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66

  冷仲谋瞅了眼面前的青瓷茶盏,却没有接,反倒抬眼定定的瞧着冷辛——略显混浊的眼,深瞳无波,叫人看不透喜怒。饶是冷辛跟随面前这位主子多年,此刻一想到自己带来的消息却也还是感到一股寒气沿着后脊梁骨往上窜,端着茶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轻颤,随之茶盏的盖碗儿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几滴茶汤滴落在桌上,留下几个湿湿的墨色的印子。颗颗冷汗滑落冷管家的额角。

  “先放着吧!”冷仲谋移开了视线,心中一沉,他担心的事儿这会儿怕是已经成真了。冷辛闻言如蒙大赦的把茶放在了桌上,把抑制不住颤抖的右手尴尬的背到了身后。

  “说吧。没找着人——是吧?”冷仲谋平静的轻声问道,伸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呃……是、是。呵……老爷真是料事如神!昨夜派去的人先是发现柳妃娘娘的房间屋门紧锁,无人居住。后又找遍了整个柳府,都没有发现柳妃娘娘的踪迹。大致可以断定——柳妃娘娘并不在府中。”冷辛敛气垂首、小心翼翼地叙述着昨夜的发现。一番话说完,却见冷仲谋仍旧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没有任何表示。冷辛悬着心抬袖抹了抹额上的汗,忐忑的眼神透着不安。

  “柳崇儒啊,柳崇儒……没想到……是本相大意了。”冷仲谋漠然地对着茶碗自语,随之声音平静地扬声吩咐道:“你多派些人到附近的村镇去找,先下去吧。还有嘴巴看严点儿,别让小姐知道这事儿,省的她惹事儿。”看来他是真的低估了柳崇儒那个老家伙,想必他是早料到道我不会放过他女儿,临死前就替女儿安排好了藏身之处,不然也不会溜的这么快。好啊,本相倒要看看你能藏到哪里去。

  冷辛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转身离去。还没等走出两步,就听得身后“啪”——一声脆响,银瓶乍破,震得冷辛浑身一个激灵,正要迈出的脚顿时定在了原地。转头观瞧,就见刚刚还完好的青瓷茶盏此刻已变作一地碎瓷。水痕处处,茶叶凌乱,一片狼藉。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找人!”一声低喝传来,冷辛赶忙收回目光疾匆匆转身消失在庭院门外。

  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一天,早起的人可不止冷仲谋一个。陈州旭日园中,皇甫祈序刚吃完早饭,正惬意的用帕子擦着嘴角。他的随从金衫出现在门口。

  “王爷!京城的信到了!请您过目。”金衫从袖中掏出刚从鸽子腿上解下的信恭敬地递给了桌旁的祈序。

  “终于来了!”他已经等了两天了,祈序眼中一亮,接过紧紧卷成一卷的信,就着阳光展开来凝目细读。片刻之后,瘦削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森寒的笑。既然那边药已经开始见效,他这边也该开始有所行动了。

  白多黑少的眼中闪烁着类似于兴奋地光,永序王祈序断然启唇吩咐道:“金衫——去把我书房桌案上的那封信绑到望帝腿上,然后就放它飞!哈哈——去吧!王爷我现在要去瞧瞧我那‘亲爱的’三弟,顺便告诉他个有趣的消息!哈哈!”说着皇甫祈序大步流星的笑着走了出去。金衫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得到主子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好久都没见到主子笑的这么开怀了。他挠挠头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向书房。

  位于旭日园西北角的偏僻小屋内,祈庭正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斜坐在床沿边,眼神专注的盯着垂在床侧的自己的双腿。宽大雪白的裤腿因为他左腿的畸形在膝盖下方留下了一条条纠缠交错的褶皱,底端的裤脚空空的虚晃着。最近这条残退时不时传来蚀骨钻心的疼痛,常常折磨的祈庭夜半三更都无法安然入睡。身体上虽然难受,但他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儿,这样的现象告诉他,他的左腿已经恢复了些许感觉,至少能够感受到痛了。而原本就有能够微微活动的右腿此刻被祈庭绑上了一个枕头,正在一下一下艰难而缓慢地重复着抬起放下、抬起再放下的动作。这是祈庭来到这里后想出的锻炼右腿的方法,他急切地想要快点好起来,把漱儿一个人留在冷清的冷宫他一刻都放心不下。

  一次又一次,每每午夜梦回,前一刻还紧紧搂在怀中的人儿瞬间消逝,任手臂在空中徒劳的抓握,只触到夜半冰冷的风……梦中痴情凝望,蕴满了脉脉柔情的明眸、笑闹着的娇嗔丽颜——那微翘的鼻、轻启的唇还有那笑弯了的眉眼,在双眼睁开的刹那,全化作了镜花水月。片刻的欣喜与甜蜜消逝后,留下的是一次比一次难捱的彻骨钻心的思念!床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张床,屋子也不是庭阳宫温馨舒适的寝室,身边在也找不到那个不厌其烦的帮他按摩腰背的俏丽身影。

