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往事如梦

　　绝情后殿, 女帝歪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颗红色情珠，勾玉走了进来, “女帝。”

　　女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下吧。”

　　“是。”勾玉坐了下来。

　　女帝将情珠轻轻一拨，情珠飘到了勾玉的面前，“这是在你入轮回前的一世记忆。”

　　看着这一颗散发着自己气息的情珠，勾玉心里有些害怕, “这一世应该有太多的执著放不下吧。”因为放不下所以才到了绝情殿饮了一杯断情殇。

　　女帝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话本, “都只是选择罢了，勾玉, 绝情殿里虽然无情，却也是最有情的地方。结果，无愧于心, 无愧于己, 即可。”

　　“属下明白了。”勾玉伸手将情珠握住，“那属下告退。”勾玉起身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勾玉设下了结界, 收拾了一下她躺到了床上，手握情珠，将灵力灌入，她闭上了双眼, 一场最初的记忆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涛声悠悠漾千年, 一切都要从一千四百年九十年前开始。

　　这是在一个东海边的小渔村，平静而祥和, 她名唤珠玉，是村里的采珠女, 八岁的时候父母死于海难，自此孤苦无依，靠入海采珠为生，幸好她运气不错，每每下海都能采到品相不错的珍珠，也是养活了自己。

　　珠玉慢慢的长大了，虽是生在渔村，可她却是生得花容月貌的，皮肤白皙，像是一个闺阁里长大的姑娘一样。

　　在她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一场变故，天降大雨，一月不散，渔民都无法出海捕鱼，大雨未停，一场滔天海浪将整个渔村都淹没了，幸好渔民早有准备，并未有死伤，可还是心有余悸。

　　这时候一个道士到了渔村，他说是村民们惊扰了海中的龙王，需要献祭才可以安抚龙王。渔民相信了，他们准备了丰盛的祭品，包括三个少女。

　　两个少女是从外面买回来的，还有一个便是珠玉，是道士亲自选中，说有了她龙王必会欢喜的。她是孤女，渔民权衡利益，自是同意了。

　　她们被分别绑在了小船上，漂流入了大海，无水无食，唯有死路一条。

　　三条小船分散了，珠玉直在海面上漂了七天七夜，奄奄一息，似乎就要死去了，可是她运气真的很好，一场风暴，她进入了东极群岛，被一个岛上的仙人所救。

　　仙人名唤重远，乃是群岛中金丰岛上的一个小仙人，负责的是栽种茶叶，金丰岛比较荒芜，住着的仙人较少，重远将她留在了茶叶山上的一处木屋，细心照料。

　　不过几日珠玉就恢复了过来，她不知道自己在仙山里，只是觉得重远救了自己，应该要报答，而自己也无处可去，所以就暂留在了那里，帮重远一起照料茶山。

　　不想缘分到的时候，总是很突然的。

　　那一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珠玉在木屋里烧着热水，打算试一试先制出来的茶叶，羲阳帝君突然来了，浅黄衫玉树临风，灿若秋华，一眼倾城。

　　珠玉不认得他，只当是重远的朋友，便邀他一起喝茶，白瓷杯，金色茶汤，宛如云中金乌。

　　坐在眼前的男子气度不凡，珠玉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烧水煮茶，羲阳帝君大概是对一介凡人感兴趣，言语之间几多询问，珠玉未隐瞒，将自己的来历说了。

　　交浅言深，一来一往，相处甚欢。待着夕阳西下，羲阳帝君告辞离开，只说喜欢这新茶，珠玉送了他一罐，取了一名字，唤作金桑茶。

　　此后一月，羲阳帝君又来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坐一下午，和珠玉品茶聊天，说凡间事，说凡间物。

　　直到有一天，岛上的仙人发现了珠玉，发现她是凡人，故而问罪于重远，珠玉才知道自己是误入仙岛了，她自己担下了罪责，求一叶扁舟，返回凡间。

　　不及离开，羲阳帝君便到了，他问珠玉可愿留下，珠玉思量再三还是回了愿意，羲阳便收她为侍女，将她带到了他居住的金光岛上，在他身旁，服侍他的日常起居，后来更是书房研墨侍读，羲阳对她日益看重。

　　金光岛上女仙不少，却无一个是能近身侍候帝君，珠玉一个凡人成了这个例外，自然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女仙们容不下珠玉，难以相处的更是暗暗下些黑手，捉弄于她，珠玉没有灵气也无修行，在她们看来的小玩笑，有时候却是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羲阳帝君对她维护一分，她们就更加嫉妒三分，珠玉再三忍耐，却也敌不过女仙的算计。

