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江燃和沈过明显都不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两个孩子, 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江燃在龙台山的道观里许愿, 希望沈过能得到他们眷顾, 但是三清祖师明显只收钱不干活。

  今年生日,两个蛋糕, 两次愿望,江燃都许给了沈过,但他还是依旧的艰难困苦。

  高考那两天的天一直阴着,黑沉沉的云压下来,狂风乱作,好像下一刻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但一连憋了两天,大雨不见下,阴云也不见散开。

  沈过考完最后一科文综, 走出考场,外面站着许多撑着雨伞,翘首以盼的家长, 还有扛着摄像机的报社记者, 进行考场外的实时报道。

  气氛热烈紧张, 是一种对未来满怀期望的紧张。

  他环视一周, 在熟悉的地方站着的人从闻子鸣换成了别人。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神色有掩饰不住的悲痛,冲着他招了招手。

  沈过忽然没有勇气走向他。

  沈怀瑜走得不算安详, 他正当壮年却日薄西山,刚冉冉升起就被迫落下,可以说他是带着颇多遗憾走的。

  临走前为了延续生命用尽无数办法, 连具完整的遗体都没留下。

  葬礼上,无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友,还是生意场的对家,都掺杂着半真半假的情意过来吊唁。

  一个个名为吊唁,实则看笑话的嘴脸让沈过不胜其烦,他原本就是个不喜欢虚与委蛇的人,借口透气,出去走走。

  闻子鸣在,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年轻人啊,就是有一股意气,真让羡慕。”中年男子款款而立,望着沈过走出去的背影感叹,他周围的人忙奉承。

  “年轻有什么用?经验不足,就是只纸老虎,听说前几个月才回来的,沈怀瑜那副样子能交给他什么?沈过与之您,就是刘禅与诸葛亮。”

  “今后,他还不是得听您的?”

  一番奉承,让男人神清气爽,面露飘飘然的神情,却抬手虚虚下压,口中谦虚,“后生可畏矣,你们这些老家伙无非就是嫉妒人家年轻罢了。”

  下面的花园,沈过来来回回大半年跑了无数遍,即便闭着眼都不会迷路,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一个青年斜刺里从小径上传过来,冲他笑笑。

  沈过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人邪肆一笑,上前就要拦住沈过的肩膀,被他厌恶地侧身躲过去了,冷声警告,“你要做什么?”

  “诶~”青年笑得胸膛都在发颤,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用食指挟去眼角分泌的泪水,活脱脱像个小疯子。

  葬礼即便各怀心思,大面子上也是过得去的,这个人却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当着主家的面笑的花枝乱颤,实在让人恶心。

  沈过皱皱眉头,压制住心头的怒火,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他的脾气已经收敛许多,换作半年前,想必直接便冲上去打人了。

  “诶,你不会真情实感的为你小叔叔的去世而感到难过吧?”青年咂咂嘴,“还没有恭喜你,现在整个沈家都归你了。晚上有空吗?替你庆祝一下,再给你介绍一些圈子里的人,反正你早晚都是要融入进来的,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你记得感谢我。”

  沈过越来越觉得厌恶,叫了保镖进来把人拖走。

  “请吧。”参加葬礼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华阳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保镖不敢动粗,依旧客客气气的。

  青年挣开保镖的手,轻蔑地拍拍被碰过的肩头,临了不忘和沈过再说几句话,“你要是还有心,不管是良心还是善心,劝你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丢掉,当然如果你不在意这泼天富贵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说完也不用别人挟持着,自顾自便离开了沈家,脚步轻快,看起来十分愉悦。

  沈过看着他的背影,原本就冷的脸更加阴郁。

  一直到深夜,宾客才渐渐散去。

  沈怀瑜的房间已经空了,正厅里的水晶棺四周放着制冷设备,被紧促的黄白菊花团团围起来,正上方挂着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子斯文俊秀,眼波温柔。

  沈过觉得这个地方更冷了。

  闻子鸣一连几日,为了筹办葬礼不眠不休,人肉眼可见的瘦了好几圈,眼下乌青,亲自端了碗素面在沈过面前,微微扬下巴,“好几天没休息了,吃碗面睡会儿吧。”