  孤寂的躺着,双目空茫的望着床顶,抬手寻到戴在颈间的那颗小小骰子,凑至嘴边,呢喃着那个在心中呼唤了千百遍的名字,唇轻启,落下一个个绵密、轻柔的吻……月辉清冷洒落一室,皎如霜雪!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也许只有那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才有着和他一样的的心境。寂寥长夜,独自暗销魂,情思无限,黯然神伤!

  也曾在梦醒时分,愤恨地一下下捶打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惩罚自己的无能。于是在下一个白天,他会愈加的努力,去锻炼自己的身体,哪怕这种锻炼更像一种折磨,汗湿衣衫也毫不在意,浑身都酸痛了也要咬紧了唇坚持,每天都把自己累得瘫软在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活动最多的右腿更是会在结束运动后劳累得一次次抽搐。这一切祈庭都不在乎,为心中日夜牵挂的漱儿,他要尽全力让自己早日有能力离开这里,虽然知道成功的希望渺茫,但他还是要拼尽全力去争取——因为他想她,想把她抱在怀里用心去疼她、宠她!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和谈话的声音,沉浸在回忆中的祈庭闻声一愣,赶忙撑起身子想要解下绑在小腿上的枕头。当他刚解下枕头,祈廉推门踱步走进了房间。祈庭低头自顾自的用手将双腿挨个儿搬到了床上,一言不发的按摩着酸痛的肌肉,丝毫不理睬立在屋中面色得意的祈序。

  “三弟,怎么?!还没放弃?还在这儿白费功夫的锻炼呢?是不是明天就能站起来了?嗯?!来,走到这儿来,让二哥我也开开眼——看看残废走路的奇迹!”祈序邪魅的笑言道,还伸手冲着床上的祈庭招了招,看着祈庭脸上大颗的汗水,他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祈庭像是没听到祈序的话一样,继续一下下揉捏着自己的大腿,神色平静中透着淡然。祈序几乎每天都会拨冗专程前来“探望”他这个弟弟,少则一次多则两三次,每次都是冷嘲热讽一番,然后离去。言辞的内容也就是揭揭他腿残的老伤疤要不就是说“谢谢他”因为他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妃,才让他的母妃成为了皇后。

  每次听到祈序说话,祈庭心中都在暗笑。自从玉漱走进庭阳宫,走进他暗无天日的生命,让他从新活过来,让他爱上她之后,他早已不会再为这些事伤心了。如果说漱儿的出现是上苍对他皇甫祈庭之前二十多年所遭受的一切痛苦的补偿,那他觉得他所受的所有苦难加在一起都嫌太轻了,轻得只要漱儿一个解语的眼神、一抹含羞的笑,所有过往的苦痛就顷刻间全都烟消云散,无迹可寻了。

  “不理我?好!本王今天倒是有个新鲜的消息和三弟你颇有关系。看三弟如此辛苦,二哥我真是于心不忍呐。就不买关子告诉你好了!”祈序故作轻松地卖弄着,想引起祈庭的注意。祈庭却依旧故我,换了左腿继续按摩着。

  祈序见状,脸色一滞,笑容尽褪,冷着脸咬牙切齿的说出了那个平地惊雷般的消息——“就在六月初八,哦,也就是我们还在来陈州路上的那天三弟你还在昏迷中的时候。宫里,父皇他老人家御旨钦赐三尺白绫赐死了冷宫中的一个罪妃。三弟,你猜猜看,那个罪妃会是谁啊?”

  此言一出,祈庭的手瞬间停了动作。屋子里没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祈庭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怦”的越来越快的一下紧似一下的剧烈跳动着。煎熬的等待着,只是因为那一瞬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时片刻的静默,漫长的像是一生。

  终于——祈序像是欣赏够了祈庭无措的表情,用带着愉悦的声调轻笑着言道:“三弟真是个聪明人呐!一猜就中!赐死的正是永庭王正妃楚氏。”顿了一顿,祈序接着说道:“二哥我好心告诉三弟这个消息,还望三弟节哀!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就不打扰三弟休息,先告辞了。”说着,祈序转身笑着推门走了出去。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祈序在回廊上独自反复吟诵着曲子里的这句唱词,刚刚志得意满的笑容渐渐隐去,眼神落寞中透着丝丝诡异,眯眼轻笑间,人已走远。

第五十九章66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玉暖皇庭最新章节+番外章节

正文卷

玉暖皇庭最新章节+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