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秋园日记(3)
12月23日,晴,天空是近日中难得的万里无云。
今天就要搬回青南路去住了,许啄走之前拿的东西不多,只在书包里塞了几本书。
出门前林宵白令人意外地来了出十八相送,一口气将人送到宿舍楼下,眼神中的复杂都可以以哲学深度来量化。
仿佛经过两天的纠结终于想通了什么,小白语重心长得仿佛是位大家长:“我晓得你们两个血气方刚,也理解你们两个情难自禁,之前给执哥送那什么本来是我开玩笑,也没注意型号,你们……你们用的时候注意一下,如果不不不合适还是要……哎哟你们自己看吧我操!”
真不知道他怎么还要操心这种事。
林宵白又憔悴下来,挥手与室友作别。
许啄目送他上楼离开,终是没忍住抿唇笑了出来。
说到底许啄并不是一张白纸,就算长聊的那天晚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宵白在想什么,事后也琢磨了出来。
最开始说到生日的时候,好像确实是因为贺执在开黄腔,但后来却是因为两人在楼下烧烤店边吃早饭边看电视时,看见了本市新开张的网红打卡景点——游乐场里的一家全场景密室逃脱。
据说里面很刺激,平日里十八禁,但圣诞节那几天一票难求,可以不查身份证。
许啄没搞明白这家网红点的行事逻辑,但贺执却很有仪式感,一定要先定个生日再在当天过去。
这两天从林宵白那里也撬不出答案,小白只承认了贺执让他帮忙抢票,之后就是围绕“票有多难抢每天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放票他抢了半个月才终于抢到”展开的八千字论述。
许啄被他绕得神思恍惚,但也由此明白过来,那家密室逃脱必定还是有什么其他特别的。
从网上搜一下应该就可以查出来,但许啄还是没有动手。
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因为他也是喜欢惊喜的。
“秋秋。”
有人在身后叫他。
许啄回过头,不出所料地瞧见了大大方方走过来的关关。
“林宵白在楼上。”许啄说道。
“……”女孩子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粉粉白白,像水蜜桃,好看得紧。
说起水蜜桃,他又想起圆圆了,自己这么久不在家,也不知道家里的鸟和人相处得怎么样,还是天天吵架吗。
“你要出去玩吗?”关关问他。
许啄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瞧不见的寝室:“需要我把他叫下来吗?”
关关摇了摇头,眼睛一眨便笑了出来:“不用啦,我自己叫。”
她从小就是个女侠,爱恨都来得轰轰烈烈,没道理生平第二次动心就怂了。
虽然她眼光一向不好,上次喜欢的是混蛋,这次又喜欢上了一个小王八蛋。
但她喜欢一个人,并不在乎那个人在别人眼里是怎么样的。
许啄眼睁睁看着她掏出手机给林宵白致电,客气又不容拒绝道:“我在你宿舍楼下,三分钟过期不候。”
林宵白:“……”
不用亲临现场都想象得出宿舍此刻的兵荒马乱,许啄向挑眉对他笑的关关竖了一个拇指,背着书包离开了。
女孩有想见的人,他也有要赴的约。
想来下周再见面的时候,他们都是另一个他们了。
今天休假,这会儿还留在信中的多半是家里不在燕城的学生。
许啄走到人烟稀少的校园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房外面和保安叔叔聊天的贺执。
这个人性子随心所欲。招人烦起来一个顶仨,但耐心下来想讨人疼的时候,连铁娘子苏泊尔都拉不下脸面说重话。
这会儿看样子是又厚着脸皮收获了一位中老年好友。
许啄一走近便听见贺执问道:“叔叔,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制止,被他问住的叔叔已经茫然开口:“什么日子?”
贺执来劲了:“今天可是12月23号啊!!”
许啄飞快地走过去把他拉走了。
贺执尚在恋恋不舍,回头一看到来人立刻喜笑颜开地和保安叔叔道别。
他转身接过书包,拉住许啄的手开始嘚啵:“饿不饿,吃饭了吗?我们先回青南路放东西,然后就出门约会好吗?”
约会。
许啄眨了眨眼。
他们两个单独出门的时候很多,但认识这么久,这好像是第一次,为了约会,而出去约会。
他已经开始喜欢这个生日了。
贺执有些意外地看着许啄笑眼里忽然绽开的光芒,脑电波一同步,立刻明白了宝贝在想什么。
小混混认真地摸了摸他的额角,仿佛在以指尖代吻,珍重无比:“嗯,我们去约会。”
约他个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许啄:“……”
贺执很诧异:“我刚才是背了句词吗?我是背了句宋词吗?”
