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天亮了,雪豆恢复了。

  裴暮雪一时不察,竟又忘了这一点。

  当他天旋地转,一头栽向李无晴的怀里时,一万个念头闪过,最后汇成一句话,我真傻。

  他应该早些离开这张床。

  李无晴身材劲瘦,扑上去只感皮肤紧实,裴暮雪脸顿时红了。李无晴被他这个动作惊醒,两人面面相对。

  近距离接触,李无晴的脸在他面前无限放大,平日里就觉得这人生得极好,现在更是让他心动。

  不过,裴暮雪有些疑惑。李无晴明明一夜好眠,今日更是一反常态,天亮之后还没醒,可是不知为何,居然挂着黑眼圈。不过,这完全不影响他这张好看的脸。他想,只有自己才能与他一战。

  李无晴眨眨眼,无声地看着他。

  裴暮雪本来就四肢僵硬,被他这么一看,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讪笑了一下,松开了按着他胸口的手,撑着床坐起。

  李无晴的眼神紧紧跟随着他,缓缓道:“若是没休息好,可以继续睡。”

  裴暮雪一言难尽,李无晴至少先起床腾个位置再这么说吧,难道要自己大白天和他挤一张小床,尴尬地面面相觑?

  最后,他实在捱不住,随便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

  千山派的小径上,他摸着脸颊上的温度,明明是李无晴心思歪,结果反而像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师父!”朱木见了他,匆匆跑来,一脸忧心。

  朱木气喘吁吁道:“温大哥,他离开门派了,留书一封说在门派进展缓慢,另寻了其他出路。”

  裴暮雪一愣,温吉星是他带回来的人,自然得关心,“去了哪里?”

  “不知,”朱木眉毛一耷拉,快要哭出来了,“而且,师父你还不知道,鹿师弟他练剑受伤了,这两日一直卧病在床,他怕你担心,一直不让我说,可是……”

  “吱呀”一声,门开了。

  鹿华一脸苍白,紧紧蜷缩在床上,难掩痛苦。

  裴暮雪走来,鹿华依然沉睡未醒。

  “他被一个师兄误伤,胳膊和小腿都受了伤,下不了床。”朱木压低了声音。

  裴暮雪走上前去,指尖灵光流出,替他疗伤。

  鹿华一向勤奋努力,如今时常跟着师兄们一起修炼,可是他的修为终究比他们低了一截,对方控制不好力度,就容易出现这样的后果。

  “师父……”鹿华迷迷糊糊醒了,一看到裴暮雪就心虚地垂下眼帘。

  裴暮雪道:“你有上进心是好事,门派里其他弟子入门多年,同他们一同练剑,要倍加小心。”

  鹿华十分乖顺地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师父关心,是我太大意。”

  经过裴暮雪的治疗,他脸色好看了很多,看了看朱木,又转过头问:“温大哥他……”

  裴暮雪叹息,“他和你一同入门,可人都有自己的路,这是他的选择。”

  鹿华点点头,沉默片刻之后道:“师父,你真的相信他是自己出走的么。”

  “我会去调查。”鹿华很聪明,裴暮雪也有这样的感觉,温吉星不是会半途而废的人,不太可能突然不告而别。

  裴暮雪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朱木留下来照顾鹿华。

  温吉星的行为太过蹊跷,他一路思考着,走到了应如是的房间。

  经过这两日的休息,应如是的伤势恢复了许多,一人默默看着窗外,竟也多了一分与他不符的忧郁气质。

  “师兄,今日感觉如何?”

  “好多了,我这两日思考了许多,师父的那套功法不该现世,我使用它是迫不得已,也是虚荣心发作,不允许自己失败。我大错特错。”

  裴暮雪笑了笑,“师兄过目不忘,着实令我吃惊。那套功法师父未传于任何人,唯有你记着了,而且烂熟于心,学的炉火纯青。”

  应如是自嘲一笑,“师弟呀,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你也知道,当初师父明令禁止,可是我还是偷偷学了去,说起来实在羞愧。”

  “说到师父,”裴暮雪拿出沉香木,小心持在手心,“自从被那个假冒温吉星的人碰到之后,他沉默至今。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可是无法跟他对话。”

  应如是目光严肃,轻轻接过沉香木,双手微微颤抖地抚摸着,眼中似有泪光,“二十多年了,没想到竟有今日。不过,从之前师父的托梦来看,他魂魄能够回归,也是意想之中的事情。”

  敖从筠是他们共同的师父,他的死亡是众人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能够归来,即使仅仅是几片残魂,也足以让他们感叹良多。

  这是跨越了生死相隔,跨越了漫长时光的一幕。

  “你们在谈论什么?”水无涯把玩着烟杆儿,嘴唇微勾缓缓走来,“是关于师父的事情吗?那个细作就是可恶,把主意打到师父身上,死有余辜!”

