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秋分过后, 天色黑的一天早过一天。车队开进港口小镇时已近黄昏。

  萧鸣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迎面灌进来的海风夹着咸腥, 隐约听见海浪拍打声。

  “到了到了!”

  车里的大部分人都睡着,不知是谁叫唤了一声,惊扰了各自好梦。

  他们的头发在车背上揉搓了大半天,站起身的样子皆是疲乏而慵懒, 纷纷打着哈欠说:“终于到了!”

  落脚的饭店就在海边, 规规矩矩的三层白色小楼,是部队内部的招待所,不对外营业。

  两辆车并排停进饭店小院, 朱鸿飞开始招呼大家取行李, 已经拿到行李的,可以去前台办理入住。

  “设备怎么办?”

  慰问演出的音响设备一共五个飞行箱, 阚焰想到要把这些设备卸车装车不禁头大,扯着嗓子问了一句。

  朱鸿飞朝车肚看了看, 摆摆手说:“放车里吧,反正是咱们自己的车,锁好了, 丢不了。”

  阚焰如释重负, 为了显示录音助理的作用,十分积极地找到了萧鸣行李箱,自己拖着。

  “我自己来!”

  萧鸣上手夺。

  阚焰把行李箱往自己背后一甩,整个用身体挡住:“不用,反正我手里空着。”

  “你的行李呢?”萧鸣问。

  “我就这一个背包。”阚焰朝萧鸣得意地笑笑, 露出那口标志性的大龅牙。

  他大专学的电子音乐制作,毕业后心高气傲不肯回老家,成了北漂,誓要在影视圈混出些名堂来。

  虽然跟着萧鸣干得时间只有短短几天,可比他在组里两年学到的都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得好好表现,一直跟着她干。

  饭店大堂简朴干净,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不远处的海。房间是在他们来之前已经订好分好的,两人一间。朱鸿飞念着自己排好的分房名单分发房卡。

  话剧队女队员一共三人,萧鸣和安澜一屋,金秋自己一个单间。

  “咱俩不在一层,箱子给我吧。”

  萧鸣说着又要夺阚焰手里的箱子。

  “没事,这楼也没电梯,我帮您抬上去。”阚焰说着就往上走。

  “走吧,妹子!”安澜领上房卡,痛快地搂过萧鸣的肩,准备和她一起上楼。

  身后,穆旻天叫住她们:“放完东西就下来,咱们一起吃饭!”

  安澜推了推萧鸣,下巴朝穆旻天的方向指着说:“喂,他跟你说话呢!”

  其实刚才分房间的时候萧鸣就看到他了,正和贺东阳他们几个站在平台外面抽烟,还朝她挥了挥手。

  大堂里人流攒动,大概是一转眼,他看丢了她,赶紧熄灭了烟从平台进来,追上她们。

  看戏的人太多,萧鸣倒不扭捏,点头说“好”,和安澜一起上楼。

  房间里是制式的部队招待所格局,不大,但能看到海。

  正值日落,太阳如同烙红的大铁饼,一蹬一蹬地往下坠,安澜收拾好东西,招呼萧鸣下楼吃饭。

  “您先去,我等它掉海里就去。”萧鸣伸手指了指海平面上的那个红铁饼。

  安澜想起上次她问戈壁滩上的星星,当是年轻的小姑娘喜欢浪漫,拿着自己的餐券说:“那我去吃了。”

  “好。房卡就一张,您拿着吧。”

  安澜应“好”,带上房门。

  萧鸣生长在内陆,直到大二才有机会第一次看到海。那种脚踩流沙目朓远方海天一色的开阔,是任何高清图片或电视画面都无法比拟的。

  彼时她和何启正处在热恋期,大海是和同屋的女生一起去看的,可心里想着的,却是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恋人。

  她对着那片海,坚定了自己毕业后继续考研读博直至留校任教的决心。

  她天真的以为,以后恐怕都会老死在广播学院了。

  那是她设想过关于他们最美好的未来。

  远处的落日已纵身一跃,掉入海中,刚刚在如火的晚霞映射下泛着金波的海面,由深至浅渐次恢复成一片静谧的蓝,重又融进天色。

  留校任教像是个可笑的梦,她终究选择了文工团。

  一切都在不断变化,包括这百看不厌的海上落日。

  自助餐厅今天被文工团包场。中午就在车上啃了分发的面包火腿肠,这会大家都饿了,谁都没怎么耽搁,几乎是放下行李就冲了过来,一时间,打饭的排起了长队。

  “萧鸣呢?”

