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邯素从裴旭的帐篷里出来后, 发现自己正被人定定地望着。
一个是魂不守舍的苏游, 还有一个是蹲在不远处发呆的陆白时。
邯素：？
苏游走过来，神情复杂语气低弱：“邯素，刚刚是我不对, 冒昧打扰你们了。”
邯素眼神疑惑。
苏游继续道：“我保证不会和别人说出这件事！真的, 你信我, 就算被雷劈, 被火烧，被虫子咬，我也绝对不会开口说一个字！所以你们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邯素想了想，苏游说的也许是, 裴旭最讨厌苹果这件事。
虽然裴旭讨厌苹果这件事确实很匪夷所思, 但似乎也没必要让苏游发出这样的毒誓。
邯素的系统是很智能的，他自动开始分析思索是什么让苏游说出这样的话，裴旭和苹果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快, 系统从多条人类类似的因果关联中得出了答案。
裴旭讨厌苹果，但是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别人一旦知道了, 联盟元帅就有了一个致命弱点，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
邯素为自己严谨的推理过程感到很满意。
既然这样，苏游的担忧也有迹可循，身为一个正义的小电脑，邯素同样有为裴旭保守秘密的义务。
于是他对苏游说：“只要你守好这个秘密，我们就不会对你做什么。”
苏游脸色一白。
邯素在威胁自己。这个一贯看起来温柔友善的舍友, 正在为他和元帅不可说的关系，在威胁一个无辜的同学。
苏游瑟瑟发抖，回道：“好的，我记住了。”
裴旭让学生们各自背好背包，把火堆熄灭，同时关闭了一切光源，在昏暗的黎明晨光中悄无声息地往虫子们靠近。
裴旭走在最前面，学生们各自拉开了一米左右的距离，紧张又压抑的呼吸声在耳旁放大，不少人觉得手心都渗出了汗，快要握不稳枪柄。
邯素往不远处望去，天色已经微亮，丛林里却仍是模糊昏暗，邯素把眼睛看见的所有视野截图放进系统里，通过高分辨率的图像处理，发现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批虫族轮廓在挪动。
和后面屏息凝神全身戒备的同学不一样，邯素显得轻松很多，毕竟小电脑的夜视能力很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绕过障碍物，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分心注意周围的情况。
他可以看见前面裴旭强而有力的警戒姿态，一边随手给学生们开路，一边还时刻注意着前方的动静。很多时候，邯素似乎可以从裴旭的身上预测到事情的轻重性。
当没什么危机的时候，裴旭通常是散漫而随意的，甚至还有些吊儿郎当；当事态紧急的时候——比如现在，他又显得格外地认真专注，攻击性极强，让迟钝的小电脑也感到定心。
邯素脑袋里正胡思乱想，突然被前面的人轻轻拉住了手，他一怔，紧接着察觉到裴旭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痒痒的，很轻。
“来我身边。”
裴旭握住他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把邯素牵到自己旁边，然后停下了脚步，在腕表上传达了个暂停前进的信号，接着把背包往地上一扔，轻揽着邯素的腰身，半跪着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邯素听见前面不到二十米处虫族移动发出的窸窣声，听见后面的同学伏在地面上时发出的细碎动静，听见身旁裴旭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以及他沉沉带着笑意的嗓音，通过胸腔的轻微震动沿着相贴的部位传过来，无端激起不知名的战栗感：
“小傻子，别看我，看前面。”
“……”邯素闻言，听话地转过头去，前面是影影绰绰的虫族轮廓，这么近的距离，它们挪动时与地面摩擦的动静一声不落地传进学生耳朵里，使大家愈发绷紧了神经。
邯素感觉裴旭动了动，往他手里塞了一把训练枪，枪身冰凉，触手时寒意沿着掌心直直地攀上来，他听见裴旭压低了声音说：“十点钟方向，瞄准头部。”
邯素懂了，裴旭在手把手教自己实战。
裴旭的手就覆在自己的手背上面，温暖而干燥的，稳定的热度传过来，在当下危机四伏的密林里让人尤其安心。
