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夕之间

  墨发简单的用一根月白的带子束起, 衣裳也是简单的白布袍。

  瞧着虽素简了些, 又很衬他,换了别人来穿反而也穿不出他这种味道来。

  形销骨立,身子单薄,唯有好一些的起色昭示着是个康健之人, 比起诸位大臣衣饰繁复自然是比不得, 再加之诸位大人体态丰腴, 便都觉得周寻太瘦弱了些,弱不禁风,瞧着又很温润无害的模样,手若是往唇边掩面做轻咳状,活脱脱就像带上了几丝病气, 更觉难以掌控权势。

  “王上还请三思,公子容貌气度自是非凡的,可左相一位意味着什么, 诸位再清楚不过。这位子已经空缺多年,怎么王上今日好端端的偏偏就要封这位公子为左相了呢。”

  那大人说完俯首, 目光不再看梁政清或者周寻。

  周寻站在那里, 神思恍惚, 仿佛一句都没入他的耳,只那一双好看的眼睛没有焦距一般目光飘忽不定。

  可无声的叫众位大人吃了个闭门羹, 他们这一方在这里为了周寻的事绞尽脑汁阻止封相,人家却淡然得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臣以为,封相一事, 兹事体大。王上无论如何都应当先召见群臣商议一番后再做定夺,如今却先行拟旨册封,未免不妥。”

  梁政清身子往前倾了倾,眸光深深:“张大人可是在教本王如何做一个好王上?”

  张大人察觉他变了语气,连忙跪下:“微臣不敢。”

  梁政清:“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朕看你什么都敢,很是能耐。”

  他仔细看自己的手,好像连手上都在无声提醒着他他老了,不足以撑起这个庞大的王朝了,可是他为什么会越来越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将他打拼下来守护好的江山交到别人的手中,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都会觉得不甘心。

  “诸位大人,可是在责怪我?”

  一时间殿上的人面面相觑,又都不做声了。

  “怎么,方才不是还左一句右一句,恨不得堵上朕的耳朵和嘴吗?要么这左相让给你们来当,这王上的位子也一并让给你们来当好了。”

  他的手重重拍在椅把儿上:“既然爱卿们对朕的决议颇有微词,不妨给朕推荐更好的人才来?”

  大臣们鸦雀无声,仅有几个偷偷抬了下头看向周寻。

  少年眸中的光辉慢慢聚焦拉了回来,一双眼湛湛有神,淡笑着:“想着,各位大人应当是看在下年岁轻信不过我吧。”

  殿上无人回应,只当周寻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入仕为官,其中更是不乏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这入朝为官难不成一定得是年岁大的?许多年岁小的未必就不如年岁长的,单单凭借这年岁就否定抹杀一个人的所有,岂不是太过荒唐了些?无异于一叶障目。”

  众位大人被他一番话堵得气结。

  他的笑却还是淡淡的,轻云一样,揉在惆怅里。

  “王上,请听微臣一言。”

  突然有个人站出来,周寻听着声音,苍老中带着几分熟悉。

  那人着朝服,恭敬行了礼不疾不徐道:“臣以为,此番言论并无不妥,这年岁以及皮相,都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能力高低的标准,若是如此,那年年举办科举的意义何在?不就是为了选出文韬武略兼备且出类拔萃的少年郎做朝中的顶梁柱吗?”

  他眼底下卧了一片青黑,看着很是憔悴。

  只有他一人力排众议支持梁政清封他为相,他心里少有的有些动容。

  他若当真如此想,是直说到了周寻的心坎儿上了。

  答应过他什么,梁政清自然不会忘,可这档子事没法儿当着群臣的面说出来,他堂堂一介天子,走投无路竟也会对一个少年卑躬屈膝允诺。

  不说,朝臣觉得他这王上实在是昏庸至极,说了,倒教他作为一个王上颜面尊严全失,又要被讽刺成无才无德的君主。

  所幸程章站出来,恰好在此时解了他的围,顺势给了他台阶下,这才叫他舒畅了些。

  “就连程大人这般不轻易为旁人出言的今日都愿意多言两句,朕更应该听从爱卿的建议,封他为左相才是。”

  群臣只好咽了这口气,由着他们去折腾。

  既然定了下来,公公宣旨过后,周寻便算是梁朝真正的左相了。

  毕竟年岁轻,这相爷的称呼也不合适,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这称号一事便不再商讨。

  思及方才程章的模样,梁政清还是忍不住道:“程大人的爱女可曾寻回?”

  程章:“未曾。”

  梁政清点点头:“程大人着实辛苦了,不仅要顾着处理公务还一边寻爱女,若是需要朕拟旨帮衬的,大可直说。”

  程章:“谢王上恩典。”

  待退朝,周寻赶着去在一众群臣中搜寻那个身影,瞧见了以后便快步走过去,带得衣袂都生风一般。

  “大人。”周寻行了礼。

  程章:“公子这是做什么,如今你的官职在我之上,无需如此称呼。”

  周寻却固执道:“方才多亏大人帮我言语,我才得以成了左相。既是如此,大人对我也算是知遇之恩,晚辈岂有不报之理?”

