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夏圣歌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差点瞪圆了眼。

　　他知道凌子皓说的“谈谈”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谈个恋爱”的谈谈，可是就冲着在谈话这个话题以后，凌子皓愿意和他“谈谈”，他都激动得想原地蹦起三米高。

　　但是理智很快将他拉了回来。

　　他下意识便将凌子皓的回答，看成了对他有利的那一方，却忽略了这个“谈”，还有可能谈出不好的结果来。

　　夏圣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还会有如此不自信的时候，可是回过头来想想，无论过去和现在，他这个人其实都只是打肿脸充胖子，归根到底他就从来没有自信过。

　　夏圣歌抹了把脸，一想到凌子皓有可能会拒绝他，就忍不住再次泄露了一点小心机，低头敲了几个字回道：“如果我之前的行为对你造成困扰，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修正过来的，我希望这次谈话，不会直接给我一个无法挽回的结果。”

　　夏圣歌重复检查这句话，深呼吸一口气点下发送，不多久凌子皓就回过来：“反正，先谈谈。”

　　夏圣歌无法从凌子皓这个回答里看出什么，两人约好明天工作结束以后再谈，夏圣歌关掉手机，整个人躺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第二天工作时，夏圣歌心里揣着事，一向敬业的他难得频频出错，整天下来拍摄进度都卡着不上不下。

　　夏圣歌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在导演开口之前率先喊了暂停，他让导演先调整一下拍摄顺序，把没有他戏份的内容先提上来拍，自己则偷偷溜了出去。

　　这回他没有跑到A组看凌子皓拍戏，他怕自己越看心会越乱，干脆找助理拿了车钥匙，打算在外面兜一圈转换心情。

　　助理知道这是他调整状态的习惯，但忍不住还是提醒他记得注意交通安全，夏圣歌拧着眉头接过钥匙，满脸愁容的样子看似没怎么把助理的话听进去，啥也没说便开车离开了片场。

　　夏圣歌开车离开的消息从B组传到了A组，又传到了正在休息的凌子皓耳朵里。

　　凌子皓一开始还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等他听懂了夏圣歌状态不好开车出去兜风，吓都吓傻了，连忙问新招来的小助理拿过手机给夏圣歌拨去电话。

　　电话响了有六七下才被接起，等待的过程中凌子皓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直到听到夏圣歌的声音后，心里还在猜测对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故了，不然怎么会等那么久才接电话。

　　凌子皓拿着手机和助理比了个手势后走到片场外说话，皱着眉头一脸担忧问：“夏老师你现在在哪儿？”

　　接到凌子皓电话的夏圣歌还挺诧异的，但自己因为想着晚上有可能被拒绝而被影响心情，甚至还得逃离片场寻找状态，这件事怎么听怎么丢人，夏圣歌下意识就说：“我啊？我有点不舒服，所以出来看……”

　　话还没说完，凌子皓就急匆匆追问：“你是不是撞到哪里了？伤得严重吗？”

　　“啊？”夏圣歌不知道他这话是从何而来的，但前面谎话已经说出口了，这下也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对啊，就撞了一下胳膊，没啥太大问题。”

　　凌子皓没想到自己想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又急又气说：“你怎么突然跑出去啊，状态不好就慢慢调整啊，心情不好还开车出去，你都是怎么想的！你现在在哪里？我和导演请个假去看看你，伤得严重吗？有没有伤到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

　　“等等等等等，”夏圣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两人说的话都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下谎也不敢往下圆了，忙道：“我没撞伤，人还好好的，你别急，我没事，很快就回来了。”

　　凌子皓愣了一下，渐渐察觉出点什么来，“你现在在哪？”

　　夏圣歌认真作答：“车上。”

　　“你刚说你有点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

　　“就、就是，”夏圣歌口吃了一下，听到凌子皓没有刚才软绵绵带点紧张的语气，甚至能脑补出他一脸严肃的小表情，也不敢说谎了：“就是觉得有些头疼？”

