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正的廖华来了，这人胡子拉碴，脸色苍白，正义愤填膺地指着裴暮雪。

　　十方阁众人一齐暂停了忧伤，站起身来，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人。

　　其中一人发声，“你谁啊？”

　　廖华眼一瞪，下巴上的胡子都在颤抖，“我你们不认识了？我老华啊！”

　　“听着声音的确有点像。”那人狐疑道。

　　无仁眯着眼睛走了过来，唰的拔出一把剑，指着裴暮雪，“这位小兄弟，你来此有何贵干？”

　　“阁主，他、他打晕了我，扮成我的样子混了进来，实在是在下无能！”廖华急着表忠心。

　　无仁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冷笑了一声，一剑下去，就要劈向裴暮雪的头顶。

　　裴暮雪扔下斗笠，褪去黑纱，笑着露出了面容，面如星月，熠熠生辉。

　　说起来，廖华虽然不修边幅了些，但也算得上生得周正，可是和裴暮雪一比，瞬间逊色太多。

　　这一瞬间，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如临大敌。

　　裴暮雪的名气很大，大到此地每一个人都认识他，听过他的故事。不管是他的顶级修为，还是他的坊间传闻，一个都没落下。

　　无仁的剑未动，压低声音威慑道：“今日你站着进，躺着也未必能出！”

　　裴暮雪依然笑着，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霜骨剑。

　　剑灵有气无力地在他脑海里絮叨着，“我不愿留在十方阁，不愿为魔头所用，你能带我走么，拯救我脱离苦海，魔教缺了一把利器，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裴暮雪正欲回答，无仁却突然收回此剑，目光一冷，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心情不佳，“你知道，觊觎霜骨剑之人，都是我十方阁的敌人么。”

　　“父亲。”

　　无凌来此，正好见到这般场面。

　　裴暮雪心中一动，依然笑着，可明显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他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能见到无凌实属惊喜。

　　这时，无仁徒然出手，霜骨剑冲着裴暮雪心口而去，极速而猛烈。这样近的距离，他想逃开极难。

　　裴暮雪手一扬，绸带绷直挡在身前。霜骨剑之端刺入绸带，凹出一道深痕，可是绸带极韧，难以刺破。

　　僵持了瞬间，无凌突然一动，指尖点在霜骨剑刃上，“铮”的一声，无仁被震退两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显然无仁也未曾料到，冷哼了一声，面具微微抖动着，白眼仁一翻，直直瞪着无凌。

　　父子两人皆无言，半晌，无凌迈了一步，将裴暮雪护在了身后。

　　无仁握剑的手抖着，指节攥得发白，扬起了胳膊。

　　霜骨剑被一把摔出老远，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很快被纸钱埋住，若隐若现反着光。

　　无仁不去看自己那胳膊肘往外拐的糟心儿子，转过身，就这么低头看着霜骨剑，道：“今日，在你母亲面前，暂且不同你追究。”

　　无凌转身道：“随我来。”

　　裴暮雪收起绸带，跟着他离开了。混入众人之中，来到这里看人家祭祀，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引起无凌父子的争端，更不是他所乐见。

　　方才的紧张氛围一褪去，裴暮雪渐渐有些尴尬，看着走在前方引路的无凌，张了好几次口，也没吐出来一个字。

　　“莲曲峰危险，不要轻易来此。”无凌把他带到了石梯旁，停了下来，眼瞅着就要送客。

　　裴暮雪笑了笑，“可你在此。”

　　无凌愣了愣，杵在了那里。

　　裴暮雪突然泄了气，不免有些后悔。无凌这个模样，难道不是一种无言的拒绝？

　　“你的伤势如何了？”最终裴暮雪一笑，这是他来此的目的。

　　无凌回答：“已无大碍。”

　　裴暮雪不信，刚想争辩，可脸色一变，咽下了所有的关切话语。

　　这何尝不是一种推拒。

　　想通这点，裴暮雪全身放松下来。答案悬而未决始终吊人胃口，而此刻，无凌的态度如此明确，倒省得他愚蠢地想入非非。

　　他道：“好。”

　　然后干脆利落转过身，踏上了石阶。

　　白焰花他会寻来，还了无凌之前相救之恩，可现在，他想立刻离开这里。

　　无凌默默看着裴暮雪的背影，手伸了伸，“等……”