  “周公子客气了。微臣只是知晓这是王上的用意,王上自然有他的道理,为臣子,君为大,自然应当顺着王上的意思来。”

  周寻听完这些本觉得不应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忽而又觉得眼前的人陌生了很多,便不再愿意多言。

  只是回过神来,又捕捉到了那话中的蛛丝马迹:“大人如何知晓我姓周。”

  程章不自觉退后一步,试探着:“公子可还记得?”

  周寻:“记得什么?”

  程章略略笑一笑:“无妨,并非什么要紧的事。”

  他看着周寻不像装出来的懵懂模样:莫非他当真忘记了从前的事情?

  既然他都忘了,往后就算锦书回来,见到他全然忘记过往,一定慢慢也能放下他。

  只是如今他回来了,锦书却为寻他离家了,这大概就是因缘际会,造化弄人吧。就连上天都注定这两人是走不到一处的。

  他很快地打量了周寻:边疆的这几年明显让他整个人沉淀了许多,收敛了年少的冲动稚气,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如此一趟将他整个人打磨得更加惹眼。

  如今年纪轻轻已经官至宰相,说出去会是多少女子的良配。锦书当初果然是没有看错人的,他果然也通过这许多的磨难和磨砺将自己变成了更好的人。

  可锦书,这么多时日过去一直杳无音信。若是她亲眼看见如今的周寻一眼,不知道她该会多么欣喜和欣慰。

  想着,急忙用衣袖沾了沾眼边。不敢对着他再细想,又于是匆匆作揖便离开了,快得周寻想要直接去抓他的衣袖拦住人问个明白都来不及。

  如今朝堂之上,他这第一关因为自己磕磕绊绊算是过了,就当弥补一些他当初赶周寻出程府的伤害。锦书就算当真回来了,周寻都忘了,他也不想让锦书一个人再苦苦守着回忆等他了。

  就算他如愿入仕,可朝堂不比民间好过,多少人也是踩着白骨成堆登高位的。

  他怕周寻没有这股子狠劲儿,又怕他太过锋芒毕露得罪他人将来引火烧身。

  而周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隐隐猜测此人是否也是先前自己忘记的人。

  可自己忘记也便罢了,他见到自己既然知道名姓,为何又装作毫无关系素不相识的模样呢?

  说是仇人,方才在朝堂上为何不同旁的人一同阻止封他为相,可说是旧友,为何明明认识却装着不知晓的模样?

  但人毕竟也走远了,周寻无从追问,回了周随府上开始着手安排治瘟疫一事。

  周随早早的就带着府中上下等候在府门口了。

  见一辆气派的马车缓缓驶来,周随也明白是宫中安排的马车特意将周寻亲自送了回来。

  他率先在马车外跪下来,磕了一下头:“恭迎左相大人。”

  随后身后跟着的一众侍仆都跪了下去行礼。

  周寻赶忙掀了车帘下车扶起周随:“阿随,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那送他回来的人此时手握成拳在唇边咳了一声。

  周随抽开自己的胳膊,按照礼数行了礼:“恭迎左相大人。”

  周寻只好站在他面前抬了一下手:“免礼。”

  这时旁侧的公公才满意点头悄声提点:“如今好歹是左相大人了,凡事需得更有规矩和分寸,切莫乱了长幼尊卑。”

  随后扭捏着上了马车坐在外边儿:“回宫去吧。”

  赶马车的人这才听命离开。

  周寻扶起周随:“阿随,以后不必行如此大礼,好赖既然我千辛万苦是做了这个左相,也无需事事再听他人指手画脚。”

  周随却道:“即便我同大人要好,毕竟大人如今是官,在下是民,外人面前礼数还是要做周全,未免仅仅因为礼数不周受责罚。”

  周寻:“我们依旧是阿随和阿寻,没有什么官民之分。诚如你所说,如今所拥有一切皆拜我所赐,那我而今所如愿以偿亦皆是因你而在。”

  周随向他敞开双臂,像一个等待阿弟许久的兄长招呼他归家。

  周寻便也拥抱了他一下。

  他听见周随的声音在说:“恭喜你,终究是如愿以偿。”

  周随觉得背后落下什么有些温热的东西,一下子沾湿他衣裳星星点点又变得冰凉。

  一直比谁都脆弱却不得不被这世道逼着成长起来的少年回以他:“谢谢你,阿随。”

  那个在雪天里无助又单薄的执拗少年,仿佛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那个曾也有着笑容天真的孩子,似乎在一夕之间长大成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女鹅也快回来啦!

  小可爱们看文愉快鸭o3o

第64章 一夕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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