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学校这两天在开运动会, 6000米长跑, 1000米跨栏, 3米跳高，10米跳远, 小电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于是没有报名。

　　训练课程也暂停了，学生们兴奋得嗷嗷叫, 这里的一帮人从来都有大把无处发泄的精力, 听见运动会项目可以期末加分之后, 报名人数激增, 各个项目名额甚至只能靠抢。

　　邯素犹豫地看着手里的杯子, 这是卡曼上场前硬要塞进他怀里的，现在小电脑正在思考, 是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扔了，还是悄无声息地把杯子给扔了。

　　裴旭一来到操场上，就看见小电脑抱着个别人的暗蓝色杯子，正在6000米终点处徘徊, 似乎是在等人跑完下场。

　　至于问为什么知道一定是别人的杯子，那是因为邯素不会自己买东西, 而裴旭给他准备的杯子都是粉红色的。

　　——粉红色, 活泼，可爱，靓丽，生机勃勃, 裴旭觉得很适合小电脑这样的小孩。

　　那邯素现在是抱着杯子在等谁？

　　裴旭停下了脚步，他准备暗中观察一番，如果是等普通朋友，那就无事发生，如果是等那个参议院首席老头子的儿子，叫卡……

　　这时场上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裴旭定睛一看，那位令他火大的叫卡曼的不要脸的成天就想着如何勾搭小电脑的学生正穿过终点线，第一个下来，随手擦了把汗，然后带着笑容往邯素的方向走去。

　　裴旭：“……”

　　个人终端突然滴了一声，裴旭缓慢地低下头去，发现自己多了一封新邮件，标题是“观察记录14”，点开图片，正是面前邯素把水杯递给卡曼的一幕，顺带还配上了贴心的文字：

　　“报告老大，观察对象疑似已早恋，请问是否继续跟进？”

　　*

　　邯素把杯子递给卡曼，语气淡淡：“左转五十米处有储物柜。”

　　卡曼明知他什么意思，却还要胡搅蛮缠一番：“那边东西都放满了，我没地方放。”

　　邯素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话，转身就想走。

　　“等等，”卡曼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你今天帮了我……”

　　小电脑在心里默默预测他的下一句，果然听见卡曼一口气不停歇地说：“我不能白让你帮忙，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人类，全都是套路。

　　邯素的系统里储存了一百零八种常见的套路方法，而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卡曼只会用其中的二十分之一，小电脑已经可以成功预测他的所有言行，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卡曼丝毫不知自己熬夜研究的追人套路已经被看透，继续补充他的话：“唔，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占了我便宜，下次你请我看电影怎么样？”

　　邯素心想，原来这就是人类常用的，“礼尚往来”追求法。让对方帮自己一件小忙，然后以感谢为由请他吃饭，再以让对方觉得不好意思为契机，自己趁机蹭一顿饭，这样你来我往几次三番下来，相处的时间就会突然猛增。

　　然而很可惜，小电脑不需要吃饭。

　　邯素正要拒绝他，突然听见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不用了，他今天和我吃饭。”

　　卡曼：“……”

　　邯素转过身，就看见十几天都没有见过面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脸色阴沉，眼神森然，一副被卡曼欠了他百万比特币的模样。

　　卡曼怔了一下，没料到还能在学校里遇见裴旭，毕竟他各方打听过消息，明明听说裴旭的临时授课已经结束了，怎么还会来学校里？

　　裴旭把小电脑往自己身边拽了拽，看似随意地问：“你们在这干什么？”

　　小电脑默默看了看操场上还在比赛的同学，不知道裴旭问这句废话意义何在。

　　卡曼愣了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扯了一下唇角，懒懒道：“我上午有几个项目，邯素来给我加油的。”

　　裴旭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邯素会给你加油？”

　　这话其实没太多意思，不过是据裴旭对小电脑的了解，站在跑道边尖叫呐喊实在不像是邯素会做的事情。

　　不过听在卡曼耳朵里就是恶意满满了，他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会啊，邯素不仅给我加油，还把我送的花摆在人人都能看得见的阳台，上课时也总是坐我身边，对吧？”