　　她们设计着赶走她，引来了重远，只说她私会仙人，不守清规。重远为了维护她，甘愿离岛而去，临行之际，他表白心意，想带珠玉离开，珠玉对他唯有感激却无情意，只能拒绝。

　　转眼三年，面对羲阳帝君，珠玉终究也是动了情，可她更知道仙凡有别，不该多求。面对帝君的越发体贴的关怀，她更加的惶恐不安了。

　　终于那一日，她请辞，要离开仙岛，帝君沉默了三日，终究还是应了。

　　一叶扁舟返故乡，半路海浪滔天，舟毁人亡，她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身葬大海，魂归黄泉。

　　上黄泉，渡奈何，本该入轮回，可偏偏羲阳帝君找来了，他说红尘三载，承蒙她细心照料，临别无其他相赠，唯有度她三百年功力，愿她超脱轮回，不再受生老病死之苦。

　　他给了她三百年功力，让她飞升成仙，直上了天界。

　　虽有功力，却无功德，她只能归入东边重天玉霄修行，三百年清修恍然过了，就在她出关那一年，玉霄有宴，羲阳帝君驾到，她终再见了他。

　　情绕于心三百多年，早已成痴，可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可惜霄虽是天界，也有有心仙人，看破珠玉心思，不免冷嘲热讽，一来二去，谣言四起，说她魅惑帝君，声名狼藉。

　　知晓自己这仙路完全是帝君铺就，不想累他盛名，勾玉终究选择放弃这一生所有，饮了一盏断情殇，轮回入世。

　　三百一十九年，悲欢离合，恍然如梦一场。

　　躺在床上的勾玉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有些发愣的看着床帐，原来往事如此，没有轰轰烈烈，只是丝丝入骨，三年相处，三百年相思，一朝心狠，她剔了入骨情丝，终究是弃了一切，而后种种，她就记得了。

　　轮回入世，一世恩怨情仇，终褪满心情痴，看破红尘情爱，再度飞升之后，她不往天界，而是入了绝情殿，做了个无情鬼官。

　　她欠了重远一命，尚未结清，理应报答，他的痴情，她便是用尽此生修为也该渡。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欠了羲阳帝君那三百年修为，又该如何还？事到如今，她又怎么看不出帝君对她的情意，纵然不曾言说，可这般殷殷相护早已十分明显，这情债难偿，她又怎么还得起？

　　起身，勾玉走到了院里，烧一壶水，泡一盏茶，看漂浮的茶叶在杯中慢慢下沉，随即一口一口的喝完这一盏茶，仰头看了看天空，勾玉还是起身，往着东方大帝这边的大殿而去。

　　冥界分东南西北中五方，立四方大帝及中央的酆都大帝，东方大帝主管东边的鬼魂，重远属于东海，自是归东方大帝管辖。

　　只是勾玉不清楚，当年重远虽是小仙，却也有两百年修为，怎么隔了这一千四百多年，他不做神仙，反而堕入了鬼道，其中只怕是多有因由。

　　打了声招呼，勾玉就入了东殿的卷宗阁，从里面调出了关于重远的记录。

　　一册阴阳卷，书写千年怨。

　　重远本是凡人，少时入道修行，因缘巧合得了一颗深海明珠，修为大乘得以成仙，入了东极仙岛，被分到了金丰岛上修行，日子无忧无虑的过了一百多年。

　　直到他遇见了珠玉，一时怜悯之心，落一世情根深种。他知道珠玉心中无他，却甘愿放弃一起守护着她，无奈离开东极之后，他在凡间流荡了三年，敌不过心中想念，他回东极找她。

　　原想着忍着昔日同门羞辱见她一面也好，没想到却得知了她身葬大海，被群鱼分食，尸骨无存的消息。一霎大悲，他没忍住，屠灭了珠玉长大的那个小渔村。

　　身负六十九条人命，天劫降临，他被囚于东海深渊，仙骨被断，修为成灰，不过十年，他就死去了。本该身死魂消，却凭心中一点执念，留一丝残魂，于东海中飘荡了六百年，方勉勉强强的聚了魂。

　　魂魄飘离东海，他在凡间又飘荡了三百年，终于修成了厉鬼，化名重怨。他不甘入轮回，在世间寻寻觅觅，只寻着珠玉的下落，转眼又是四百年世间，他终于得到了一个高人指点，说海滨鬼城，他与她还有一点缘分。

　　从此后他便执著于那，寻着那和珠玉一样生于三月二十四日辰时的女鬼，只求与珠玉再见一面。

　　百年恍然过了，那个高人倒也说对了，等待了这么久的他，终于见到了珠玉的转世。

　　合上阴阳卷，勾玉一声叹息，情这一字，果然是百般奈何啊。

　　为一无情人，毁仙途入鬼道，这情意，实在是太重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