　　这下凌子皓知道自己刚刚理解错他意思了，也知道夏圣歌根本没有出什么车祸，只是单纯地状态不好瞎跑出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十分生气，就连语气都变得凶巴巴的，“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刚听到别人说你状态不好还开车出去瞎晃悠，还担心你会有什么事情，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非要让人担心你！还说什么撞到一下胳膊，你这个大骗子！”

　　夏圣歌被凌子皓骂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把车开到了路边停车的地方，捧着手机乖乖挨骂。

　　可是明明对方已经那么生气那么凶，夏圣歌却竟然觉得有点小高兴。

　　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此时的他居然觉得晚上的谈话，结果可能不会太差。

　　他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突然就豁然开朗，夏圣歌在电话这头偷着乐，嘴巴倒是认错认得很干脆，凌子皓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就差拎出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保证会全须全尾平安回来。

　　夏圣歌开车出去兜了一圈，出去的时候心情郁闷得要命，回来的时候心情轻松愉悦，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助理接过钥匙的时候还在想，这开车兜风还真有奇效啊。

　　下午的工作进展很顺利，晚上结束的时候导演看还有挺多时间，心想着要不要把后面一幕剧情提前一并拍了，然而一向敬业的夏圣歌一听连忙拒绝，声称有啥事等明天再说，今天务必准时下班！

　　但B组顺利，不代表A组也同样顺利。

　　A组目前拍摄的内容，是当年奥利弗教授给0号植入情感仪器的内容。

　　奥利弗教授将0号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当所有人都反对机器人拥有情感时，奥利弗力排众议，硬是要给0号安装情感仪器。

　　可是这一举动依然遭到实验室全体人员的反对，奥利弗教授便躲开实验室的人，偷偷给0号插入情感仪器。

　　剧情正是卡在0号的感情从无到有的阶段。

　　夏圣歌到A组时，这一幕已经被NG了不下五次，方品凝看着镜头里的回放片段皱了眉头。

　　他将凌子皓喊了过来，给他分析这一段内容的情感变化，这些话凌子皓NG了五次，便听了五个不同的版本。

　　可是道理他都懂，演出来就是达不到方品凝的要求。

　　A组的拍摄就此陷入了困境，夏圣歌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方品凝拿他当救星，让他赶紧来看看到底怎么演绎比较妥当，夏圣歌站在那儿，努力压下心里的着急，帮忙一起看。

　　但他一看到屏幕里凌子皓那张脸，嘴角就忍不住要上扬，他掩耳盗铃地抬手捂住嘴巴，拧着眉头装出一副深思的样子，等那一个片段播放完毕，方品凝问他“怎么样”时，夏圣歌脑子里根本没怎么认真过过这个片段，心里还在吐槽我哪知道怎么样啊你拍戏怎么那么慢。

　　只不过实话不可能实说，夏圣歌装模作样地让方品凝再放一遍，这回他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等一遍播放完以后，还真的看出了点问题。

　　“嗯……”夏圣歌沉吟片刻，要求再看一遍，这一次他没有去看凌子皓的演绎，反倒将注意力放到演绎奥利弗教授的老前辈上，等看完以后，心里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他手指指了指屏幕里老前辈的位置，道：“芯片插入前后，奥利弗教授的情感应该要有所变化的。一开始他满怀期待，满心希望在情感仪器植入以后0号会有了类似人类的感情，他将0号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可是情感仪器是一个需要通过时间积累的工具，0号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关于人类的感情。

　　对它而言教授只是给他吩咐命令的人，不可能在植入仪器以后马上就拥有前面的所有感情，所以这个时候，0号的表现应该还是木木的，宛如新生婴儿般是一张什么都没书写过的白纸，他给不了教授任何反应，前后的情绪是一致的，在看到这种表现后的教授应该表现出失落的一面。”

　　夏圣歌这番话给了方品凝一个新的角度。

　　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一幕不对劲的原因出在凌子皓身上，这一幕NG了这么久，其实一开始凌子皓在第一次拍的时候，给出的反应正是夏圣歌说的这样，从头到尾都是木木的反应，看不出任何情感上的变化。

