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再见面，沈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期待之情，心底各种情绪悄然而生，而最不可忽略地是那一抹莫名其妙的心虚。

　　这种心虚，在程钧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更加膨胀。

　　沈凝攥紧了围裙，下意识用手去摩挲着水杯，贝齿咬过的唇肉泛着白，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紧张。

　　为什么好端端的重逢，却要演变成，好像是家长逮到了惹祸的孩子呢。

　　可程钧既不是家长，她也没做错什么。

　　那她心虚个什么劲？

　　念此，沈凝稍稍挺直腰板，尝试着去对上程钧的视线，却在将将交汇的瞬间不争气地看向墙上的一篮假花。

　　她故作随意地寒暄着：“好久不见哈。”

　　店里人不多，但环境对程钧来说还是有些嘈杂。他紧皱的眉头没有舒展的打算，大步流星地走到前台，语气冰冷：“几点下班。”

　　沈凝气势一下子减弱，小声回：“六点。”

　　现在是五点半。

　　程钧又盯她一会儿，半天跟人对不上视线，索性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店里的空位只剩角落里的圆桌，配套的凳子也有点低，程钧手插着口袋，翘着二郎腿坐下，顿感拥挤。

　　伸展不开的长腿，让他脸色更加不悦。

　　周边空气像是被冻住一般，令人发寒。

　　沈凝的余光跟随着他，内心五味陈杂，也不敢上前去让他点单之类。

　　江正则察觉出不对劲，目光在沈凝与程钧之间来回打量，他靠近了问沈凝：“你是有什么麻烦吗？需要帮忙吗？”

　　沈凝面上慌乱，怕他误会什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真的吗？我看那个男人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

　　往那边瞟了一眼，沈凝也深刻体会到这句话。

　　与程钧的视线相撞，沈凝立马把头转向别处。对上江正则着急的神情，她低声解释道：“没有，是我认识的人。”

　　并没有说明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江正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时也不方便再问什么。

　　上班半个月以后，沈凝第一次盼望着下班的时间能再长一点，最好让她加班加上几个小时。

　　但不巧，良心的陆老板，刚到六点就从后台转着轮椅出来，温笑着提醒道：“小凝，可以下班了。”

　　听到这句如同宣判死刑的话，沈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她磨磨蹭蹭地，把围裙脱下，又把柜台擦一遍，才慢慢吞吞地走向程钧，不敢坐下。

　　沈凝看他脸色，说出的话也是小心翼翼地：“程先生。”

　　程钧不说话。

　　沈凝揉捏着手指，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陆至诚朝沈凝那边看了一眼，低头思索着什么。陆至诚知道男人是程冉哥哥，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

　　保险起见，他叫了沈凝，“小凝？”

　　用眼神示意着，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沈凝读懂了他的眼神，解释道：“陆哥，这是我朋友。我先下班了。”

　　程钧阔步往外走着，在这个店里，也确实不方便和她说话。

　　两个人刚下台阶。

　　江正则就急忙从店里出来，身上还是店员服装，“沈凝，你不是要去学校边超市一趟吗？我正好晚上没课，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沈凝明显感觉得到程钧变得更不开心，她只想现在赶紧离开这里，“谢谢你正则，改天吧。我朋友这边有点事。”

　　江正则似信非信地点点头，语气中透着失落，但还是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过程钧车边的时候，沈凝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试图再次向程钧搭话，干巴巴道：“感觉好久不见。”

　　程钧：“半个月而已，久吗？”

　　沈凝尴尬地附和道：“也是，不算久哈。”

　　“没其他要说的？”

　　沈凝思考了会儿，摇头又点头。八九不离十地猜想到了程钧来这里的原因。

　　她轻声说道：“我现在还没发第一个月工资。所以现在还没钱还你…”

　　程钧紧紧盯着她的脸，眸中怒气难掩。

　　“你觉得我来找你是要账的？”

　　沈凝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不然呢？”

　　程钧气极，咬牙点点头，“行，你工资多少？”

　　“六千。”

　　他轻哼一声，察觉到沈凝的怯意，强迫自己放缓语气和她讲讲道理。

　　“我理解你出来找工作，为什么不来我公司工作？”

　　沈凝快速地望他一眼，声音怯怯的：“我怕太复杂了，我做不好，会添乱。”

　　程钧冷哼一声，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有些职位比你在这里还要简单。”

　　沈凝低着头，好半天才回：“我不想在你手底下做事。”

　　程钧皱眉，不动声色地换了位置，让她走在马路内侧，语气仍硬邦邦的：“为什么？”

