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148

  周青青带着土土回娘家已经将近一年时间,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城市, 经历了三个季节的更替。土土从最初对新环境的排斥, 到现在适应得如鱼得水,从每天问两遍“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家”, 到现在隔了两三天才想起问一句爸爸呢。

  袁琼和周元恒已经从最初的三代同堂的喜悦里清醒过来,刚开始以为周青青只是带着土土回来短暂住上一段时间, 谁知道一住就是这么长时间,而且期间没见时信厚来过。

  夫妻俩问周青青, 周青青说和时信厚一直有联系, 一个劲儿地为时信厚开脱找借口, 说他忙有时间就回来了。

  再忙,也要顾着家庭吧。

  袁琼和周元恒对时信厚是满腹的抱怨。

  周家在小区了住了许多年, 左右是熟面孔老邻居,大多认识周青青, 见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住, 却没见周青青的丈夫。这些人在饭后茶余开始编故事, 有的说周青青这是离婚了才带着孩子回娘家来了, 还有的说周青青这是未婚生子,还有说她是被骗财骗色了才灰溜溜地回家来了。这些人有心打听, 见到袁琼总要上前来问几句,藏不住的打量。

  袁琼说女儿和女婿关系好着呢,可怎么都堵不住这些人的嘴巴。

  “烦死了,一个个的闲得没事儿做了,只顾着打听别家的事情。”袁琼出去买菜了, 回来后把菜篮子往桌上一扔,篮子里空荡荡的。

  周青青猜到,大概是和自己有关了,她问,“菜市场这么早就关门了?”

  “别嬉皮笑脸的,时信厚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到底在忙什么,就算再忙也要来看看你和土土吧。”袁琼拉着女儿的手追问,“你老实告诉我,别瞒着我,你们是不是分手了,怕我们生气伤心,才瞒着没告诉我们。”

  周青青第一千零一次说,“我和时信厚感情稳定,没有分手,他没有找其他女人,等他忙完了就会来见我和土土。”

  “十个月前你就是这样说,你算算这已经多少日子了。”袁琼生气地瞪眼睛,“你给他打电话,必须让他来一趟,是不是孩子已经有了,他就不重视你了。我可告诉你,女性任何时候都不能被贬低,更不能因为生了孩子就被对方吃的死死的,如果时信厚实在忙,那就让他忙吧,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等着他,我和你爸认识不少青年才俊,提前给你介绍。”

  “好啊,明天我就开始去相亲。”周青青顺着袁琼的话说。

  袁琼更生气了,狠狠地白她一眼,“你怎么还答应了。”

  “我如果不答应你不是和爸爸更生气吗?”周青青揽着袁琼的肩膀,她是回来之后,才发现袁琼和周元恒已经有了白头发,她不是过去叛逆的年龄了,她已经学会该怎么接受父母的不完美,“我和时信厚真的没事儿,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吧,你不听就是了。我和土土回来陪着你们不好吗?我和土土就这样陪着你和爸爸,等着时信厚解决完手头的事情来找我们,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你啊,是被他吃得死死的。”袁琼无奈地摇头,拎着菜篮子又出门了。

  晚饭还是一家四口,还是在周青青青春期住过的房子里。

  餐桌上氛围不错,有说有笑的。袁琼自感体力不支,这些年不再拼命工作,脾气好了很多不再强硬插手小辈的事情,和周青青的关系到了前所未有的好。

  其实不只是袁琼的改变,还有周青青。她养了土土之后,才知道要养大一个孩子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有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周青青体会到了,所以在袁琼再给她什么意见和建议时,她不会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排斥和拒绝,而是尝试着接受。接受父母的伟大,接受父母的确比她经验更丰富,接受父母的确是在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同样接受父母生活的年代带给他们局限的认知,接受父母的不完美。

  袁琼安顿好周青青和土土,回到房间,她推搡在戴着老花镜看书的周元恒,“女儿不在家时候你看书,现在她回来了,你还看书。书上教你怎么和女儿相处了?”