　　说着话，他看向一旁的邯素，小电脑轻轻蹙了一下眉，他想反驳卡曼，但却发现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卡曼送的花确实被摆在阳台上，因为这样才不会把蜜蜂引进宿舍，并且邯素寄希望于狂风可以把那些花给刮下去。

　　上课时邯素也确实经常坐在他旁边，因为其他位置全都坐满了人，而没坐满的地方椅子被卡曼拆了。

　　小电脑是一个诚实的电脑，邯素认真捋了一下逻辑，回答了卡曼的话：“你说的对。”

　　裴旭：“……”

　　卡曼像是赢得了胜利一样高高扬起了唇角。

　　邯素突然觉得手腕一阵酸痛，低头一看，是裴旭不自觉攥紧了他的手。

　　小电脑小声提醒他：“你把我抓得好疼。”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对待小电脑脆弱的生物拟态，邯素不由分说会先把对方电晕，但如果对象是裴旭，他可以稍微提醒一下裴旭再电晕他。

　　在小电脑蓄电准备发力的时候，裴旭及时松了一下手，他垂眸看了一眼，邯素正好不满地望着他，裴旭低声道：“我的错。”

　　说着话，他指腹轻轻揉了揉小电脑被抓得发红的手腕，像是无声的赔礼道歉。

　　邯素被他揉得有点痒，裴旭的手指上带点薄茧，也许是以前练枪时留下的，小电脑正想说不要碰了，突然听见面前的卡曼古怪道：“……你们在我面前干什么？”

　　邯素：“。”

　　裴旭不动声色地停下了动作，淡淡道：“我记得学校有规定，在校期间不允许学生有超出同学情谊的交往活动。”

　　卡曼脸色不太好看，校规里确实有这条，但——哪个傻叉会照着那一千多条的校规行事？除非想不开两人在校长室里抱着亲，否则都没有其他人来管你。

　　听见裴旭翻出校规来压他，卡曼不由得气笑了：“元帅，如果觉得我和邯素的交往‘超出了同学情谊’，您大可以去校长室举报。但恕我直言，”

　　他一字一句开口，目光紧紧盯着裴旭，问：“您是以什么身份，来干涉邯素和他同学的正常生活？”

　　是已卸任的临时教员，是邯素暂时借宿的元帅府主人，还是名不副实的“哥哥”？

　　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资格，站在邯素身边，来干涉他和其他人的正常交往。

　　裴旭久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碎了一条缝。

　　*

　　邯素从不高的树枝上摘了一片叶子，手指翻飞，灵活地折了一只小兔子，递给旁边坐着的裴旭，试图引他开心一点。

　　他看得出来裴旭心情不太好。

　　小电脑对于人类间气氛的感知能力堪称迟钝，他只知道卡曼说完那句话后，裴旭没有再反驳他，而是一言不发地拉着自己转身离开。

　　原先说要和邯素一起吃饭，裴旭却没有去食堂，而是带着邯素在占地广阔的军校里兜兜转转几圈，找到了这个极少有人来的绿植园。

　　大面积的人工绿植在联盟各处都很少见了，寸土寸金的社会，人们更习惯依赖氧气制造机来制造氧气，而植物的生长范围被一再压缩，在城中央甚至见不到半点影子。

　　邯素看看绿植园里铺着素色鹅卵石的小路，也许只有几个脸盆大的圆圆小池子，以及安静得能听见草丛里虫子跳动的氛围，秋末的阳光不算热烈，环绕在这个绿色的世界旁边，像是在围观冒昧造访的人类。

　　小电脑很喜欢这里，更喜欢裴旭陪他一起在这里。

　　当然他心情虽然很愉悦，却没有在不高兴的裴旭面前表现出来。

　　邯素坐在他旁边，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裴旭掌心里躺着邯素给他折的小兔子，他心不在焉地捏了捏那只兔子的长耳朵，回答：“想你了。”

　　是很想念，却不是无时无刻的想念。因为他唯恐不当的思绪在脑海里泛滥，将这种隐蔽的情感压在了繁杂的公务之中，压在了忙碌的日子间隙，压在了每个深夜的枕头下。

　　想起邯素的时间不多，他刻意去避开这种情绪，告诉自己小电脑在学校过得很好，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愧疚似的。

