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二更）

　　（这是第二更）

　　裴旭注视着面前这个二号“裴旭”, 慢慢地蹙起了眉。

　　而对方还在诧异地重复问题：“……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问你怎么和我长一样。”

　　裴旭清咳了一声，开口道：“我也不清楚，我刚从外星系回来, 看见你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才……”

　　“外星系是什么？”二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从外星回来的？外星人？”

　　“……”裴旭突然发现自己这话不太妥当，据他所记不多的历史课上的内容，这年头的人类应该是还没有移民到外星系的, 于是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词, 带着笑意道：“逗你玩的, 嗯……反正好几年没回来了。”

　　近距离观察了片刻，裴旭才发现这个二号其实并不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硬要说哪里不像的话，那就是二号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一点, 整个人气质张扬而坦率, 像是一团明亮的火。

　　裴旭觉得自己有点自恋，竟然能从一个灰扑扑的npc身上看出这么多东西，还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像自己。

　　二号明显不太相信他, 语气不是很友好：“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裴旭想了想, 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你同行一路吗？”

　　二号果断说：“介意。”

　　裴旭：“。”

　　他发现，这个npc, 不仅非常聪明，而且还很令人讨厌，和周围一帮安安分分走程序的npc完全不同，这个“裴旭”甚至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裴旭按下心头的疑惑, 问他：“你就不好奇我怎么和你长一样？”

　　二号不信任地看着他：“我好奇，但你肯定不会和我说实话。”

　　裴旭：“……”

　　如果有可能，他现在就想把这个和自己一样的npc暴打一顿, 他竟然之前还觉得这个二号的脾性和自己很相似，现在看来，像个屁！自己是多么的亲切友善，和这一脸敌意的npc能一样吗？

　　裴旭沉默了几秒，而后开口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未来的你。原本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些东西，但既然你不在意，那就算了。”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正好听见电车报站点，裴旭扫了周围一圈，在门旁的扶手上看见一个绿色的按钮，试探性地按了一下。

　　果然，电车在站点缓缓停稳，裴旭听见后面的二号喊了他一声：“诶你这人……！”

　　裴旭头也不回地下车，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背影走得潇洒利落，结果下了站点走了没两步，肩膀就从后被人一拍，二号不满的声音响起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有说不在意吗？”

　　裴旭顿了一下脚步，心道果然还是不够沉稳。

　　二号绕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裴旭一眼，说：“你说你是未来的我？有什么证明？”

　　裴旭本来就是胡诌了一个，哪有什么证明，不耐烦道：“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这还不够证明？”

　　二号转身朝前走去，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什么人，毕竟整个容也不是难事。”

　　裴旭简直拿他没办法，正寻思对策，忽然又听见二号说：“那我未来在做什么？”

　　做什么？你未来在一千多年后当元帅，身边还有一个小电脑。裴旭心道。

　　于是裴旭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未来在为国家工作。”

　　二号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边咳边道：“你这……神经病吧？”

　　被npc骂了，裴旭也不生气，反客为主问：“你现在是要去实验室？”

　　二号停住脚步，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他之前并没有发现自己，那就好办了，裴旭瞥了他一眼，神情高深莫测：“你能有什么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二号：“……还是不信。”

　　裴旭：“你讨厌吃苹果。”

　　二号：“！！！”

　　二号警惕地后退了半步，眉头拧得紧紧的：“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讨厌苹果这样幼稚又可笑的事情，在二号记忆中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在别人递过苹果的时候，也一般只是礼貌地回“太饱了，谢谢”而已。

　　裴旭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二号和他对视了片刻，终于松口道：“好吧，暂且相信你。”

　　裴旭没有说话，以他的直觉，二号并没有相信自己，估计后边还有招。

　　二号问：“你现在准备来做什么？”

　　裴旭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说：“去你的实验室。”

　　二号语气不太高兴：“那是核心机密，你故意的？”

　　裴旭忍不住想怼他，但如果按照他自己的脾气，越被怼肯定越来劲，于是索性冷处理，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你拽什么啊，”二号的声音响起来，无奈又暴躁，“走就走啊，你要是乱动我实验室东西，先把你手砍断了信不信？”