许啄点点头,也踮起脚用指尖点了一下贺执的额头正中间,盖章一样:“奖励一朵小红花。”
贺执笑起来,又不要脸皮了,低下头蹭了蹭许啄的掌心,压低了嗓音细声细气装相。
“谢谢小许老师爱我。”
手心痒痒的,但却不想松开。
这些日子没有相见的思念一股脑儿漫上了胸口,许啄撒娇一般撞进了他的怀抱,嘴上说的却是客气不已的“不客气”。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半个月没见,青南路仍然还是那个青南路,连圆圆在门口笼子里乱撞的身影都和梦中如出一辙。
贺执凑过去检查了一下它的水食,没忍住又要和鸟吵架:“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人来疯。你就是个疯子。你妈怀你的时候是不是在看还珠格格,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疯狂。”
这歌传唱度太高,是看到词会自动转换成音符的效果,偏贺执执意放慢语调仿佛诗朗诵,折磨得圆圆彻底弃疗尖声骂起鸟语。
如果今天要许一个生日愿望,那许啄希望他们家里可以拥有一台鸟人语言翻译机,让这一大一小可以无障碍沟通。
不过好像他们现在看起来也没多大障碍。
叽叽喳叽叽喳贺执王八蛋。
老子即刻炖了你。
“早上好。”
许啄放下书包,走到笼子前面,轻声和圆圆打了一声招呼。
见鬼了一样,闹腾不休的小鸟瞬间安静下来。
它往前跳了几步,浅色的鸟喙伸到许啄探到近处的指尖,亲近地碰了碰。
圆圆见园园,两眼泪汪汪。
圆圆见执执,见面捅两刀。
贺执见怪不怪地上楼取了个东西,走下来时,许啄已经安抚好圆圆在楼梯边等着他了。
好乖。
贺执笑着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
“走吧,我们去have a date。”
许啄轻笑出声。
贺执挑了挑眉:“我没念错吧?”
因为不确定,刚才还在楼上查了一下手机呢。
许啄的嗓音很轻,听起来软绵绵的。
“很标准。”
贺执“嗯”了一声,没动弹。
许啄和他一起等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走上一阶楼梯,搂住贺执的脖子,主动吻了过去。
这可不得了,主动权只消一秒就被剥夺。
贺执搂着他的细腰,吞咽着他的呼吸,若不是吃掉一个园园,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园园,他估计会立刻原地将人拆之入腹。
结束的时候许啄已然软成了一捧水,一团云,贺执小心地抱着他,爱恋地护着他,嘴上却讨厌地说着不要脸的话:“要不然今年生日在家过吧?”
许啄也有些犹豫,但想起林宵白的那八千字控诉,他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我要去游乐场。”
本来也只是意乱情迷胡说八道,贺执头埋在许啄肩窝默默笑了一会儿,抱着他离开楼梯,又追着吻了一下宝贝的鼻尖。
“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日,相信我吗?”
许啄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是个永远无法被证伪的命题。因为只要贺执在他身边,永远都是最好。
游乐场里人很多,大家都在以今日的狂欢弥补周一的惨淡。
贺执拉着许啄直奔主题,在十八禁的密室里玩出了东野圭吾的智慧。许啄连半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就由着他拉着自己往东或往西,拿钥匙或是解密码。
最后一题是单人题目,他们两个被工作人员拆开塞到小世界的两个角落,需要互相寻找线索找到对方。
但许啄取下脸上蒙着的眼罩后,却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百无聊赖地对着灯光在墙上玩起了光影游戏。
密室很大,耳机联通的是控制室的工作人员,如果有人实在过不了关卡,可以通过这个求助寻找线索。
大约是许啄的自暴自弃引起了监视器的注意,这次竟是工作人员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许啄摇了摇头:“不用,我等人来接我。”
大约是没见过把吃软饭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客人,耳机那端的呼吸微微一滞,闭麦了。
工作人员觉得自己有点被小瞧了。
他们的关卡设计难度可是上过热搜的,这两个人的题目是另一位客人专门选的,难度不算顶级,一个人解决就可以,不像有的房间必须两人同步完成解密才可以通关。
但就算这样这里的难度也并不容小觑,这两位客人实在是……
监视屏幕里,门被打开了。
“吃软饭”的客人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过去来到他等待的人面前。
两个人似是说了什么话,后来的客人仗着个子高,把小朋友塞进怀里,目光精准地落在摄像头上,咧开嘴,恶劣地笑了起来。
“……”工作人员觉得自己被喂狗粮了。
贺执选的这个密室热度不算最高,难度中等偏上,剧情中等偏上,将将巴巴整体中等偏上。
但直到走到尽头,在结局的地方摸到两枚戒指,许啄才忽然明白了这么多天以来林宵白的痛苦而坚持究竟是为了哪般。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耳边是惑人的语调,叫人听了就想与他永坠星河灿烂。
“先定下来,到二十一岁。”
许啄还在恍惚,没有反应过来:“二十一岁怎么了。”
冰凉的戒指被套上银链环上了他的脖颈,贺执的笑意就在耳边,催人想拉着他埋首深吻十万光年。
“傻园园,”他哑了语调,“二十一岁后,就是法定结婚年龄了。”
许啄说不出话来,忽然便泪盈眼眶。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的。
他还可以更好吗?
可以的。
许啄小时候去过很多次游乐场,世界各地的迪士尼都被他逛了个遍。
和看上去的不一样,他喜好十环过山车的刺激,贺执却独独钟爱旋转木马。两人合计半刻,最后敲定了让贺执站在地面上看着许啄坐海盗船。
怪无语的,但在风中的感觉却出奇的好。
许啄闭着眼睛感受下落,下一秒便听见一句:“园园,飞吧!”
他忍不住睁开眼,看见了人群里那个小小但挺拔的身影。
他想象得出少年懒洋洋的笑脸。
贺执是个生活在阴沟里的人,但他喜欢冬日站在阳光底下晒太阳。
身在谷底,仍向往光明。
许啄便是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