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卧房

  “儿臣给父皇请安。”李景跪在昭阳殿的内殿, 李元澍静静看着他说道, “看过你皇祖母了吗?”

  “儿臣看过皇祖母,皇祖母的病还没有大好,儿臣献了一些药材。”

  “嗯,做得好。”李元澍招手让李景起身, 李景恭恭敬敬地站着, 再三犹豫说道, “听闻父皇近来一直为能量石之事烦心,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哦?”李元澍笑了笑,“今日一个个的都要为朕分忧,朕倒要听听,你又要如何为朕分忧。”

  李景勉强笑笑说道:“儿臣听闻为能量石已经牵连了不少人, 但罪魁祸首一直没有抓住,儿臣命詹士府的官员仔细核查,最后竟发现钱财都流入了东宫。儿臣失察, 已将自作主张卖能量石的徐选侍押入五城兵马司候审,并将银两封存, 等候父皇发落。”

  李元澍亲自清理了香灰, 添了香料, 却久久没有说话。

  李景等得满心忐忑,皇帝却忽然说道:“朕记得徐选侍进东宫也快一年了。”

  “是, 父皇记的不错。”

  “如此算来,你跟她也算是熟识,日夜相对的女人, 现在主动把她押到五城兵马司,你舍得吗?”

  李景万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么个问题,于是垂首答道:“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李元澍点了点头,喃喃说道:“……是啊,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你也懂这个道理。”

  李景忐忑地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她?”

  “买卖能量石,与寻常商贾低买高卖相比更加恶劣,按照她这一套法子,即便没有货物,也能盈利,说到底是骗底层人的钱。长此以往危害江山社稷。不过……从前没有人这样卖过东西,律法里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如此买卖,如今便只能以卖假货为由惩治卖能量石之人,再修改律法,禁止以后有人这样做。让东宫把银子交到国库,把人继续关押在五城兵马司,审结之后再做定论。”

  “是。”

  李景脸上露出喜色,因为皇帝似乎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

  皇帝看着太子不由自主露出的欣喜神情,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

  正月下旬,杨太后的病更重了。

  年节的气氛还未过去,仁寿宫里却一片安静,人人伺候太后娘娘,唯恐山陵崩。

  太后的气色彻底晦暗,躺在床上有出气没有进气,荣国公夫人陪在旁边已经哭成了泪人,太医给太后舌下含参片便退下,显然是药石罔救。

  此前杨太后生病也只是寻常的老人病,可这次不同,因为太子的一点小错,杨太后动了怒,起身略快了些便觉半边身子没了反应。仁寿宫上上下下慌了神,立刻请太医,但太医来的时候太后娘娘便已经躺在床上没了知觉。

  杨太后在后宫病重,前朝却一点都没消停,尤其是杨家,以杨首辅为主,拼命打压宁王,原先只是暗中捧太子,现在简直是明目张胆地说太子好。

  可皇帝偏偏一反常态,连日都夸赞宁王办事妥帖,弄得杨首辅多年的风度都不顾,竟在朝堂上与皇帝争论起来。

  “陛下,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勤于朝政,是江山社稷之福!如今还是应当由太子主持政事,才符合礼法,符合天下万民之心!”

  皇帝坐在龙椅上幽幽说道:“我竟不知天下万民都心向太子。”

  李陵抢在太子之前跪下,恭敬说道:“天下万民只会心向父皇,儿臣虽参与政事,但主持尚未经验,还是应当由太子殿下主持才是。”

  李元澍锐利的眼神一闪而过:“宁王,太过自谦便是做伪。你要违背君父的命令吗?”

  李陵磕了一个头说道:“儿臣不敢。”

  李景似乎无法接受如今的情形,跪下争辩道:“父皇,若是儿臣有哪里做得不对,父皇可以指教儿臣,儿臣万万不敢贪权!”