  他身后跟着一个人,是弥丙大师。

  弥丙双手合十,对着沉香木微微躬了一个身,“敖施主,多年不见。”

  裴暮雪微微颔首,弥丙是一个隐世高人,他对他一直心怀崇敬。

  “那人对敖施主所施的术法,我有所耳闻。今日前来,便是希望能够尽绵薄之力。”弥丙道。

  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覆在沉香木之上,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声音。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施术之人本领高强,我虽略通门道,可是难以破解。”

  他很惭愧。

  应如是微微叹气,不过依然礼数周全地说道:“有劳大师。师父已回归,便是一件喜事。既然是术法,总有解决之道,倒也不必操之过急。”

  可是,弥丙依然脸色难堪,眉头紧皱,甚是忧虑,“昔日,我的师兄炎乙同敖施主是至交好友,他虽然已圆寂,可若是见到他如此,一定非常痛心。”

  他离开后,水无涯冷着脸,闷头抽着烟,“师父是何时回归?”

  裴暮雪道:“就在对决那日。”

  他隐瞒了无凌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二十年了,风雨又要来了,”水无涯冷笑了一声,一反常态阴沉着脸,“师父因为阴鬼而死,如今归来的原因,我想不出第二个。”

  沉香木中依旧沉默,任凭三人担忧猜测,做不了任何回应。

  裴暮雪叹息一声,拂袖收起沉香木,“温吉星的信在你手中吗?”

  应如是闻言,拿出一张纸,“他是昨日悄无声息离开的。怪我,作为他的师父,没有给他正确的指引。他怀揣希望而来,却形单只影而去。”

  温吉星的信只有寥寥数字,可裴暮雪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感情。他付诸东流的努力,一腔终究毫无用处的热血,还是压垮了他。

  可是,他却没有明说,接下来将会去何处。只语不详焉提到一句,有了明路可走,即使离开门派,也不会放弃修仙之途。

  几人皆叹息,他这样的弟子鲜有见到,明明有更轻松的活法,却执拗,不肯放过自己。

  虽然担忧着他,却无迹可寻。

  裴暮雪离去了。

  千山派有一处石林,中央坐落着敖从筠的雕像,每有弟子路过,都饱含崇敬微微颔首。

  裴暮雪站在雕像下仰望,敖从筠负手而立,衣衫飘逸,动作栩栩如生,眼神与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每一根头发丝都精细无比。

  为他塑像的人,对他极其了解,每一个神态都印在了心里,才能如此活灵活现。

  裴暮雪心中一声叹息,看着雕像旁边那一个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塑像者的名字——敖初真。

  二十年前的那一日,改变了许多人一生的轨迹。

  敖从筠是一个心兼大爱的人,曾经捡回来一个孤儿,悉心照料长大,便是这位敖初真了。

  裴暮雪入门的时候,敖初真已是十七八岁了,他性格孤僻,每日只管自己修炼,从来不与他人交流,不喜和同门弟子来往,唯独对敖从筠十分依赖。

  敖从筠除了指导众弟子课业时是独身一人,其他大多数时间身后都跟着一个尾巴。每当有人靠近敖从筠,敖初真便会冷冷的扫他一眼,让人如坐针毡。

  这个时候,敖从筠便会笑着打圆场,渐渐的,山水盟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

  敖从筠去世的那一日起,敖初真便失去了踪影,只留下了这样一座雕像,让人唏嘘不已。

  裴暮雪取出沉香木,“师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死因至今无人知晓。如今归来,也许你早已料想到。你这一去,影响弥足深远。”

  他垂下眼帘,长叹一口气,“敖初真师兄,他一定很伤心吧。”

  这时,一直沉寂的沉香木突然颤抖,虽然只有一下,可是力道很大,差点从裴暮雪手中掉落。

  他一惊,忙抓牢沉香木,本来打算离开,这时却停住了,目光留在石碑上,怔怔望着“敖初真”三字。

  这一日,他在雕像前摆了一个小桌,斟了两杯酒,默默喝了很久。他看着对面那杯酒,“师父,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然而,沉香木再无动静。

  天色已晚,他拂袖收起小桌,离去了。

  雪豆飞回了李无晴的居所,早上的事情虽然尴尬,可是作为一只小鸟崽,他若无其事的飞进小鸟窝,装作失忆。

  果然如李无晴所说,不大的房间里面多了一张床,布置得喜气洋洋。不过这次他十分正直,两张床隔了老远,一东一西遥遥相对。

  雪豆无话可说,依然窝在小鸟屋里,不大的脑瓜里悠悠转着。

  三日之约,他一直没忘。

  李无晴和往常一样,在雪豆面前放上了稀粥和清水,伸出有力的手指,就要往他脑门上点。

  雪豆幽幽一转,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接触。身份揭露后,他难以面对李无晴的亲近,太害羞了。

  李无晴垂下眼帘,僵硬的站在那里,明显难过了。

  雪豆愣住,他的本意并不是拒绝,可李无晴误会了,俨然一副受了极大伤害的样子。

  无奈,雪豆低下脑壳,跳出小鸟窝,几步走过去主动蹭了蹭李无晴的手指。

  还好这时的他脸上毛茸茸,根本看不出脸红。

  李无晴眼睛一亮,整个人也跟着亮堂了,托起雪豆揉了揉。

  雪豆不敢动作,只能微微闭眼,僵硬着小身体,任由他抚摸。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李无晴微微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boy。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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