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3

　　——“虫族拟人态有三个特点……一是皮肤呈病态性苍白，二是瞳孔多呈扁直状……”

　　扁直状的瞳孔。

　　刚刚光线昏暗，但得益于邯素良好的视力，此刻他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刚刚那个同学稍长的刘海遮挡下，有着一双怪异的眼瞳。

　　邯素猛地放开手，同时后退了一步，但随即他听见粘稠的吧嗒一声，他抓住身前这个“同学”的手掌上，竟然沾满了淡灰色的黏液！

　　邯素睁大眼睛，想也没想，先朝着前面放了两枪，紧接着他惊愕地发现，刚刚那个还在说话的人类同学，身上的训练服已经裂开，探出了数只长而带毛刺的节肢。

　　而子弹打在它身上毫无作用，像是被吞噬了一般，连点响声也没发出来。

　　邯素连退了好几步，抿紧了唇，看着前面两只虫子挣脱人类拟态的束缚，显出身长数米的真实形态，朝着自己猛扑过来。

　　*

　　考核中出现虫族的拟人态，是邯素起初没有料到的。

　　因为这段时间课堂大部分时候只教了虫族的原始形态，学生们既没有时间去学习虫族拟人态的图像，也没有机会去接触视频资料，因此对于这块知识，学生们都还停留在理论阶段。

　　邯素跑过一堵砖墙，脚下停也不停，甚至不敢回头往后看。

　　虫族爬动跳跃时发出的窸窣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黏液滴落的响动，邯素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恶心的虫子，像是一团滚动的病毒，动作却迅敏异常，紧紧追着他不放。

　　与此同时，邯素的系统里，正在飞快地分析计算这两只虫族的弱点所在。

　　已经具备拟人态能力的虫族，就如同可以拥有生物拟态的小电脑，具有高智慧和更强大的捕猎能力，甚至能和人一样思考，在联盟的资料中，有不少人类被高等智慧虫族玩弄虐杀致死的案例。

　　邯素忽然听见身后的动静小了一些，他匆忙中回头一看，就见后面一直紧跟着的两只虫族少了一只。

　　另一只……可能去前面准备包抄自己了。

　　邯素抿紧唇，他抬头往这个地下通道的顶端看了看，没有找到监控摄像头在哪。

　　要杀这两只虫族不是什么难事，但邯素心里清楚，此时裴旭和萨洛米正在上面看着自己，考核的视频资料也会作为复盘资料保留下来。

　　他……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不是个人类。

　　邯素绕过前面一堵残破的墙，正要拐个弯继续跑，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下了脚步，险些摔在地上。

　　眼前五米处，和身后那只一摸一样的虫子正静静蛰伏在原地，等着邯素自投罗网。

　　后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也停了下来，两只形态诡异的虫子把邯素围在中间，截断了他前后两条路，慢腾腾逼近。

　　邯素把训练枪塞回腰间，子弹对它们根本不顶用，也就不需要浪费资源了。

　　邯素站在它们中间，正微低着头思考解决办法，突然见前面那只虫子伸了只带刺的节肢过来，在邯素眼前晃动了两下，然后去钩他的衣服。

　　邯素退后一步，身后又响起刺耳的摩擦声，后面的虫子也伸出节肢钩了他一下。

　　细长的节肢划在训练服上，邯素腕上的环表发出警告的红光，说明他已经承受了一定的伤害，如果不是因为在模拟考核中，他可能会被这两只虫子活活抽出几条血痕来。

　　邯素想起高等虫族喜好虐杀人类的传闻，轻轻吸了一口气。

　　虫子已经逼到了离他不到两米处，不能再犹豫下去了，邯素不动声色地扫了旁边的砖墙一眼，忽地发力，两步上跳，左手按在了冰凉的墙面上，从一米多高的矮墙上一跃而过。

　　外面观战的萨洛米猛地站起来：“我艹，怎么黑了！”

　　就在刚刚邯素从墙上跳过去的那一瞬，明明很稳定的监控视频忽然闪了一下，连带着周围几块屏幕，也蓦然黑屏了。

　　裴旭也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开始启动自维修程序，调动备用监控，深蜜色的瞳孔里溢着一丝笑意：“别着急，不碍事。”