　　然而越是压抑，反弹越是猛烈，事实偏不让他顺心遂意，偶尔钻进来的思念逼得他步步后退。

　　“想你了，”裴旭半开玩笑似的重复了一遍，“一想到你可能会被人欺负，就睡不着。”

　　邯素将雪白的粒子网变成丝状，缠上裴旭的手，把那只小兔子夺过来，闷闷道：“你又丢下我。”

　　裴旭抓住想溜走的粒子网，突然脱口道：“你要想拿我出气也行，今天归你管，想怎么样都听你的。”

　　邯素：“……”

　　裴旭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最近说话总是嘴比脑子快，也不知道遭了哪门子邪，他暗自祈祷小电脑是个乖电脑，不要同意这个提议，不料两人抬眸一对视，裴旭突然觉得身上寒森森的。

　　邯素把粒子网收了回去，站起身来，乌黑的眼眸盯着坐在石凳上的裴旭看，裴旭一见那眼神就暗道不妙，这个小电脑不会是要电死自己吧？

　　然而片刻后，他觉得还不如被电死。

　　小电脑的视线从他的脸到脖子再到下半身，仿佛掂量着在哪个地方下刀比较好宰，裴旭清咳了一声，尴尬地试图转移话题：“那，如果没有想法的话暂时就算了，小电脑肯定不忍心罚哥哥是吧？……”

　　他都厚着脸皮自称哥哥了，邯素却无动于衷，像是没听见似的，突然上前一步，裴旭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想要后退，却发现脚下一绊，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

　　裴旭低头一看，发现果然是邯素的粒子网，自己的两只脚都被缚在了一起，裴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腕上一凉，双手也被绑到了身后。

　　裴旭：！！！

　　小电脑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惊悚，他把裴旭绑好了，然后开始在他身上试验粒子网的新型用法，把先前想变的帽子和胡子都变了一通，裴旭脸上挂满了雪白的丝状粒子网，含糊不清道：“你在干什么……要不先放开我。”

　　邯素说：“言而无信，骗子。”

　　裴旭瞬间消音。

　　他只好任由小电脑折腾，过了一会儿，邯素又把他吊到了树上，迎风摇晃像是猪肉干。如果有某位倒霉的学生路过，也许明天就会被元帅暗杀。

　　邯素在裴旭身上试了各类奇奇怪怪的东西，粒子网织成的眼镜，衬衫，毛衣，皮带……有些织出来像模像样，有些却丑得不行，估计取决于小电脑的手工能力，而裴旭干脆闭上眼睛睡觉，免得被气死。

　　再多的花样也能玩腻，邯素逐渐没了兴趣，准备织完最后一条围巾就把裴旭放下来，他把雪白的围巾围上裴旭的脖子，勒了几圈，裴旭咳了一声，无奈睁开眼睛：“准备勒死我？”

　　邯素能感受到裴旭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轻触在粒子网上，带来细微的痒意，小电脑手一滑，粒子网的一端掉进裴旭解了两粒扣子的衣领里。

　　裴旭：“……”

　　邯素：“……”

　　裴旭一脸复杂地感到凉丝丝的粒子网挂在自己胸口上，他正要说什么，突然瞥见邯素好奇的眼神，顿了一下，赶紧叫道：“住手！冷静！我艹……”

　　还没等他喊完，原本脖子上的粒子网已经全部滑进了他衣领里。

　　裴旭脸都绿了。

　　邯素是纯粹好奇，他把围巾形状的粒子网重新变幻成水一样的流体，慢吞吞沿着裴旭的心脏滑过，他的心跳很快，小电脑把自己当成听诊器在那听了半天，得出裴旭也许有心脏病的结论。

　　这个心跳频率，邯素怀疑他下一秒要爆体而亡。

　　粒子网继续往下滑，在裴旭的腹肌上转悠了两圈，然后绕着腰身溜了一圈，裴旭不知道为什么半天没吭声，等邯素发现哪里不太对的时候，他已经哑着嗓子道：“别玩了。”

　　粒子网一顿，邯素的目光往下落了两分，然后又移上去和裴旭对视了两秒，老老实实道：“哦。”