  “怎么这么大火气。”周元恒委屈地把书放下,“青青和你亲近了,你们母女两个说话,我在场她不好意思,有些话只能和妈妈说。”

  “这倒是,这两年青青变化挺大,成熟多了。”袁琼感叹,“晚上出去散步,她主动挽住我的手臂,吓得我一个哆嗦,她上次挽着我,还是她蹦蹦跳跳的年龄,想想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以后你走不动了,多的是她搀扶你的时间,到时候该你烦了。”周元恒调侃袁琼,想想周青青现在说话的语态,是他们曾经想过的女儿成为的样子,思维清晰有条理,独立自爱。

  “什么都满意了,就是她的婚姻。时信厚总不出现,也不说和青青办婚礼的事情,他不会是想赖账吧?”袁琼电视剧看多了,猜测就多,“还是他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了,瞒着青青的,青青傻乎乎的还等着他来找。”

  “不会。”周元恒肯定地摇头,“你女儿心事儿重,如果真被时信厚欺负了,她还能笑得出来?估计早已经哭了。”

  “这倒是,她心里存不住什么事儿。”袁琼和周元恒讨论,“你说时信厚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回来,他工作真这么忙?说是去Z市上班,只陪青青回来过一趟,还是去看他外婆顺便拐过来一趟。”

  “多久前的事情了,你还提。”周元恒吐槽袁琼,“看在土土那么好的份上,对时信厚就少点挑剔吧,没有他,土土怎么会这么聪明。”

  “也是……不对,土土聪明是像了青青。”老两口就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掐起来。袁琼和周元恒因为外孙像谁多一点的问题,吵了几句嘴。老夫老妻,躺在一张床上,你让我往那边挪挪,我让你把被子分我点,也就和好了。

  “真不该找这样无父无母的,他要是真的混账起来,连个管他的人都没有。”袁琼念念叨叨地说,“当年真不该把青青送去房水县过暑假,如果她不去就不会遇到陈九生,女儿好好考上大学,毕业了在C市找个工作,离咱们近近的多好,哪像现在,有个女婿却像没有一样,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事儿,就怪你出的馊主意。”

  “又说又说,你数落我十几年了。”周元恒用枕头盖住耳朵,“等他来了你当面说落他。他不是叫陈九生吗?别叫时信厚了,听着怪别扭的,像咱们女儿嫁了两个人一样。”

  “我也觉得,九生这名字比时信厚好听。”

  周青青和土土住的是她没离开家前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土土和她睡在一起。

  孩子翻了个身就睡着了,周青青却睡不着,她把书桌上的灯打开,坐在曾经奋战过的桌子旁。那些熬夜苦读的日子好像近在眼前,在这个房间里,她的情绪有过振奋、焦虑、惶恐和痛苦,还有解脱。现在重新回到这里,是喜悦和平静。

  周青青凭着记忆,打开抽屉,她的手伸进去,在抽屉里,桌面下,摸到一个鼓鼓的纸袋。四周用透明胶带站在桌面的背侧,周青青用了点劲撕下来。

  是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里面是一些碎片拼凑起来的信纸,被透明胶带糊了厚厚的一层。

  纸上只有四个字母:NINE。

  为了不影响时信厚,周青青很少主动联系时信厚,却在时信厚每次找她的时候,她都在。

  时信厚和周青青联系很少,可不耽误关于他的消息传到周青青的耳朵里。

  时信厚把谢鹏飞彻底打趴下,用了多久呢,十个月。

  对谢鹏飞来说,只用了十个月这么短。可对时信厚来说,却用了十个月这么久。

  下耳、抛线、等鱼上钩、收线、解剖、烹饪……

  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周青青把牛皮纸的信封拍了照片,没修直接发给了时信厚。

  那边很快就回,“你还留着?”

  “必须,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写情书。”周青青得意洋洋地炫耀。

  时信厚说,“我写了十二封,只有这封寄出去了,其他十一封每个都是千字的感人肺腑的情感抒发。”

  周青青看得直笑,“你还记得十一封的内容吗?”