　　本事没有，脾气挺大。裴旭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敷衍地点点头：“行吧，带路。”

　　*

　　邯素和白元帅站在实验室里，这里头温度有点低，连小电脑都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可惜在蛛网世界里无法自主调控体温，邯素小声打了个喷嚏，立即去看旁边的npc。

　　白元帅对于旁边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他直直地望着前面，邯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实验室中央有一个长长的医疗舱，纯白色，两头接着杂乱的管子，而白元帅的目光就是落在了那里。

　　白元帅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电脑觉得他莫名其妙，索性自己上前去，趴在医疗舱上往下看。舱里头没什么东西，只放着一副银色的精钢制骨架，淡白色的冷雾萦绕在四周，邯素看了一会儿，感到很亲切——医疗舱里正在制造一个AI。

　　这个AI只有基本的骨架，具体的生物拟态还在构建中，邯素看了片刻，发现旁边光线一暗，是白元帅走了过来。

　　他注视了医疗舱半晌，才开了口：“我知道你能听见。”

　　邯素看着他，希望这个白元帅说话能快一点，不要说一半留一半，像裴旭那样要么一次性把话说完，要么索性不说就好。拖拖拉拉的很让小电脑着急。

　　白元帅突然伸出手，将医疗舱上覆盖的透明玻璃打开，然后一手垂落下去，轻轻碰了碰还未完全塑造完成的AI的手：“虽然你不一定喜欢，但你想要的我还是会给你。”

　　邯素在他缓慢的话语陈述中昏昏欲睡。

　　白元帅继续自言自语：“你要是觉得孤单，那我就让你的同伴来陪你。我也不会再限制你的行动，你想去哪里都行。”

　　小电脑把他的话通通录进系统里，觉得有点蹊跷。

　　白元帅忽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我们有点偏见，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人类和AI生而不同，AI被制造出来，其实本身就是为人类所服务的，这一点，你不必和我争辩。”

　　邯素一边研究医疗舱上插的管子，一边抽空看了白元帅一眼。

　　白元帅的话和裴旭一贯的理论截然不同，要是裴旭站在这儿，大概率会说：“咱们长得也差不多，想得也差不多，有什么不一样？少想这些没用的东西，赶紧醒来回家吃东西。”

　　白元帅没有得到回复，他继续说：“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确实是为了自己。”

　　“但我把你制造出来，我赋予你思想，我赋予你生命，你就该是我的。”白元帅道：“你要是执意不肯，我……”

　　邯素挪动两步，靠近了一点白元帅，以便能更好地把他的话录音。

　　白元帅：“你不要忘了，控制芯片还在你脑子里，我不想我们之间闹到需要被芯片强行控制的地步。”

　　邯素捋了一下目前的线索：白元帅、AI、控制芯片。

　　虽然这个AI并不一定和自己时代频发的AI事故有关，但能有一个备选可能总是好的。

　　白元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了，临走前，他背对着医疗舱，叹息般道：“明天见。”

　　邯素跟着他回到元帅府，发现距离进入蛛网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而元帅府门口还没有裴旭的踪影，白元帅上了书房处理公务，眼看着暮色降临，小电脑蹙眉，低头看看时间轴，决定冒个险，直接跳到明天，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关键信息。

　　*

　　裴旭和二号来到了他的实验室门口。

　　说是实验室，实际上是一栋大楼，裴旭刚到的时候还以为二号驴自己，结果对方道：“别惊讶，这一栋楼都是我家的。”

　　裴旭：“……”

　　有钱！高调！又拽！裴旭看看毫不在意的二号，再对比了一下自己，莫名觉得有点悲伤。

　　自己每天累死累活在参议院当苦力，被各个老头子呼来喝去，在军部前奔后走挥汗如雨，经常还半夜睡不好觉，想抱着自己的小电脑抽个空出去玩都不行。再看看蛛网里的这个npc，活得多么恣意潇洒，想逃课就逃课，家里还有钱，整栋楼都是他的，比起自己来简直就是人生标杆。

　　二号单手插兜进了大楼，灰蒙蒙的玻璃向两旁移开，入门处两排身穿制服的俊男美女齐齐朝他弯腰，整齐开口：“旭少好。”