邯素调整了一下角度，对准不远处的虫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裴旭要教自己，但是他也只教了自己一个人，作为一个优秀的小电脑，当然不会令他失望。
与此同时，隔着几米远的地方，苏游抬起头来，看见前方两个姿态状似十分亲密的人，惊恐地捂住了眼睛。
邯素扣住扳机，手指轻轻一勾，消音枪使得子弹出膛的声音几近不可闻，细微的响动被虫族移动足肢和晨风掠过时的杂音掩盖。
走在十点钟方向的一只巨型蚂蚁脚步一顿，原地晃了两秒钟，轰然倒地。
前面的虫子死去，后面的虫族却仿佛不受任何影响，邯素甚至看见有几只迅速地爬了过去，将死去的虫族尸体分食殆尽。
裴旭随意地给它们拍了张夜景照，存进腕表里，然后继续道：“一点钟方向。”
邯素这次有了经验，很快瞄准下一只落在后面的虫子。
接连击毙了好几只之后，裴旭瞥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学生，拍拍邯素的肩：“待会我开枪后，你记得逃跑。”
邯素：？
裴旭同样给学生们发了指令，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裴旭突然开了一枪，精准地击中一只伏在烂泥里爬行的马尾松毛虫，把它长长的身躯炸得秃了一截。
那玩意儿动作一停，紧接着竟然没死，猛地竖起了身躯，足有近两米高，红红黄黄的颜色配上凹凸不平的表皮，以及灰黑色的毛刺，唬人效果十足。
裴旭厉喝一声：“跑！”
苏游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惊恐道：“妈妈啊！”
话音还没落下，那只松毛虫就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附近这群人类的存在，登时愤怒异常，迅速摆动身躯往这个方向过来。
紧接着，旁边的松梢斑螟扑翅飞了起来，原本一动不动的巨型蟹蛛突然弹起，快速地朝着几人逃跑的方向包抄。
邯素轻喘着气，回头一看，赶忙低下头，展翅长达一米多的飞虫从头顶掠过，学生们在下面疯跑着开枪，也不管打中了没有，一时间尖叫声、虫族爬动声、枪弹声混战成一团，场景极其糟糕。
邯素一个后仰躲开扑上来的蜘蛛，抬腿把它踹开，忍无可忍开了一枪，带着电流的子弹穿进它的体内，把它炸成开花蜘蛛。
邯素抬眸四下看了看，学生们大都跑散了，零星几个在附近的也被吓得魂飞魄散没空注意自己，于是小电脑索性收了枪，直接用粒子刃干脆利落地劈开凑上前来的虫族。
混乱的十几分钟过去，邯素身周落了一地的尸体，大都断头断脚，死状惨不忍睹。
天色已亮，小电脑左右望了望，悄悄把这些战利品拍了照，然后抬腕找到裴旭的方位，一声不吭地往那边走去。
走了几十米远，他还能听见无意中跑到自己原先站位的学生，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我艹怎么回事谁干的？！大型屠宰场……”
裴旭的位置并不远，但是邯素找到了他的地方，却没有看见他的人。
小电脑在原地转了两圈，头顶突然落下来一个小小的红果子，他抬头一看，裴旭正好端端坐在树上，一副闭目养神悠然自得的模样。
邯素：“……”
裴旭见他神色不善，坦然承认道：“我故意的。”
他已经手把手教着邯素把几只危险性较高的虫子都击杀了，剩下的是一些瞧起来吓人但是杀伤力低的玩意儿，用来吓唬一下这帮经验尚浅的学生正好。
邯素有些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家都走散了。”
裴旭从树上跳下来，随意拍拍衣服，闻言道：“那现在捡回来不就成了。”
邯素跟着他把失散的同学都捡了回来，有人缩在草丛里抱着头瑟瑟发抖，有人被吓得爬上了树，还有的灰头土脸一脸凶神恶煞，子弹打完了悍然开始手撕虫子，俨然被刺激到当场超脱成了杀神。
最后好歹把人捡回来了，裴旭连数都不用数，就说：“少一个，陆白时。”
蓬头垢面的学生们相顾无言。
苏游哑声道：“不会晕过去了吧。”
邯素深以为然，陆白时那副弱不禁风一吹就倒的样子，非常有这个可能。
裴旭拧起眉头，这些虫族虽然杀伤力不大，但总归还是可以对人类造成一些伤害的，虽然在防护服保护下没有大问题，但……
“休整两分钟，然后去找陆白时。”裴旭果断下了命令，他抬起腕表，想找一下陆白时的位置，却发现定位仪上面没有显示代表他的绿点。
陆白时从这片地图上消失了。
苏游惊道：“他被虫子吃了！”
裴旭沉默两秒，开口：“隐身。”
“欸欸又出来了出来了！”苏游看着定位仪叫道：“就在我们……旁边？啊？”