  沈过点点头,他一边吃面,闻子鸣一边同他说话。

  “今天听说钱家的二少爷跟你说话,被赶出去了。”他将双手交叠在腹上,淡淡道,语气中没有以前质问或是不满的语气,单纯的只是询问这件事情的经过。

  “是。”沈过挑了挑碗里的面。滚烫冒着热气,他吹了吹,咬在嘴里的一刻才发现咸的发苦,“面是你做的?”再蹩脚的厨师也不会拿这种东西给他吃。

  闻子鸣变换了个坐姿,没正面回答他,“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沈过勾勾嘴角,“行罢,你觉得不错就不错。你特意提起那个人,是有什么原因?”闻子鸣从来不会同别人说一句废话,他向来话少,不肯多说一句废话。

  “他哥哥刚才遣人来道歉,说他弟弟被父母娇惯的不成样子,如有冒犯,让你不要介意。他人不着调,名声也不好,在圈子里人人喊他小疯子,但是他哥哥倒是格外放心他。”

  “所以……”

  “所以他是个聪明人。”

  沈过点点头,六月的夜里还有些凉,他手掌贴在碗上,汲取着上面的温暖。

  沈怀瑜死之后,他才真正面对风浪,人际关系的复杂和人性的恶劣,活生生的被摆放在他面前,不是课件上的幻灯片,死板僵硬。

  江燃一直听沈过说他叔叔身体不好,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不好的法子,直到有一天通话,听沈过说他叔叔去世了,她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她对沈怀瑜的印象很好,最初是因为他接沈过去照顾,后来是因为那一次通话,男人坐在床上,面色惨白,却笑吟吟的很温暖。

  江燃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觉得什么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是握紧了电话,听着对面人的呼吸声,充作无声陪伴。

  “江燃,我一点儿都不难过。”沈过忽然说。

  “?”电话那边的江燃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在收拾我叔叔的遗物时候,发现了他书房里的游记,还有山川异域的照片……”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江燃知道他应该是在看他说的游记。

  “叔叔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做记录,用文字去描述这片瑰丽神奇的地方,他爱自然的鬼斧神工和造化无常。我才发现,他向往自由的心灵被舒服在一块小小的地方,即便他所居住的房子再大,也大不过他所向往的整个世界。”沈过语气异常温柔,抚摸着有些年头的笔记本,上面有图画,还有各色中性笔做的批注。

  “这些记录在二十年前戛然而止,是我父亲和母亲……远离故乡那年,也是从那年开始,叔叔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我想大概是因为压抑和得不到自由,他该去做个行者,或是诗人的。”沈过叹了口气,“为什么追求金钱的人为了一时的欢愉放弃金钱痛苦一生,真正热爱自由的人却被捆绑的不得行走?”

  他的父母贪恋钱财,却为了一时冲动私奔,父亲被祖父放弃,叔叔被迫继承衣钵。

  可这些都不是他们想要的,但是错位了没有一个人能回到原点。

  江燃眼眶热热的,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呀,她哽咽的回应,“所以,叔叔现在自由了。”

  沈过如释重负,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一声,“是啊,他自由了,我在他床头看到了他病期的笔记,最后一张写着解脱和自由。我才知道他宁愿在健康时死去,也不愿痛苦地活,可是又因为我,不得不忍受这种不自由的活着。”

  江燃想一瞬越过千山万里去拥抱他,可是她做不到,只能为他的话感到五味陈杂,“沈过,那你想要什么?”她忽然轻声问他。

  沈过想了想,将手里的游记阖上,微微沉吟,“大概也是想要自由,却不是我叔叔这样的自由,我现在没法说该如何获得,但我觉得有一天总会得到。”

  “那我会支持你这种自由的。”江燃笑了笑,隔着电话告诉他,“但是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提前参加高考成绩怎么样了吗?”

  沈过倒是没有瞒着她这个,江燃知道他有自己的决断,不会干涉,只是替他觉得可惜,也在心里替他祝祷。

  “还好。”他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详细展开讲讲,最后还是选择不讲。

  江燃觉得他的还好就是很好,笑的眉眼弯弯,“你有想好去哪所大学吗?或者哪个专业,我们一起选一选!”

  沈过想起一年之前,沈怀瑜语气带笑,问他有没有感兴趣的专业,他眼眶不由得一热,想起当时随口应付沈怀瑜的话,“法学吧,学法。”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就很奇妙,随口说的一句话,忽然想要做下去了。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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