　　“……”裴旭觉得自己被辣了眼睛，再看看前面的二号，对这番夸张的欢迎场景熟视无睹，自顾自快步往里面走去，裴旭蹙眉，问他：“有必要这么夸张？”

　　二号转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又不是我叫他们那样做的，公司里风气就这样。”

　　裴旭懂了，这npc原来还是个富二代。

　　他感到有一点点柠檬。

　　裴旭又想起一件事，他问二号：“你叫许少？”

　　二号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心不在焉地朝身后的裴旭摆摆手：“随你怎么叫。”

　　二号走到哪里，哪里的公司员工就朝他弯腰示好，最后裴旭还没说话，这个npc先暴躁了，一手按住个马上要弯腰的中年男人，不耐烦道：“滚滚滚，别在这挡着我路。”

　　裴旭将他和自己比较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脾气应该还是比较温和的，因此自己不该感到挫败……怎么能在一个虚拟的npc面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裴旭一件件数了数自己比二号npc强的地方：比他脾气好，比他帅，比他能干活，比他……

　　二号站在电梯里，忽然诧异地看了看裴旭：“你一副吃了苦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裴旭调整好心态，面无表情道：“没事。”

　　二号没有再问他，因为电梯门开了，裴旭发现这个npc明显情绪高涨了一点，虽然脸上没怎么显露，但从他走路带风的背影，和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可以看出来。

　　裴旭心里有点嘀咕，能有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二号出了电梯之后快步走到了一扇宽大的门前，裴旭观察了一下这条走廊，发现这条几十米长的走廊上只有那一道门，其他地方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

　　“你家搞实验的？”裴旭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问二号：“什么实验？生物还是医疗？”

　　二号看了看他，倒是没有隐瞒：“AI。”

　　两人说话期间，面前的门打开，裴旭发现这里面非常宽敞，一眼望过去，来回忙碌的穿实验服的科研人员竟约有百人。

　　这里面的人终于不像外面那些员工那么夸张，偶尔有几个看见二号进来了，也只是低声打个招呼，然后各自继续做各自的工作。

　　裴旭跟着二号绕过多台放置在地上的乱七八糟的机器，走到一个角落处，那里有两个人正在垂着头调试机器，其中一个见到二号，站直腰道：“旭少。”

　　“我听你们说显卡出了点问题，”二号说，“特意过来看看。”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摆满了微小零件的灰色长台旁转过，走进亮着灯的中心地方。

　　裴旭看出他们应该是在摆弄电脑配件，他对这些千年前的古老零件不感兴趣，不以为然地看了四周一圈，最后视线又落在站在里边的二号npc身上。

　　看了两眼，裴旭忽然被二号手边的一个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台电脑。

　　虽然四周的场景都灰扑扑的，但那块地方显然比旁边亮色一些，裴旭猜测是因为这台电脑是纯白色的缘故。小电脑外型精巧雅致，四个角上还雕刻了细小的花纹，外壳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实验室里的光线映照在其上，隐隐有波纹流动，泉水一般漂亮。

　　裴旭盯着那台小电脑看了一会儿，喃喃开口：“……邯素？”

　　*

　　邯素调试了一下时间轴，直接跳转到第二天早晨，很巧，他刚跳到这个时间点，就看见白元帅推开门，从府里面走了出来，一手还拿着文件袋。

　　“先去趟科研院。”白元帅简洁地命令下属，而后快步上了空间车。

　　邯素回忆起昨天听见的对话，算算时间，到今天白天，白元帅所关注的那个AI应该可以制造出生物拟态了。

　　小电脑能看出来他有点激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一路都在时不时往窗外看，以确认还有多远的距离，但邯素不明白他为什么情绪波动这么大。

　　白元帅下了车，顺着昨天的路线上了科研院的大楼，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制造AI的地方，而是跟着科研院的人来到了另一间实验室里。

　　“今天需要刻入密钥，”科研院的人说，“等控制芯片植入成功后，核心指令经测试可以生效，AI就能自由活动了。”

　　白元帅低头注视着光滑台面中间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芯片，邯素也同样在看着它，对于小电脑来说，这种芯片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邯素知道AI们都要植入这个小东西，陌生则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