　　萨洛米烦躁地抓了一下红色的头发，怒道：“什么破系统，垃圾！”

　　训练场内。

　　邯素一手按在砖墙上，直接毫不犹豫地往里灌入了大量电流，这些训练场的墙虽然外表可以变幻成各类模样，但本质还是互相连通的电子墙面，承电压力忽然剧增，连带着内置在里面的监控摄像也受了影响，直接坏掉了。

　　暴力破坏了监控之后，邯素几乎能感受到身后两只虫族的气息，甚至有一只的节肢已经钩到了他训练服的腰带，邯素轻咬了一下唇，没有回头，只是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极亮的白光忽然曝起，如果有人经过这边，也许会看见一片白到虚无的世界，视网膜在这一瞬间失去作用，空间被纯白填充，一丝其他的颜色也没有漏出来。

　　邯素听见身后虫族尖叫嘶鸣声，以及什么东西炸裂坍塌的声音，然而只响了不到一秒，就被突兀截断，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耳旁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邯素蹙起眉，尽管闭上了眼睛，但人类的生物拟态太过脆弱，他似乎不小心把自己的眼睛灼伤了。

　　过了好半晌，邯素才试探着睁开眼睛，眼前光影幢幢，白光乱舞，邯素顿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情景。

　　原先散乱排列的残破砖墙，和那两只虫族，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粉末，黄褐深灰杂糅，而空气中残存着肉眼几不可见的丝丝缕缕白线，纵横交错细细密密，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暗淡消逝下去。

　　邯素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些交织的丝线上，仿佛还能触碰到微微的震颤。

　　*

　　等到场外的裴旭慢吞吞修好监控，邯素所在的地方早就没人影了。

　　萨洛米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被铲成平地的训练场，惊愕道：“……他们打得很激烈？”

　　“应该吧，”裴旭瞥了一眼屏幕和地图，见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学生了，于是开始着手重构地图，一边闲闲道，“学生自己会应对，不用操这么大心。”

　　“不是……”萨洛米已经完全被弄迷糊了，“也就……打了不到十分钟吧，怎么打成这样的？”

　　裴旭悠悠闲闲调试程序，闻言，唇角微微上扬：“咱们班的这个新生，看起来很凶啊。”

　　萨洛米神情还是很疑惑：“是……吗？”

　　裴旭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扫视了一圈才重新找到邯素小小的身影。他轻轻叹了口气，凌厉张扬的眉眼难得柔和了下来，如果有机会，他也想看看这个聪明的小电脑，究竟是怎样解决这种常人难以应付的局面的。

　　真是……令人骄傲啊。

　　*

　　杀了两只具备高等智慧的虫族之后，邯素的积分猛涨600，已经到了830分。

　　现在离他的考核时间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邯素简单地休整了一下，才继续前进。

　　后面遇见的虫族莫名少了很多，邯素兜兜转转几圈只抓到了一只不大的变异蚊子，给他添了少得可怜的10分。

　　邯素转过一个拐角，从倒塌的墙面缺口处翻身而下，忽然发现地面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

　　邯素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同学受伤，训练场内的虫族都是模拟影像，被杀死之后所有的痕迹都会一并消失，没道理会在地上留下血迹。

　　唯一可能，只会是学生受了伤。但是明明穿了训练服，怎么会……

　　邯素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脏乱的地面，发现明显有拖拽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边激烈地搏斗过。邯素心想，也许是学生之间的内战。

　　他沿着地上滴落的血迹一路往前，最后走到一处几块断壁拼搭而成的角落前，停下了脚步。

　　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动静，邯素乌黑的眼眸盯着那块地方，问了一句：“虫族？”

　　他等了片刻，便看见角落里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有人艰难地爬了出来。

　　“陆白时？”邯素有些惊讶。

　　陆白时的模样简直不能用狼狈二字形容，暗白色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蹭得青一块黑一块，眼睛肿肿的，邯素看见他右腿膝盖的训练服磨破了，苍白的皮肤上还渗着血迹。