  “不记得了。”时信厚直白地回答。

  周青青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时信厚发,“我想你和儿子了。”

  “想我多一点,还是想你儿子多一点?”周青青发送了送命题。

  时信厚机智地回,“想你给我生的儿子多一点,不过更想你。”

  明明他们可以打电话、可以视频、可以语音,可两个三十岁的人竟然执迷于文字聊天。

  周青青说,“那就快点来见我们吧。”

  “好。”

  周青青以为这是时信厚的随口说说,在此之前,时信厚不止一次说过想他们,说过要来C市。

  周元恒不服老搬箱子,闪了腰,袁琼过去帮忙,踩了地上的水迹,狠狠摔了一跤。

  周青青带着两位老人去医院,楼上楼下地跑,折腾了一个上午,才完成了各项检查。检查结果给医生看过了,说不严重,回家养着就行。

  周青青开车,先送袁琼和周元恒回家,再去超市采购。

  刚进小区门口,遇到两个熟人,那人说,“终于回来了,你家来亲戚了。”

  袁琼问周元恒,“谁要来?提前打电话了吗?”

  “没听说啊。”周元恒连连摇头,他趔趄着身体坐着,难受得直皱眉。

  小区车库入口距离较远,周青青开车到楼下,方便袁琼和周元恒上楼,缩短他们走路的距离。绕过绿化带,车子行驶向周家所在的单元楼,远远看到有个穿黑色衣服的挺拔身影站在楼下,他是背对着的。

  袁琼看了,扛了扛周元恒的肩膀,“这就是咱家的亲戚?看着眼生啊。”

  周元恒推了推老花眼镜,“不认识。”

  周青青调转车头,把车停在单元门口,“你们可以上楼吗?我送你们上楼再下来吧。”

  袁琼摆手,“不用,我们扶着栏杆就上楼了,你快去采购吧,早点回来。”

  “你们真的可以?”周青青担忧地看着父母,只有父母上了年龄,父母身体出了问题,才会发现,一个人真的是不行。

  背对着的人,闻声转过来。

  他五官俊朗,比上次在视频里见到的更消瘦一些。

  时信厚隔了几米的距离,看着周青青。

  周青青被父母突然的状况已经闹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注意到家门口站的人,可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时信厚张开手臂。

  周青青朝着他跑过去,踮起脚尖,狠狠地投到他怀抱里去。

  隔了将近一年,时信厚终于再次拥抱住周青青,他弯腰,头埋在周青青的肩膀上,闻着专属于她的气味儿,他犹如在沙漠内长途跋涉到要绝望的人,终于看到了绿洲。

  “我累了,真的很累很累。”时信厚卸下了全部的伪装,他声音很低很轻,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他却紧紧地抱着周青青。

  周青青回抱住他,“那就歇歇吧。”

  他很累很累,还好有她在等着他。

  周元恒没见过时信厚,扛了扛老伴的手臂,“这是谁?”

  “女婿。”袁琼擦着湿润的眼睛,“终于来了,我看谁还在背后编排咱们女儿。”

  “这就是时信厚啊。”当了几年岳父,却没见过女婿的周元恒,很不满地看着抱着女儿的时信厚。

  “不是说好,叫他陈九生吗?”袁琼扯了扯周元恒的手臂,俩人没打断女儿,互相搀扶着上楼去了。

  简短地和袁琼和周元恒打了个招呼,时信厚就进了周青青的房间,以为会难以入眠,没想到和她说着话竟然靠着床头睡着了。

  时信厚这一睡,就从中午睡到了下午四点。

  袁琼在门口着急得不行,催着周元恒去问问,周元恒看着电视装耳背。

  周青青躺在狭窄小床的旁边,她蜷缩着依靠着时信厚。时信厚衣服没来得及脱掉,周青青仰头看着他清瘦的脸庞,眼窝深陷进去了,薄溜溜的单眼皮紧紧地闭着,睡梦中眉头仍旧是蹙着的。周青青揪着他的衣服闻,没有闻到烟草味儿,他今天应该还没有抽烟。

  时信厚回来了,他兑现了承诺,处理好所有事情,来找周青青和土土了。

  周青青伸出手,用手指心疼地描摹着他的脸部轮廓、眉毛、眼睛、鼻梁和嘴唇……

  时信厚中途短暂地醒了一次,他睁开眼睛看着周青青,迷迷糊糊的样子。周青青把手盖在他眼皮上,轻声说,“睡吧,我陪着你。”

  时信厚伸长手臂把她拉进怀里,真的闭上眼睛,继续睡着了。

第148章 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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