　　当时方品凝觉得凌子皓的演绎出了问题，因为被植入情感仪器的是0号，情感变化理应出在0号身上。因此他让凌子皓一遍又一遍地改，可是拍出来的效果依然不满意，却没想到问题竟然不是出在凌子皓身上。

　　他对这一幕的理解还是维持之前那样的，但是夏圣歌的说法确实有道理，于是他将老前辈喊了过来，和他重新讲了这一幕的戏，再次开机时两人便按照夏圣歌说的方向去演绎。

　　这一回出来的效果和之前的大不相同，然而方品凝在这一幕上花的时间太久了，新的演绎方向和他之前想的又截然不同，这让他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最佳的。

　　夏圣歌猜他一时三刻都解决不了这件事，他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忙，随口敷衍了方品凝两句，催促他快点收工，方品凝想着拖着似乎也没啥意义，便松口说今天先拍到这里。

　　夏圣歌一听他这句话，心里忍不住偷乐起来，大概是脸上的窃喜一时没收住，和凌子皓四目相接时，被后者盯了一眼，心虚地咳了两声，催促他赶紧去卸妆换衣服。

　　夏圣歌舍不得自己先回酒店，便在片场里边和方品凝聊天边等凌子皓，等凌子皓整理好出来，两人才一起从片场步行走回酒店。

　　片场所在的地方在城郊，到酒店大约步行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出来时时间也不早了，接近午夜的时间，这一路过去黑压压的只有昏黄的路灯将静谧的街道点缀上一点光。

　　二月的夜晚即便不下雪也依然寒冷，凌子皓将嘴巴埋进围巾里，双手插进口袋中，落在夏圣歌半步之后的地方安静地跟着往前走。

　　从片场出来后，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没有人率先打开话题，夏圣歌走在前头，心情渐渐从最开始的雀跃，慢慢变得紧张，随后又归于平静。

　　这种一句话都不说，但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一直陪伴着的感觉太好，夏圣歌突然就不怎么急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快十分钟，从一开始还有零星几人，到后来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眼看再这样走下去就快要走到酒店了，夏圣歌虽然十分享受眼下这种感觉，但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种温馨。

　　又走过一盏路灯，两人再次迈入路灯与路灯间的黑暗时，夏圣歌突然脚步一顿，往后一转身，紧跟在他身后的凌子皓就这样撞进他怀里。

　　夏圣歌见状，双手快速地从口袋里抽出将人接住，凌子皓也停下了脚步，往后小退一步抬头看他。

　　对方眼里的盈盈水光让夏圣歌看得心里一阵荡漾，他努力稳住心情，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谈谈？”

　　凌子皓停顿了一下，视线往下一错落到夏圣歌的下巴，小小地“嗯”了一声，随后站直了一点，再次抬眼将视线放回到夏圣歌双眼，又坚定地“嗯”了一声。

　　可是接下来谁也没有先开口，夏圣歌只是定定地看进凌子皓眼底，将主动权交给对方，过了足有一个世纪这么久，凌子皓突然打破了沉默：“夏老师，我分不清自己对你的感觉，到底能不能称得上喜欢……”

　　话音刚落，夏圣歌原本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他猛抽一口气，抬起手用大拇指摁住了自己的人中。

　　凌子皓说得好好的被突然中断，一脸懵逼：“嗯？”

　　他被夏圣歌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才酝酿的情绪也被卸了个干净，看夏圣歌一副摇摇欲坠的表情，连忙上前扶住他，紧张道：“夏老师，夏老师你没事吧？”

　　夏圣歌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道：“你是不是要婉拒我？我先缓缓，我没想到会是这个开端，没事，给我点时间，我能接受的……”

　　凌子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对天翻了个有史以来最大的白眼。

　　他小小推了夏圣歌一把，不想再去扶他了，刚才一路下来营造的气氛被夏圣歌毁得差不多，凌子皓干脆地将想了一路的话快速说完：“我要说的是，我分不清对你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喜欢，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啊？”夏圣歌瞬间就懵了，人中也顾不上掐了，站稳了身体小心翼翼道：“你刚刚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我觉得我好像……”

　　“我说！”凌子皓没好气，“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