  “指教?”李元澍冷笑了一声,“你当太子已有十数年,参与政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今日竟还要朕指教,可见平日便不用心。从皇陵修造,到内务府敬献锦缎,再到江南筹粮,你不仅没有尽到太子的职责,还多方阻挠宁王办差。东宫内帷不修,上下交乱,你身为太子放任东宫女子犯法。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的失职。”

  “儿臣……”李景想解释却无从张口。

  “朕心意已决,你们都省省力气。”

  李元澍看了太子和杨首辅各一眼,杨首辅还想继续带领百官继续争论,就在杨首辅打算开口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了金玉碰撞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

  清脆的节奏让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君臣安静下来,去听这一声声的节奏。

  “是云板……”

  礼部官员喃喃一声,官员和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太后薨了。

  皇帝一下站起身来,仿佛不敢置信,杨首辅瘫坐在地上,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依仗,李景更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太后辗转一生,年轻时候随儿子南北挪移,如今古稀之年去世,也算是寿终正寝。皇帝落下一滴泪,脑子里浮现出杨太后的一生,等到了仁寿宫,亲眼见到皇太后的遗容,更是声泪俱下。

  李元澍和杨太后的母子感情早年间是十分深厚的,反倒是当了皇帝之后,杨家权力越来越大,皇帝和太后才渐渐疏远了,如今太后去世,皇帝反倒想起太后娘娘的好来,但也一切都晚了。

  “母后……”

  李元澍哭得伤心,李景却是愣在原地,心知自己最大的靠山没了。

  “父皇,皇祖母的丧仪要如何处置?”

  李陵哭得跟皇帝一样伤心,皇帝一回头便看见愣神的李景和眼圈儿通红的李陵,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太子的心口,太子被踢倒在地,疼得吐了一口血出来。

  “混账东西!你皇祖母平日如此看重你,疼爱你,如今她去了你竟一点都不伤心,反倒是宁王关心太后丧仪!大虞的江山若是交到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手上,明日便如陈朝一般烟消云散!混账混账……”

  李元澍气得不断轻抚自己的胸口,李陵赶紧去叫太医,并给皇帝倒水。

  李景看着眼前的场景,竟觉得有几分荒谬,他和宁王的确差地太远,宁王自小在冷宫里长大,一贯做小伏低,除非紧要关头没有一点气性,这种端茶送水的事情只需要皇帝的一个眼神便能反应过来,换作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个觉悟。

  李陵暗自冷笑一声,李景想与他比这个,自然是拍马难及。这么多年他在徐沅芷面前早就历练出来了。

  杨太后的丧仪按照大虞的礼制依次进行,李陵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逾矩之处,但却通宵达旦主持丧仪,用尽心力发送太后,寻常人家父母仙逝守孝三年,皇帝与旁人不同,以二十七日代三年。但即便如此第三日守灵皇帝也累得够呛。

  李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要担负起太子的责任,主持丧仪,为皇帝分忧,于是林氏炖了梨汤给太子,让他献给皇帝。

  可当李景端给皇帝梨汤之时,皇帝正在停灵房间的另一侧稍作休息。

  “父皇,这是儿臣特意做的梨汤,守灵尽孝虽然重要,但也不可损伤龙体,还望父皇多多保重。”

  李元澍接过梨汤,却没有喝,而是轻轻放在了一旁,红木小桌上放着半碗儿喝过的牛乳官燕,李景看得眉毛一抽。

  文武百官每日三次哭祭,里间传来阵阵哭声,显然是有人领着尽哀,李景悄悄往里间伸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李陵领着在哭。

  “太子,你送梨汤的孝心是好的,但是朕已经用过官燕,没有胃口再吃别的汤。这些也都是小道,为太后尽哀才是大事。”

  “儿臣明白……”李景期期艾艾,想挤出几滴眼泪,奈何怎么也哭不出来,心中对李陵的愤恨之情便愈发高涨。

  “你去里间一起跪着。”

  李元澍眉头紧锁,下巴抬了抬,让太子赶紧进去。

  李景一缩脖子只好灰溜溜去了里间。

  “你动作还真快。”李景脸色铁青,盯着太后娘娘的灵位,随着众人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却没有眼泪滴出来。

  “能为太后娘娘尽孝,是臣弟的本分,臣弟只恨自己不能生前多多孝敬太后,如今做再多也是应当。”

  李景转身,发现李陵哭得诚心诚意,泪眼婆娑,一张小脸泛着红色,顿时起了一个鸡皮疙瘩。

  “你从冷宫里出来,和太后娘娘见面也才一年半,哪有这么深的情意?!”李景被恶心的想吐,声音不免大了些。

  李陵掩住嘴唇,衣袖下猫儿似的薄唇弯了弯,眼睛也一闪一闪的,仿佛宝石一般。

  “臣弟与太后娘娘相见虽晚,但却觉得太后娘娘关心儿孙,最是和蔼体恤不过,因此早就是臣弟心中除父皇之外最为敬重的长辈,皇兄切不可怀疑臣弟的一片赤诚之心啊。”