　　这时，袖袍中一物飘了出来，晃晃悠悠落了下去，好巧不巧飞到了裴暮雪面前。

　　黑纱之下，无凌脸色煞白。

　　裴暮雪一瞥，随手捞过了这张白纸，然后呆住了，下一阶还未踏实，一脚半悬空中，定住了。

　　这是一幅笔触老道画功精致的画像，一人负手侧立，衣袂飘飞，面容俊美眼眸弯弯，一身红色衣袍明丽而不招摇，身侧彩绸翻飞舞动，仿佛快要飞出纸面。

　　两人就这么一起呆在原地。

　　裴暮雪拧着眉，仔仔细细看了看，又看了看，这个人，不会是自己吧。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裴暮雪愣了一下，手中的画像带着一丝无凌的温度，此刻灼着他的手，灼着他的心。

　　终于，他回过头，可无凌已经不见了。

　　裴暮雪眯了眯眼睛，无凌这是闹哪样，私藏自己的画像，可自己真人站在他面前，却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抓了抓头发，理了理衣袍，绸带飞了出来舞动着，就如画中一般，晕晕乎乎踩实了，下了石阶。

　　这一波三折，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裴暮雪如坠云雾，半天没能理清头绪。若是无凌在意自己，为何见面如此冷淡，若是不在意自己，这幅画像又做何解。

　　他小心收起画像，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既然琢磨不透，就等着无凌亲口说出原因。

　　淮川峰，裴暮雪飘飘忽忽跳下绸带，落在了千山派大门口。

　　他刚一出现，门童便瞪大了眼睛，满面红光似笑非笑，期待地看着他。

　　裴暮雪瞥了他一眼，门童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师叔，那是真的么？”

　　“什么？”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就告诉我好不好？”门童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听说有人在追求你，你是怎么想的呀。”

　　裴暮雪疑惑道：“我为何不知？”

　　“嗳，小师叔你就别装作不知道了，现在整个山水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刚刚还有好几位女修姐姐来打探消息呢。”

　　被女修追求，裴暮雪不是没经历过，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的他，孤身来去轻松自在。不知是哪个人竟可恨地造谣，搅乱他平静地生活。

　　裴暮雪衣袖一甩，冷冷道：“谁说的？”

　　门童刚想回答，可一对上裴暮雪的眼神，立刻噤了声，忙道：“没、没，你别在意。”说完立马退了几丈远，速度如此之快，危急时刻天赋都被激发出来了。

　　经过这一打岔，裴暮雪不免愤然，名气太大，就是容易招惹是非。

　　他走在小径之上，几个弟子与他擦肩而过，都带着同样暧昧的眼神看向他，然后转头相视而笑。

　　裴暮雪目不斜视，一切如常地走过，想着这帮人如此悠闲，该加点课业了。

　　路过修炼场，他刚一站住，无数道目光射了过来，满是好奇与探究，除了角落里的温吉星。

　　本来欲进去看看徒弟进展如何，被如此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裴暮雪终究败退，打算回房间一人待着，然后去寻那源头的造谣者。

　　走了几步，鹿华追了过来，“师父，我有一事相询。”

　　“何事？”

　　鹿华低下头，咬住了嘴唇，沉默片刻才对上裴暮雪的眼神，“也没什么，只是修习过程中遇到了瓶颈，有些想不通罢了。”

　　他一向如此懂事上进，和其他弟子们一有风吹草动，就四处流连的个性不同。裴暮雪很满意，“对修仙者来讲，这皆是寻常之事，不必忧心。”

　　可鹿华依旧愁眉不展，先是支支吾吾翻开修谱，指出了几处费解的词句，裴暮雪一一解答之后，可他还是低头看着脚尖，皱着眉头走在他身侧。

　　裴暮雪从未见他如此，问道：“今日来找我，不仅仅是为此吧，还有什么困扰你的事情？”

　　鹿华收起修谱，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的确还有一事，我不明白。”

　　裴暮雪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说下去。鹿华是个好苗子，身为他的师父，有责任指引他，助他扫清修炼之路上的各种障碍。

　　“如今的您，本就站在了当世修仙界的顶端，可我认为对您来说，这并非是个人修为的顶峰。”

　　裴暮雪等了老半天，等来了这样一番话，自然是云里雾里，“鹿华，这就是你的困惑？”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必忧虑。不论是什么问题，为师皆会为你解惑。”

　　鹿华咬了咬牙，道：“也许这并不是身为弟子该说的，可是我思前想后还是认为，您如今不应该考虑寻找道侣一事，这会让您的修为停滞不前，不进则退。这对您来说，对修仙界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裴暮雪一时语塞。

　　鹿华到底和别人不同，这番话倒有一定道理。见徒弟如此关心自己，裴暮雪决定告诉他真相，破掉这个流传飞快的谣言。

　　这时，鹿华睫毛忽闪忽闪，低声道：“您会同李无晴结为道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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