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虽然知道姜肆现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可是面对他那张眉头紧蹙、严肃异常的脸, 叶娆心里还是有些发紧, 这感觉，就好像以前求学时，面对的训导主任一般, 而她则是犯了错的学生。

　　只是最终, 关心胜过了羞意……

　　两片嘴唇一触即离, 快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而姜肆只觉唇上飘落一片羽毛, 传来微微的痒意。

　　怀中蓦然一沉, 他垂首，从少女包不严实的指缝间，看到了她那张深刻在脑中、心中的脸。

　　她脸上的红晕像是打翻了胭脂盒, 红得艳丽。那双眼睛虽然闭着, 但还留了一条缝，似乎在偷瞄他的反应。

　　她总是这般，让人喜欢得整颗心都在颤抖。

　　这一瞬间, 白日的烦忧迅速消退，笼罩在他眉梢的沉重也散去不少。若是让面前这极容易害羞的人儿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她的偷吻，怕是会羞得跳起来吧。

　　姜肆眼神微漾, 干脆闭上了眼睛，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现。

　　可惜，他的睫毛又长又硬，像一把骨扇，轻轻刷过她的手掌心, 带来一阵痒意。

　　叶娆一下子就知道了，倏地收回了手，想要推开姜肆站起来，没想到少年坚实的臂膀一靠上，就再也下不来了。她才弹起来一点，就又摔回了他硬邦邦的怀抱里，甚至因为刚才的动作，慌乱之中抱住了少年的脖颈。

　　触手生温，叶娆一下子就收回了手，鹌鹑般乖乖缩在少年的怀抱里，不敢乱动了。

　　姜肆调整了下手臂，让叶怀里的人儿靠得更舒服些，随即微微一笑，“娆儿，你怎么来了？”

　　少女羞红着小脸，瞅了他一眼。

　　才一天不见，她似乎更美了一些，只是人还是这么轻飘飘的，抱在怀里跟个孩子似的。

　　姜肆微微叹息，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景帝跟他说过的那句“或将永离”，心中微微发沉，依今日军中状况来看，这一场战争，也许会很久。

　　到时候，怀里的人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吧，她还会继续……等他么？

　　想象回去后看到少女嫁作他人妇的模样，煞气从他眼中闪过，忍不住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他想，到时候他怕是会忍不住将她抢回来。

　　别人说他生吃狼肉，也染上了狼的习性。他想，他是的。他此生认定了面前这个人，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活着回去。是她最先缠上他的，那么他也会和她永远绑扎一起，至死方休。

　　“你有听我在说话么？”叶娆伸出手，在姜肆面前晃了晃，微微撇嘴有些不满。她的魅力这么差么？跟她说话，他居然还能走神？

　　“嗯？”姜肆回过神来，看见少女微微撇嘴的模样，有些哑然，在少女面前，他似乎永远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总是想露出不符合他的微笑，这难道……便是父皇说的“爱”么？

　　可他却没能好好保护母妃，居然沦落到丧妻失子的地步……

　　将少女垂落颊侧的碎发别在耳后，姜肆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当做是刚才她偷偷吻他的回礼。

　　“可还习惯梁府的生活？”他轻声问。离开得太匆忙，他没时间查清梁府底细，只好留下严南严北。也不知他的娇娇人儿有没有受气？

　　叶娆点头，“还行，发生了一点事，不过被我解决了。”

　　她没有把自己对梁老太君的怀疑说出口，本来姜肆就已经诸多烦忧了，她不想再给他添加什么负担。何况，她若是连梁府后院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往后还如何与他并肩？她的确可以安安静静做一朵被呵护的娇花，可她却并不会心安理得地成为一无是处的草包美人。

　　她也想帮到他，尽量为他减少烦忧。

　　“姜肆，你刚才在看什么？”怕姜肆不愿意让她知晓，叶娆又补充了一句，“我想知道你的所有事，可以么？”

　　她的眼里像是盛着烛火，温暖了这微凉的夜。

　　姜肆心口冰川融化成了水，心知自己拗不过她，把自己今日遇到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这样看来，的确是很棘手……”

　　叶娆没想到，小说里一带而过的剧情，竟然会这么艰难。也怪那个无良作者，为了让女主金手指大开，居然把这个世界设定成“重文轻武”的模样，姜肆若不是有男主气运加身，怎么可能带着这帮残兵，打退胡藩，守住大盛？

　　只是如今跟作者计较这些，显然是没什么用的，作者又不在她面前，就算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人家也不痛不痒。叶娆干脆顺着这个话题，把自己能想到的计谋、想法一一跟姜肆说明，希望他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启发。

　　原本叶娆也想给姜肆换本孙子兵法什么的来看看，可是让小帮一打开商城，却只看到几本诗词歌赋，什么军事方面的书都没有。

　　小帮也太没有用了吧？

　　【要不，小帮下次升级的时候，再塞点进去？】小帮弱弱问，它只是一个还不完善的男主系统，哪里懂这些嘛。

　　叶娆没再理会小帮。

　　姜肆听了叶娆的提示，倒是沉吟了会儿，再抬头时，眉心深处的一丝阴霾已全然散去了。

　　“娆儿，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姜肆倒是有些诧异了。

　　小人儿口中的声东击西之法，倒是还不错，而那美人计么……胡藩国大王子素来冷静自持，向来有大王子妃在身后出谋划策，怕是不容易上当。倒是可以想个办法，让那位爱好美色的二王子上位，最后再用计徐徐图之。