　　“抱……抱歉。”陆白时说。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陆白时似乎都在说抱歉。

　　邯素蹙眉，他弯腰把陆白时拉起来，对方踉跄了一下，邯素发现他环表上的积分还是0。

　　陆白时根本对其他人造不成威胁，按道理也没人会拼着扣积分和违反规则的风险，去对付一个根本没有竞争能力的同学，所以他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察觉到邯素的视线，陆白时显得很羞愧：“对不起……是我自己摔的。”

　　邯素说：“你可以自己申请出局。”

　　陆白时的头垂得更低了：“我……我不想。”

　　邯素不太明白：“可是你躲在这里面，对训练也没有好处。”

　　陆白时抬起头来，眼圈通红，语气很低弱：“我知道，我也想努力。”

　　邯素拿他没有办法，于是说：“那你保护好自己。”

　　他转身想离开，衣袖忽然被人拉住了，邯素疑惑回头，就见陆白时低声道：“我可以跟着你吗，就……就远远跟在你后面。”

　　*

　　邯素的身后遥遥跟了个小跟班，邯素走东他走东，邯素走西他也走西，邯素停下来不走了，他就抱着膝盖坐在后面发呆。

　　邯素觉得陆白时这样的人类真奇怪，所有的言行都不能以常理推断，简直是在为难一个小电脑。

　　训练地图快要探索到了尽头，邯素遇见了好几个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同学，只不过大家都识趣地互相避开，免得撞上犯尴尬。

　　邯素安安静静地绕着断墙走，正想找找有没有漏网之虫，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邯素！”

　　邯素转过头来，看见卡曼和几个同学过来，漂亮的脸上带着笑意：“终于找到你了，训练还适应吗？”

　　邯素朝他扬了扬自己的环表，上面已经有了970分。

　　卡曼挑眉：“挺有本事的啊，我也就拿了不到三千分。”

　　卡曼身边的几个学生都不敢说话，他们哪里能说在卡曼的威压之下，有不少同学巴巴地赶上来送猎物，等打个半死再把积分拱手让给这位小少爷。

　　简而言之，卡曼的积分虽然有一大半是他自己的，但也有很多是别人“孝敬”上来的，毕竟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训练，很多人来这里面不是练实战，反而刻意去讨好参议院首席的小公子，因此卡曼累积到这么多分完全不奇怪。

　　但是邯素不清楚这些猫腻，他睁大了眼睛，语气惊讶：“好多分啊。”

　　卡曼走到邯素身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白时，笑道：“早让你跟着我一起啊，我还能教教你怎么对付这些怪物最省力。”

　　他伸手要去勾邯素的腰，结果邯素一转身，往右边走了两步，警惕道：“我看见前面有动静。”

　　卡曼心不在焉地看了看那边，对旁边站着的杨道：“你去看看。”

　　杨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敢打扰自家小少爷泡仔，赶紧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持枪在手察看情况。

　　邯素记得这个人，是第一节 课眼睛很红的男生，看来他的红眼病已经好了很多，现在杨的样子总算不那么吓人了。

　　“没受伤吧，”卡曼忽地凑近了邯素的脸，指尖拈了一缕邯素耳边的碎发，轻轻绕了两圈，他低声道，“要是摔到了碰到了别逞强，不然我会心疼的。”

　　邯素：“。”

　　他发现卡曼的脑部神经果然易于常人，也许是食人魔的通病，竟然还喜欢自说自话，邯素心想，自己哪里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反倒是几米外的陆白时瘸着腿，但是卡曼连看都不往那边看一眼。

　　杨走了两步到前面，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突然眼前一道庞大的黑影飞出，猛地砸到了他眼前的地面上，溅起一大圈尘灰。

　　紧接着一阵嘈杂喧闹的嬉笑声传来，邯素看见前方路口处跑出了十几个陌生的同学，系统里有残留的印象，这些人貌似是2班的。

　　那帮人大呼小叫着推推攘攘，残忍地戏弄前面一只圆滚滚的褐色甲虫，子弹悉数打在虫族的软肉上，却始终不给它致命一击。

　　训练模拟的虫族总归不是真实虫子，那只虫子机械地在地上爬动着，被子弹击中，滚了半圈，又翻身起来继续爬，地面上已经洒落了大片大片的深褐色血迹。

　　“还没死！”那帮人之中有人高呼：“都让开，我要骑在它头上！”