  穆旻天排在队伍里,问凑过来的安澜。

  “看海上日落呢!”

  安澜十分自然地加塞进来,站在穆旻天和贺东阳中间,拍了拍穆旻天的肩,试探着说:“房卡在我这呢,你要不要找她去?”

  穆旻天显然怔了一下,很快,他眼里闪出狡黠的笑,不疾不徐地对她说:“要啊,房卡给我。”

  “你疯了吧!”安澜突然瞪大了眼珠,朝他后背猛捶过去:“你不做人,我还得做人呢!你回头要把持不住干些什么坏事,我不就成帮凶了!”

  穆旻天揉着后背朝她喊:“我开玩笑,你来真的,你这使了多大劲,疼啊!”

  “开玩笑?我可没看出来。”安澜翻他一个白眼。

  穆旻天心不在焉,坐下吃饭时,眼睛还不住地往自助餐厅的门口瞟,直到在队伍的最后看见萧鸣,立马伸手招呼她:“萧鸣,这里!”

  随着他这穿透力极强的一声喊,餐厅里刚才还嗡嗡的说话声突然弱了下来,众人的目光无不随着穆旻天下巴指过的方向看了眼萧鸣,很快,嗡嗡声又重新在餐厅里响起,内容几乎都与他俩有关。

  穆旻天因为那些传奇事迹以及一张写着生人勿进的脸,在团里其他专业队看来,是尊冰佛一样的存在。

  而这尊冰佛周围因为永远跟着一群闹哄哄的罗汉,想要近身就成了难上加难。

  曾经,多少不满足于暗恋的小姑娘尝试打破这包围圈,融化他冰铸的外壳,却无一例外地败下阵来,继而投入了郭凯的怀抱。

  现如今,这尊冰佛就像忽然转世还俗了一般,脸上总挂着笑,豪不避嫌地粘着这个新来的女孩子,牵她的手,还在人多的地方朝她大声叫喊,这些,无不令旁人啧啧感叹——原来,还了俗的冰佛,也有颗火热的心呐!

  又朝她喊!

  萧鸣听见他亲昵而又热情地那声“萧鸣”,接收到来自闲杂人等的目光,无奈朝他点了点头,生怕他用那舞台上激昂的语调再喊出什么惊人之语来,她赶紧打好饭,乖乖挨着他坐下。

  “日落好看吗?”

  穆旻天已经吃的差不多,看见萧鸣,索性放下筷子,托腮盯着她看。

  “我吃饭好看吗?”

  萧鸣瞥了他一眼,想让他稍微收敛一些,谁知他竟呵呵笑出了声,然后说:“好看。百看不厌。”

  安澜坐在一旁,做了个差不多要把吃下去的饭全部吐出来的表情,贺东阳喝了一半的可乐索性呛进了气管,“咳咳咳”把脸咳得通红,林海澄和严轩一左一右地拍他的背,坏笑着说:“二师兄乖,不吃醋啊,师傅如今有了女儿国的国王,是好事,你看开点。”

  贺东阳急的直用手挥摆,表示他不是那个意思。

  穆旻天也不理他们,继续盯着萧鸣直勾勾地看,柔声道:“别理他们,你多吃点。”

  可怜萧鸣,对着旁边只管自己采蜜的蜂,一桌阴阳怪气的人,还有全餐厅里止不住投过来的眼,还得多吃点。

  埋头吃了一阵,她实在不愿再当动物园里的猴,见大家都已吃完,遂对他说:“我吃好了,走吧!”