　　不过计谋终究只是锦上添花，若是自身不够强大，大盛还会再有被外敌侵犯的一天。

　　姜肆静静思考着，帐内沉寂下来。叶娆也没打扰他，觉得无聊了，就看着摆在案桌上的地图，要么就是望着姜肆的脸出神。

　　嗯，她还真是喜欢他这张厌世脸呢。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冷冰冰、凶巴巴的，其实心里比什么都软。叶娆拉了他垂落在颈边的一缕墨发在手中把玩。要不是他救了她，恐怕她刚刚穿进来的时候，就会被那些狼给分尸了吧？

　　现代的“她”已经有另一个人接管，她的父母也老有所依，她几乎是没什么遗憾了，如今唯一的愿景，就是早点弄明白梁老太君的意图，或者，还可以回到那个江南叶家寻求庇护？

　　只是，记忆里，那位叶父似乎对原主并不好，回到叶家，怕也会有些风险……

　　原主的处境，当真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困难一些，若非她抱上了姜肆这条金大腿，现在估计还在伏低做小吧？于情于理，她都该好好对姜肆。

　　姜肆正想得出神，陡然发觉少女注视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灼热，抬眸时，正撞见她痴痴凝望他的水眸，心里的金戈铁马一下子消散了，只余融融温情。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军营的，但姜肆下意识不想浪费这样美好的时光。似乎想到什么，他眼神一闪，挠了挠少女软软的下巴，好似在取悦一只猫儿。

　　叶娆被他挠得有些痒，微微躲开，抱住他的手，笑声猫咪一样细软，故作嫌弃：“讨厌，你的手粗糙死了，不要摸我！”

　　她展开姜肆的手，他的手指很修长，但是手心布满了厚厚的茧子，摸上去粗糙极了。叶娆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两相对比，她的手显得那么娇嫩，好像一盆豆腐，轻轻一捏，就碎了。

　　这是，叶娆想起昨晚那个梦，梦里的姜肆手上被狼撕下一道大大的口子，她清醒之际，他还在那山洞里，屋外狼也恶狠狠盯着。

　　那他后来，是怎么得救的呢？

　　叶娆情不自禁问出了口。

　　“你想听？”姜肆凝视着她。那是一段不怎么值得回忆的过往，他长大以后，就一直往前看，从不曾回头看自己走过的泥泞道路，只是现在她既然要听，那么为她回忆又有何妨？

　　“我想听，”叶娆坚定点头，脸颊小脸熏熏然，“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想知道，他不只是小说剧情里那个纸片人，而是真真实实存在在她生命里，而他们，也正在相爱着。

　　姜肆自然是不忍忤逆她的，她所有的要求，她都乐意去满足他，何况是这样别致的表白呢？

　　他轻笑了声，露出回忆神色。

　　“……那狼咬不到我，一直守在洞口不肯走，我当时很害怕，可是手上的伤隐隐作痛，还流了一地血，再那样下去，我怕是会失血而亡。”

　　“我记得，义父曾经带我打猎的时候，就告诉过我，如果不小心一个人遇上落单的狼，就趁机爬到树上去，不停呼救，到那时候，义父他就会来救我……”

　　“……趁狼去捕捉路边的野鸡了，我快速跑出董凯，在狼追上来时，如愿以偿爬到了树上。可是喊了好久好久……”

　　说这话的时候，姜肆的眼睛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张光洁如玉的下巴，让人瞧不请他此时的神色。可是叶娆蓦然觉得哀伤，好像眼前之人变成了那个苦喊义父，却不见半个人影出现的孩童。

　　“义父他没有出来，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了，可能他也觉得我是个累赘吧。他的妻子不喜欢我，认为我这张脸，生来就带了煞气，而她此时正怀着义父的孩子，怎么还会允许我留在那个家？”

　　“义父应该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只是躲在暗处看着我，却并没有出现。直到我饿得受不了，我才孤注一掷，从树上跳下来，扑在狼身上，率先咬住了它的脖子……”

　　晶莹的泪珠从少女杏眸里滚落，一滴又一滴，像珍珠似的。

　　姜肆停下话头，颇有些慌乱地擦掉了她的眼泪，只是不知是疼还是什么缘故，少女的泪似乎落得更换了，他的手蹭得她的脸发红，顿时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只好把她抱得更紧，闷声道：“别哭了，我不说了。”

　　看她都怕成这样了，姜肆有些后悔要告诉她这些，眉头都蹙得紧了几分，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只那双眼睛却心疼无比。

　　“……后来呢？”叶娆勉强止住泪，哽咽着问。

　　“后来，我就被领回了云龙书院……”他简单地总结了一下之后的事，略去了姜承枢两兄妹把他推下山，差点死去的事情，“再然后——就遇到了一个爱哭的少女。”从此被她抓得牢牢的了。

　　叶娆一看就知道他隐瞒了什么，不过被他后面一句噎了一下，拿起他的袖子擦掉了眼泪，瞪他，“还不都是你那时候凶巴巴的，看着那么像人贩子……”

　　“是，我的错。”姜肆顺毛。

　　叶娆瞥见他神情轻松，不复刚才的严肃谨慎，这才放过了他，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什么，“你书房里的画，画的是什么？”

　　她故意不说她已经看过了那副画，偷偷观察着姜肆的脸色。

　　“画？”

　　姜肆楞了一下，瞧见小人儿眼里一闪而过的狡猾之色，意识到什么，他抿唇微微一笑。

　　“嗯……一个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叶娆不依不闹追问。

　　他只是脉脉凝视着她，眉眼弯弯，却直到梦境结束都没有说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