　　“妈的你恶不恶心哈哈哈哈哈……”

　　“这只比刚才那只有意思多了，这么久了还没弄死……”

　　“真想去战场上玩玩这东西……”

　　邯素蹙起眉，他不想去和别的同学争抢猎物，只好别开头。

　　这一转头，他就看见远处的陆白时脸色苍白惊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一瘸一拐地挪到自己身边来，却又不敢靠太近，那样子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令人恐惧的场景一般。

　　邯素感到一直在玩自己头发的卡曼忽然站直了身体，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直接抽出他腰间的训练枪，干脆利落地一枪点射，把那只痛苦挣扎的虫族给爆头了。

　　“……”宽敞的训练场里倏然安静下来。

　　“哟，卡曼啊。”2班中有个人走出来，邯素看见他左脸侧有一道淡白色的刀疤，瞧起来模样凶狠，他咧开嘴对卡曼笑道：“小少爷，抢别人东西上瘾了是不？”

　　卡曼淡淡扫了他一眼，连句解释都懒得给。

　　邯素忽而觉得这个空间里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气氛紧张”是个很模糊的概念，邯素本来没有这样的意识，但他从周围人的表情和眼神，以及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和卡曼搭在他肩上缓缓收紧的手可以看出来。

　　“1班的是吧，”刀疤还在说话，他的目光扫过卡曼那边几个人，视线落在邯素身上，顿了一顿，又道，“女魔头没教过你们要尊重同学？”

　　女魔头是别班对萨洛米的戏称，1班虽然敬畏萨洛米，却绝对不会用这样难听的称呼来喊自己的教员，此话一出，1班的几个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在一片寂静中，卡曼突然勾了勾唇角：“阿尔瓦，2班教员没教过你要尊重你爹？”

　　这下连邯素都听懂了，卡曼在挑衅对方。

　　阿尔瓦慢慢往前走了两步，他身后的2班学生纷纷把训练枪扔到了地上，松了松骨头。

　　“逞嘴上功夫没意思，”他笑着开口，神情狠戾，“杀一个同学只扣20分，你们知道吧。”

　　1班的学生站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聚拢在一起。

　　“我现在有1360分，”阿尔瓦语气轻松，“扣个上百分，我还能拿第一。”

　　——他想让1班的这几个人全部出局。

　　卡曼漫不经心道：“你尽管试试。”

　　阿尔瓦抬起下巴，凌空点了点卡曼几个人：“都给我往死里揍。对了，中间那个黑头发的留点手，别打脸，我看他挺漂亮的。”

　　说完，他恶意地对着皱起眉的卡曼说：“毕竟我也想玩一玩，要是折断了腿多膈应人。”

　　卡曼猛地放开搭住邯素肩膀的手，把邯素往身后一推，怒道：“我艹你祖宗！”

　　训练场外。

　　裴旭从椅子上一跃而下，随手抓起放置在旁边的多余的训练服，语气低沉地问萨洛米：“现在学校里的学生都成这德行了？”

　　萨洛米也愣了一下，军校里的学生血气方刚，以前也不是没有几个班斗嘴吵架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发展到真动手的地步，毕竟动了手是要受处分的。

　　裴旭把训练服往自己身上一套，眉头紧锁，匆匆说：“通知安保过来，我先下去一趟。”

　　萨洛米应了声，随即想起裴旭的身份，惊道：“元帅！您不能下去，等安保……”

　　“不行，没时间了，”裴旭大步走出去，带上环表接入地图，在攀上训练场入口的时候回过头，对萨洛米冷声解释了一句，“我的人还在下面。”

　　“我倒是要看看，”裴旭俊美的脸庞无端阴沉，“谁敢不知好歹碰他。”

　　作者有话要说：裴旭：打架的学生都应该被揍

　　小电脑：我要动手了

　　裴旭：刚刚说的话就当放屁

　　人类的本质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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