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71

  逢仙镇,随州与陈州交界地带的偏僻小镇。

  “咚——咚!咚!咚!”,一长三短的打更声在静谧的夜中突兀的响起,更夫困倦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一灯如豆。“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更夫的声音透着苍老。街边是镇上唯一的客栈——仙人居。

  楚玉漱,不,林久儿此刻正躺在仙人居陈旧透风的房间里,听墙角处一只老鼠不厌其烦,吱吱吱的啃着柜角。四更了,祈庭他此刻不知怎么样……好想他,真的好想他。白天不能想,更不敢想。思念如酒,越陈越香。若真像书里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久儿心里的思念也算是有点儿年头的陈酿了。白瓷小坛,红泥封口,然后——深埋进地下,不见天日……

  脸颊边的枕头冰凉潮湿——绘出一片暗沉的蓝色花朵,唇齿间尽是咸涩的滋味。还是第一次尝到泪的味道呢,苦涩、酸楚中仍带着一丝令人眷恋、诱人沉醉的甜蜜。泪如雨下——抑制不住的泪珠让玉漱有些措手不及。白天,阳光下思念的心绪掩藏的太深连自己都被那个若无其事的自己给骗了,却没想到原来相思早已在心里发酵,一经触碰便漫天弥漫。原来自己也有红泪湿锦被,只因思君情切的时候。说起来,好像自从嫁了祈庭,人就变得爱哭了。真是的,讨厌鬼!

  上次掉眼泪还是在宫里的时候,为了什么来着?对了,祈庭瞒着她这个正妃,私会了“旧情人”……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吃醋,吃得彻底,吃得不依不饶。无理取闹的不愿听祈庭解释,心底里是把它当做小小的惩罚。后来想想,自己还真的成了个心眼只有针眼儿那么大的女子了,但却也甘之如饴,只因也是从那时起认清了自己的心——是爱上了,在淡如清水的日日想对间;陷落了,因着他出众的才、缜密的心、温暖的笑;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纵然千百般埋藏,但那颗心无论何时挖出都是满满的对他的思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纵天涯望断,海枯石烂,妾心不改思君意;若清风知心,上苍有灵,祈吾愿成真,佑君一切安好。庭,我的夫君,漱儿一定会去救你的,你就瞧好儿吧!呵呵!

  “啪嗒!”——一声轻响,墙角的吱吱声突然停了,也拉回了玉漱纷飞的思绪。四下寂静无声,如墨的黑暗中,林久儿抬手无声的抹去一脸水湿的泪,悄没声息的起身立在了床前,默默地冷眼望向屋门口。

  眼睛渐渐适应了无边的黑暗,一个蹑手蹑脚的人影儿渐渐清晰——细瘦的身材、躬身踮足、黑巾遮脸,一望便知是宵小之辈。看来这逢仙镇的老鼠还是和当年一样多啊,林久儿有些无奈的在心中暗叹。记得几年前刚出师的时候,自己同三师兄一道被师父派去云城找大师姐,途中就曾夜宿于这个名字秀美引人遐想实则盗匪横生、匪患甚重的边界小镇,当然也是住在这家耗子比客人多的小客栈里——这逢仙镇根本没有第二家客栈——也曾遇梁上君子,后来还因为年轻爱玩,还和师兄一道戏耍了那个可怜的毛贼。那段纵骑斗酒轻一笑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阁下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林久儿看了那人半天,见他似乎全无察觉,只得启唇出声。此言一出,那个正东摸摸西探探忙的不亦乐乎的黑影瞬间僵在了原地,下一瞬像是找到了目标,摆出招架的姿势,全身防备的瞅着久儿。

  “你走吧!这屋儿的东西你惦记不着。”毫不在意那人闪着寒光的一对儿鼠目,久儿用余光溜了眼身后床榻上熟睡的廉王,轻声说道。

  那黑衣人像是没有听到,既没有答话也没有离去。下一刹那,电光火石,黑暗中银光交错,暗器破空之声乍起而骤逝。紧接着“哐啷啷——”,一柄雪亮的匕首从黑衣人从袖中跌落在地。那人痛苦的抱臂而立,眼神中的凶煞转成了恐惧。