  说着,李陵跟炫技似的又落下一滴泪。

  “你……!”李景气得满脸通红,举手就想扇李陵的耳光,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儿。

  李景回身发现竟是皇帝握住了自己的腕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李元澍放下李景的手,轻声说道:“太后丧仪,你竟还如此不顾体统……罢了,朕也不想再与你争辩,只是太后在天之灵看着这场面不雅,你去隔间跪着吧,这里便由宁王主持。”

  李景连连扣头,李元澍厌恶地看着太子的脊背,让太监赶紧扶太子下去。

  李陵没说一句话,而是为皇帝整了整蒲团,皇帝沉默着跪了上去。

  父子二人并肩跪在最前面,背影略有一些相似。

  因为太后丧仪,文武百官朝廷命妇,还有宁王和太子都被困在了宫中。

  徐沅芷身上没有朝廷封的官身,只能算个皇商,因此反倒不尴不尬地留在了宫外。昭华夫人因为月份大了,虽然在丧仪上跪着,但并无人苛责她,略跪跪尽心便去休息了。徐沅芷趁着这个机会松了好些补身子的东西进宫,与昭华夫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徐国公府挂上了白灯笼,换了几处显眼的牌匾,为杨太后摆了哭祭的灵台,算是做做样子。

  “唉……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徐沅芷百无聊赖,盯着灯花一闪一闪,荷珠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小姐您在说谁?”

  徐沅芷一惊,耳朵红了红,自己竟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没谁,你听错了。”

  “是吗?”荷珠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眼神里很是疑惑。

  现在东宫也消停了,李陵也在皇宫里,徐国公府人又少,虽然是在夺嫡的风口浪尖,徐国公府却变得异常平静,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徐沅芷亲自剪了灯花,但现在睡却也太早。

  “我们去宁王府看看吧,宁王府建成修葺完毕也半个月了,我还没过去看过呢。”

  荷珠笑了笑说道:“那边儿是萧南守着,现在应当还没落锁。”

  徐沅芷嗤笑一声道:“落锁又如何,我们从院墙走。”

  徐沅芷带着荷珠坐着软轿走到徐国公府的西北角儿,那里和宁王府的院墙紧挨着,索性直接修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打开走过去再穿过一个小巷子,便是宁王府的耳房。

  “啧啧,修得还挺齐整,耳房也有。”

  徐沅芷和荷珠一推门,耳房的门竟直接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间里放了一些旧绳索,烂锁头,还有几件十分眼熟的衣裳。

  徐沅芷拿起锁头,看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芷花。

  “荷珠,你看看这个。”

  荷珠拿起锁头惊讶道:“这不是我们徐国公府角门的锁吗?”

  徐沅芷冷笑一声道:“好啊,看来我们宁王殿下溜门撬锁是行家,把徐国公府上上下下摸得透透的。”

  徐沅芷又拿起衣裳看了看,发现其中几件便是李陵曾经走地道穿过的,徐沅芷严重怀疑这个耳房里也有地道,但找了一圈却没什么发现。

  耳房的另一侧也有门,徐沅芷和荷珠走过去,萧南带着一队侍卫早早等在这边,手中皆拿着兵刃,倒是把徐沅芷吓了一跳。

  “放下放下,都把刀放下!别惊着大小姐!”萧南赶紧指挥侍卫把刀放下,讨好着说道,“大小姐,我还以为进了贼人了,没想到是您。”

  “无妨,我就是想来这边逛逛,看看你们怎么把这细溜溜的宅地建成宁王府的。”

  徐沅芷和荷珠两个窃笑一声,萧南也笑了。

  “这都是宁王殿下为了挨着您近点儿,不然也不会选这么一块地方。”

  宁王府正如徐沅芷预料,狭长窄细,真难为还在正中央造了一个花园,两侧的游廊也只造了一边。

  宁王府大小只有徐国公府的一半,山石建筑的用料也很寻常,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只是这宁王府的气氛不同寻常,走去走来一个婢女也不见,唯有萧南这一帮军汉。

  徐沅芷走累了在正厅坐下,一个侍卫捧着精致玲珑的茶盅,战战兢兢地整个杯子都在抖。

  徐沅芷使了个坏盯着这个侍卫,不接茶杯,就看着茶杯茶盅颤颤巍巍在茶盘上抖,可怎么也不掉下来。

  “好了,不逗你了。”徐沅芷掩唇笑了一声。

  荷珠顺势接过茶盘为徐沅芷斟茶。

  这侍卫一点规矩也不懂,转身就走,萧南用刀把儿敲了侍卫的头一下说道:“教你这么久也教不会,贵人跟前走的时候应该脸朝着房间里……”

  徐沅芷看着有意思,叫萧南把那侍卫叫进来伺候,萧南没办法,只好又让这个侍卫进去。

  徐沅芷环视一周,李陵平时就住在这个地方,看着新鲜的很。

  “怎么宁王府一个婢女也没有?”

