您商量。”

　　“但讲无妨。”

　　今晚碰到舒好完全意料之外，自从那晚她上了林家的车就再也没回去过，听说日子过得不错，学校那里不欠费了，兼职也辞掉了。

　　对于这个女儿漂亮，舒杰是有认知的。

　　就比如现在，她穿着姜黄色的及踝长裙，腰线收紧勾勒出身材轮廓，肩膀上两根宽带系成蝴蝶结耷下来，妩媚又俏皮。

　　是很容易蛊惑人心的长相。

　　可这世界上美人并不少，林越余商海沉浮这么多年，那晚就算真是见色起意，也不至于就这样草率的订了婚，漂亮女人他见过不少，怎么会轻易认栽。

　　舒杰总想，或许是林越余生气被舒家算计，所以故意不给台阶下，过几天烦了腻了就会把人一脚踹掉。

　　可惜等来等去，舒好还没被踹回来，反而是舒宝天天回家闹，又哭又砸，天翻地覆。

　　“我想着，虽然婚约在身，但提前同居总是不太好的，”舒杰擦着额角汗水，“我这女儿不懂事，叨扰了您，所以我打算把她接回家，好好教育教育，往后结婚也不至于让您添堵。”

　　他在外好像就不曾说过这个大女儿的好。

　　舒杰靠夏氏日化在商界站稳了脚跟，却因为出身始终格格不入，所以极其热衷结交，各种社交场合总会有他。

　　林越余偶然也听见过几次，他说小女儿很漂亮，懂事可爱，非常贴心。

　　说起大女儿，就总是一句话——

　　“像她妈妈，不听话又难管，很是气人。”

　　思及于此，林越余忽然间心情不大好了。

　　而舒好在旁边早就捏紧了手，她可以搬出林家自己出去住，但绝对不能跟着舒杰回去。

　　这对夫妇心脏得很，落在他手里没好处。

　　她做好了决定，准备先行说话，却被身旁男人抢先一步。

　　林越余转身掠过舒杰，示意舒好跟上。

　　话音随着步伐渐行渐远，透露着不满，“订了婚便是我半个林家人，改天会登门拜访，教育不劳你费心了。”

　　他对舒家并不尊重，这句“改天”不知猴年马月。

　　舒杰众目睽睽之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有气不知往哪撒。

　　经过的几个人都不免摇头。

　　大女儿小女儿都是女儿，只要能结上林家还在乎是哪个吗，非要平白惹不快。

　　在想起他的发家史，顿时更为鄙视。

　　“要是夏秋在天之灵知道了，还不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可不是嘛，找男人还是要擦亮眼，省得遇上白眼狼被吃的渣都不剩。”

　　“哼，这种靠女人上位的能有什么本事，夏老爷子精明一世，怎么就让这种人进了门呢？”

　　种种嘲讽不加掩饰传到耳边。

　　舒杰站在偌大华丽的宴会厅内，看着助理取来的那只四十万的茶壶。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成功过。

　　舒好就像夏秋一样，总有办法让他的不堪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