  那声清脆的响声,让久儿有些火大,神情愈加冷冽,压着嗓音怒斥道:“本姑娘无意要你的性命。还不快走!”那人闻言,抖着手拾起匕首,转身飞也似的逃了。久儿轻手轻脚的行至门前,把门闩重新插好,回身准备继续睡觉,却在一转身就看到祈廉坐在床上正侧头静静的望着她。

  “吵醒你了?”久儿一愣之下,莞尔笑问道。

  “为什么不叫醒我?我至少可以帮忙吧。”祈廉的表情里有一丝受伤的失落。

  “一个小毛贼罢了。我一个人对付都绰绰有余,哪里用得着劳动齐大公子大驾呢?”久儿一边风轻云淡的说笑一边俯身将刚刚打落在地的银针收拢入袖中。再抬头时,却见祈廉的神色还是一片肃穆阴沉。

  “呃……怎么了?”久儿有些不明所以,她向床边走去,面带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祈廉剑眉紧锁,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久儿在床侧站定,打量着祈廉两颊泛着潮红的俊颜,眉头皱了起来。

  “久儿,本王是不是真的很没有用?!一路上,吃喝住宿都是你一手安排,我皇甫祈廉现在才知道离了亲王皇子的光环、前呼后拥的侍从,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堂堂七尺男儿,连个毛贼都发现不了,还要靠女子保护。久儿你虽然夜夜与我同宿一室,可是我却觉得你离本王越来越远,像是隔了千重山、万里路,在你眼里本王一直就是个养尊处优、什么都不懂的草包王爷吧?是不是?”祈廉一口气说道,神情沮丧。

  听清了祈廉的话,久儿怔住了片刻,随即“扑哧”一声轻笑出声,言道:“齐开,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是呢?你真诚稳重,心怀百姓,是个很有作为的王爷。久儿在宫中的时候就很钦佩廉王,不然我也不会帮王爷您的。至于这一路上,久儿是跑惯了江湖的,自然比王爷您熟悉些情况。等到了西北大营和番罕接触,就都得靠王爷您了。爷您多心了!”久儿自然而然的说道,手背同时贴上了床上之人的额头。果然——是暑气郁结,有些发烧了。怪不得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祈廉却是因久儿这个动作,忘了下面要说的话,抬首望着久儿发愣。

  “爷,你中暑了!还是快点睡吧!若是不行,明天请个郎中瞧瞧。”久儿神色自若的又把手贴在自己额上试了一下,无奈的说道。这几天天热,加上连续赶路,是容易生病,只是时间不等人,但愿明天一早醒来,廉王会没事儿。

  “我没事的。久儿,你的眼睛……你哭了?”祈廉此刻注意到了玉漱通红的眼,神色中的疼惜明显的藏都藏不住。

  “啊?”玉漱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窘意,随即敛了眉眼。这一路行来,餐风饮露,纵马千里。廉王眼中偶然会流露出荷此刻一样的眼神,久儿知道那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却也看到过他眼中一瞬过后的挣扎和痛苦。久儿清楚眼前的这个男子永远都不会把隐含在那些一瞬即逝的眼神中的情谊告诉她——因为也许在许多瞬间会情不自禁,但他始终知道久儿是自己的三嫂,理智的界限是不可以跨过去的,一旦失足就是天崩地裂。也正因为知道的清楚,久儿才越加的觉得对廉王有所亏欠,也许一开始就向他说明身份的话,就不会还他如今痛苦了。也许也是因此,才在一路上对他谨言慎行,竖着篱笆,同时又包揽的所有琐事在自己身上,让这个心重的王爷想岔了。这事儿,久儿想起来就头大,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总这么装聋作哑也不是个事儿呢,唉……

  “恩,是哭了,想你三哥了!” 也许……越是不说就越是伤害。玉漱突然想透了什么,抬起头痛快的承认道。

  “咚——咚!咚!咚!咚!防贼——防盗——闭门——关窗——”,窗外又一次响起了更鼓声声。

  “呵呵……”久儿一听那更夫喊的□,就不禁笑出了声儿。祈廉想到刚刚还在屋里的那个贼,也跟着露出一丝笑意。

  “啊——都五更了,你不困我可困了!”久儿掩嘴打着呵欠,走到自己的地铺边躺倒就睡,不再理祈廉。祈廉凝视了片刻久儿的背影,无奈的敛了笑容,随之倒头睡去。

  夜深沉,人间处处,无尽相思入梦来。

第六十二章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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