他话还没说完，邯素就看见仿佛透明人的陆白时从不远处的树后转出来，出乎其他人意料，陆白时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狼狈不堪，浑身上下连泥点都没沾上，和这边一群脏猴子形成了强烈对比。
苏游目瞪口呆：“我去，他怎么做到的……”
陆白时一如既往的沉默。
裴旭看了他一眼，眉头轻轻皱了皱，不过没说什么，只道：“回来了就好，所有人原地休整十分钟，补充一□□力。”
邯素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这里和同伴们离得有些远，很安静，太阳逐渐上升，丛林里的雾气也消散了很多，在没有怪异虫族围追堵截的时候，竟然难得显得气氛祥和。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邯素转头看了看，陆白时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坐下，邯素望着他清秀但略显忧郁的面容，问：“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如果邯素没记错，陆白时记录在学校档案内的异能是短时间隐身，最长不超过二十秒，他是怎么做到所有人都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从一大群虫族中全身而退的？
陆白时抬起头来，邯素看见他的暗白色的瞳孔，圆圆的，琉璃般浅淡的颜色，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陆白时保持这样的姿态看了邯素很久，久到小电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陆白时才垂下眸，轻声开口：“他们不会注意到我。”
邯素是个求知欲很强的小电脑：“为什么？”
只因为他可以隐身吗？
陆白时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我的秘密。”
邯素感到很抱歉，因为人类通常对自己的秘密极度维护，不容许其他人窥探，他正想道歉，忽然又听见陆白时说：“以后再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陆白时的目光落在邯素的手上，低声道：“你受伤了。”
邯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发现上面被树枝刮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不留神看根本注意不到：“……”
小电脑觉得陆白时是个很细心的人类。
但是未免也太过细心。
陆白时盯着他那道伤痕，慢慢开口：“我帮你处理一下。”
“？”邯素缩了一下手：“没事。”
陆白时却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从背包里翻出了伤药和医用棉签，开始拆包装。
裴旭本来正在查看学生们击杀虫族的记录，忽然心有所感，一回头，就看见某个隐蔽的角落里，那个日常冷漠的姓陆的学生正黏在邯素身边，蠢蠢欲动，看样子还准备去拉小电脑的手。
裴旭：！！！
出现了！引.诱不良少年的不良因子！！！
裴旭脑中警铃大作，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单纯天真的小电脑护在身后，免得他受到其他乱七八糟的不良影响。
他三言两语和学生交待完事情，猛地站起身，马上就要沉着张脸走过去，却看见坐在石头上的邯素忽然站起身，和陆白时说了两句什么。
裴旭脚步一转，绕到了一棵树后面，悄无声息地朝着邯素二人逼近。
虽然有点不道德，但……什么道德不道德，孩子都要堕落成不良少年了还讲道德！裴旭恶狠狠地磨了磨牙，他一定要听听陆白时这个居心不良的坏学生要对小电脑做什么！
裴旭的目光如狼般锐利，他紧紧盯着试图靠近邯素的陆白时，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开始捕捉传过来的零星字句。
——太过专注，反而没有注意到身后有动静。
苏游从裴旭后边五六米远的草丛中探出头来，神色震惊到几近呆滞。
他看看眉头紧锁的裴旭，再看看正和陆白时说话的邯素，无数可怕的猜想涌进他可怜的小脑瓜里。
邯素是元帅的人。
邯素在和陆白时私会。
所以元帅他现在在……现场捉奸！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人，脑补出三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