　　粒子网收回去之后，邯素不安地蜷曲了一下手指，他觉得身体有些烫，可能是粒子网上染了裴旭的体温……这样一想好像更奇怪了。

　　邯素突然开始后悔起来，他想把刚刚那片粒子网扔进水池子里，不要了。

　　可是粒子网收回去之后和小电脑融为一体，再次分解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之前的粒子网了，邯素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像是生物拟态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持续性升温，小电脑如同一汪烧开的水，脸显而易见地变得通红。

　　裴旭：“……你尴尬什么？这种事情不是我更尴尬吗？”

　　邯素退后两步，抬头望天。

　　裴旭咳了一声，故作毫不在意地往前走了两步，姿势怎么看怎么僵硬，走了半晌，裴旭决定还是坐下好了。

　　丢人。

　　裴旭把脸埋进手里，恶狠狠地搓了自己两把，暗自道，自己尴尬个什么劲？这种事情不是是个男人都会有的经历吗？明明上次教邯素的时候也不觉得……

　　草。

　　一想到上次把小电脑捉到床上的“教学”经历，裴旭快要窒息了。

　　没想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想起这回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伏在被子上的小电脑，因为隐忍和不适微微弓起了腰，昏暗光线中像是一抹流畅优美的工笔线条，雪色与夜色交织，满室活色生香。

　　我艹。裴旭心道。

　　他沉着脸把手臂压在自己腰间，试图遮挡什么东西，内心唾弃自己三百遍，才重新抬头看邯素。

　　邯素已经移动到了水池子边沿。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裴旭不想迈着螃蟹步过去，于是只好隔空对着小电脑喊话，努力缓解空气中的尴尬气氛。

　　“不和我讲讲这段时间学校里的事情？”裴旭把话题皮球踢给了邯素。

　　邯素把皮球踢回给了他：“我想听你讲。”

　　“……”裴旭硬着头皮尬聊，一边拿手臂往自己胯上压，咬牙道：“吃饭，睡觉，处理公务……想你。”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裴旭觉得自己的头发丝也烧了起来，而且还还……更难压下去了。

　　邯素全然不知裴旭的挣扎煎熬，一本正经地数给他听：“在学校吃饭，睡觉，上课，训练……”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没有想你。”

　　裴旭：“？”

　　小电脑说的是实话，他对于裴旭的不告而别很不高兴，于是把系统里关于裴旭的文件夹暂时性地封闭了起来，直到今天遇见裴旭才把文件夹解锁。

　　裴旭百般不是滋味：“那你在想谁？想那个卡什么来着，卡曼？”

　　邯素摇摇头：“我没有想你，但是系统里还是有你的痕迹。”

　　裴旭怔了一下。

　　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老实和我说，究竟想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只要邯素一句肯定，他就不再思考那么多纷纷扰扰的问题，他就把所有顾虑抛之脑后，陪在这个小电脑身边，直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那一天为止。

　　裴旭心想，在邯素眼里，自己是他哥，有谁规定哥哥不能抱抱捏捏亲……亲亲小电脑了？！变态就变态吧，人不变态枉少年！从今天起他就是小电脑最护短的亲属团，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勾搭邯素他就一拳一个……

　　“不是想和你待在一起，”邯素突然开了口，垂眸道，“是想和你在一起。”

　　后面声音太低，裴旭又离得远，心思乱七八糟，根本没听清：“啊？大点声？”

　　小电脑：“……”没电了。

　　邯素盯着他看了半天，把裴旭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问：

　　“怎么了？”

　　邯素慢吞吞说：“你坐在那里好久了，需要我帮忙吗？”

　　小电脑一说要给他帮忙，裴旭又想起那天晚上邯素抓着被子眼尾潮红的情态，登时身体一僵，飞速拒绝：“不不……”

　　邯素一挥手，裴旭大惊失色，以为小电脑要光天化日之下脱他的裤子，赶忙捂住腰带，结果邯素的目标根本不在那处，他用粒子网缠住裴旭的腿，然后往前狠狠一拖——

　　“扑通”一声，裴旭掉进了面前的水池子里。

　　秋末的池水凉意透骨，浑身上下浇了一通，当即什么火都灭了。

　　裴旭：“……”

　　作者有话要说：坚男困苦

　　感谢每天都在给小电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被褐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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