  侍卫愣了一下,显然事平时只训练拿刀砍人了,没训练怎么回主子的话。

  “殿下说宁王府有婢女被大小姐您知道了要挨打。”

  “哈哈……”徐沅芷笑出了声,轻声说道,“有趣。那我问你,没有婢女平日都是谁伺候宁王?”

  “宁王殿下日常换衣洗漱皆亲力亲为,属下们只伺候到外间。”

  徐沅芷点了点头,李陵在宁王府住的时日不多,自己动手几日也没什么。

  “带我去你们殿下的卧房看看吧。”徐沅芷脸颊微红,但这里的确是她最好奇的地方。

  “这……”

  侍卫十分犹豫,徐沅芷看着侍卫犹豫的表情,眼里逐渐染上怀疑的神色。

  “带我去你们殿下的卧房,我要检查。”

  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哟。

  萧南悄悄在外面看着,见那侍卫如此不会说话,急得抓耳挠腮,亲自跑去宁王殿下的卧房去收拾。

  徐沅芷又往宁王府深处走了走,穿过一个幽深的小径和一片花圃,就是宁王殿下的住处。萧南讪讪地从里面走出来,额角还带着点点汗水。

  “你不会是去里面收拾东西了吧?”

  萧南谄笑着说道:“怎么会呢,属下是先开开窗户通通风。”

  徐沅芷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一脚踏进房门,荷珠一转身张开拦住萧南。

  “诶,小姐进去了你就不要跟着进去了,于礼不合。”

  荷珠狡黠地笑了笑,萧南气得小声道:“改日让萧北来收拾你!”

  荷珠哼了一声嘟囔:“萧北又怎么了……我才不怕他。”

  徐沅芷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儿,好似没什么问题,只是衣柜那里露出了一个粉色的女子的衣角。

  徐沅芷呼吸都停了,盯着那一个粉色的衣角猛看,心想该不会一扯衣角扯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吧?

  徐沅芷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冷静,刷的一声打开衣柜,只见几件男子衣裳挂在里面,夹着这件粉红色的裙子,而且这也只是裙子,不是什么活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南见势不好,捂住了自己的脸,刚刚塞衣裳塞得太匆忙了。

  徐沅芷拿起衣裳看了看,发现这居然是自己穿过的衣裳,这粉色的裙子是用月影纱做的,而且自己平时很少穿粉色,所以徐沅芷印象很深刻。当初自己第一次穿粉色月影纱的裙子,李陵还夸过好看来着,后来莫名其妙就找不到了,原来是在这里。

  徐沅芷抱着衣裳走到李陵的床前,掀开床帐往里看了看,其余都没什么异样,唯独枕头鼓鼓的。拿起枕头一看,果不其然底下压着东西。

  “这是什……”徐沅芷一句话没说完,小脸就变得通红,这这这……这是女人的肚兜!

  徐沅芷赶紧背着人偷偷看了看,发现这肚兜也是自己的,穿粉纱裙子的那日自己正穿着这一件,原来李陵是从里到外一起都偷过来了!徐沅芷还以为是江南筹粮的时候和外面的裙子一起落在江南了!

  徐沅芷气得手脚发抖,那几日正是自己和李陵在马车里胡天胡地的时候,经常不见这个衣裳,不见那个手帕,弄了半天都是被这狗男人偷了!

  徐沅芷把裙子和肚兜团了一团,整个儿扔到衣柜里,死死关上柜门,眼不见为净。

  而且徐沅芷一想到李陵把肚兜压在枕头底下,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谁知道这狗男人拿着肚兜都干了些什么?!

  “萧南呀,真没想到,宁王殿下的房间里竟有如此多的惊喜,你说说,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整理整理殿下的房间,让他回来的时候住得更加舒心?”

  “舒心”两个字徐沅芷说的时候是咬着牙的,萧南心底凉了半截。

第88章 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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