　　“还要你给我发工资。”沈凝抿着唇，实话实说，“那样我挣得是你的钱，感觉就像没还你钱一样。”

　　这是什么逻辑。

　　程钧反而有点被气笑了，停下脚步，烦躁地看她一眼，“你是打算还完了钱，以后能独立生活了，就不用见面了是吧。”

　　这话着实不友善，甚至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语气，更让人听着难受。

　　“不是。”沈凝停下脚步，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不是？”程钧点头，“行，那半个月你都没联系我。”

　　沈凝压着喉头的酸意，轻声回，“因为我还没发工资。”

　　所以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联系你比较合适。

　　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工资。程钧不愿再多聊这个话题，缄默不言。

　　长久的沉默。

　　程钧是因为内心烦躁至极，而沈凝是愧疚与胆怯交加，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缓解她的怒气。

　　程钧心中怨气难消，嘴上不饶人：“所以除了还钱，你没什么要给我说的？连声通知也没有，直接离开，这样不辞而别你觉得合适么沈凝？”

　　沈凝红着眼眶摇头。

　　她不是故意的，再说，她也不是不辞而别。

　　“你哭什么？我是骂你了，还是怎么你了？”

　　沈凝用手背擦了下眼角的湿润，哽咽着说：“没，是我自己眼泪太不争气了。”

　　程钧心烦意乱，觉得她的眼泪更惹人烦，积攒半个月的话一个劲地往外倒：“一句话不说就走，离开半个月连个信息也没有。你要是想撇清干系，债也大可不还。”

　　沈凝不住地摇着头否认，说不出话来。

　　蓦地，沈凝隐约猜测到什么，盯着脚尖闷闷地问：“我不是不辞而别。我给你留了信，你没看到吗。”

　　程钧皱眉，有一瞬的错愕：“什么信？”

　　沈凝吸了吸鼻子，抬头解释：“上面写了对你想说的话。我想过早些告诉你的，但就是开不了口。”

　　被信占据了思考力，程钧没去深究沈凝开不了口的原因，问：“在哪里？”

　　沈凝微微张口：“啊？”

　　“信在哪里？”

　　抹一把眼泪，沈凝撇撇嘴，说道：“放在你外套口袋里了，就我们去参加晚宴那天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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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件外套上沾满了酒气，程钧因心情不佳，也没清理，第二天上班时候顺便扔进了垃圾桶。早就不知道进了哪个垃圾场了。

　　“我没看见。”

　　此刻的程钧，竟觉得有点理亏。

　　“信里写的什么？”

　　沈凝抬头快速看他一眼，咕哝道：“我不记得了，”

　　信里的内容本就是她说不出口的话。

　　程钧皱着眉，语气终于有所好转，瞥见她发红的眼眶，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

　　“别哭了。”

　　沈凝接过，委屈地撇撇嘴，她低声控诉：“你刚刚好凶。”

　　程钧听到这话，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把沾着她泪珠的纸巾接过来扔进垃圾桶。

　　天色不早，街边的路灯都亮起来了。程钧隐隐约约感到胃有点疼，想着去哪里吃饭，“你吃饭了吗？”

　　沈凝摇头：“我回家自己做。”

　　程钧明明连她家的门牌号都知道，还是佯装不知情地问：“你住哪里？”

　　“就住在家属楼，喏，就后面那片房子，”沈凝手指着，给他看，刚刚哭过的眼睛里还闪着泪光，嘟囔着，“我也有点饿了。”

　　程钧提议道：“去吃饭？”

　　她囊中羞涩：“我想回家自己做饭。”

　　程钧点点头。

　　两个人却没有折返的打算吗，慢悠悠地沿着路边散步。

　　解释清楚以后，随之而来的是欣喜之情。

　　沈凝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见到程钧。

　　沿着单条线走，沈凝忍不住感叹：“没想到这么快会再见到你。”

　　刚刚哭过，话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钧淡淡回道：“我今天正好来看程冉，顺便来甜品店看看。”

　　潜台词就是，我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沈凝未觉不妥，点点头，笑着说：“你如果晚来一会，我们可能就见不到面啦。”

　　“怎么？”关于沈凝的工作时间，程钧问过程冉的。

　　沈凝答道：“因为我今天还准备提早下班去买东西呢。”

　　这样一说，程钧想起来了。她刚刚下班的时候，店里那个男生确实说要跟她去什么地方。

　　他语气骤然变得不悦：“你本来打算和那小子一起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