  “好,咱们去海边吧,散散步!”

  穆旻天说话间已经牵起她的手,贺东阳呛红了一张脸跟在后面喊:“我也要去!”

  “就你自己去当电灯泡?”林海澄吹胡子瞪眼:“瓦数不够吧,怎么也得加上我们几个啊!”

  严轩的眼已然笑成了狐狸,对身旁的安澜说:“一起点亮全世界呗?”

  “有病啊你们!我回去了。”

  安澜赏给他们一个白眼,自己回了房间。

  穆旻天也不搭理他们,领着萧鸣在前面走着。

  正是涨潮时分,海浪一波比一波更靠近海岸。天色由深蓝,深紫,即将转为深灰,远处沿岸的灯星星点点地亮起,如梦似幻的,看不真切。

  萧鸣专注于海边带密度的美景,并没有发现穆旻天眼里闪烁的光。

  两人相对无言地走了一阵,直到看见海边夜市,穆旻天突然拉着她轻巧地一闪,她的长发只来得及向右侧甩了个尾,整个人已被他带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很窄,为了不被发现,穆旻天扥着萧鸣又往里侧了侧身。

  两人站定的位置,是两面山墙间的缝隙。

  仅够一人容身。

  “你……”

  萧鸣背靠着墙,脸贴着他的前胸,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嘘。”

  穆旻天一只手撑着墙,身子又往里贴了贴,示意她噤声。

  不远处,海花拍打着海岸,传来阵阵规律的海浪声。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走近,萧鸣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胸口上刺绣的那只鹰,觉得自己大概是只离了窝的兔子,下一秒就会被他吞入腹中,饱餐一顿。

  “唉,人呢?”

  是贺东阳。

  萧鸣闭上眼睛,牙关紧紧咬着,后背贴着墙的地方是凉的,前胸贴着他的地方是烫的。

  穆旻天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的几缕长发从额前垂下,鼻头上渗出了晶亮的汗粒。

  他的心脏,跳得和她一样响。

  “不知道啊,刚还在前面,怎么这一眨眼……”

  林海澄附和。

  萧鸣睁开眼睛,垂下的手不知该往哪放,脚尖抵着他的脚跟,动弹不得。

  穆旻天看出她的窘迫,轻轻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脑瓜顶,她的脸便毫无退路的贴上他的喉结,感受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跟着上下耸动了一下。

  “是不是逛夜市去了?”

  严轩问。

  他们三人说着,像是在路口站定,四下张望了几下,林海澄想了想,不死心地说:“给老穆打电话!”

  萧鸣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好像他和穆旻天是什么早恋的问题少年,摆着如此严丝合缝的姿势,生怕被林海澄们扮演的家长们抓现行。

  “我的手机,”他朝她脸上吹气:“在右侧裤兜,你赶紧掏出来,关静音。”

  萧鸣顾不上多想,伸手就插入了他的右侧裤兜,在掏出手机之前,不得已在他的大腿上揩了一圈油。

  不等她找到关静音的按钮,那边的电话已经打进来,手机嗡嗡嗡地震,并未响铃。

  “你!”

  萧鸣恼羞成怒,却也只能朝他的喉结瞪眼。

  “我忘了!”

  穆旻天继续朝她头顶吹气,十分坦诚。

  电话兀自震了一会,那几个人大概伴着盲音逐渐走远了。萧鸣长吁出一口气,挣扎着想要从山墙里蹭出来。

  “别动。”

  她的挣扎对他而言显然是危险的,她还未意识到,摆着这样地姿势,他能忍到现在已是极限。

  萧鸣从他带有警示意味的暗哑嗓音中感觉到了异样,立马像个木头人似得立着,再也不敢多动一下。

  突然,毫无预告的,他的吻轻覆上她的额头,鼻尖,再往下……

  他停住了。

  倒不是他感觉到她的僵硬和紧张,而是他看见了伴随他一路吻下去,萧鸣已然闭起的眼睛。

  她的睫毛细密而纤长,在昏暗的灯光下落一层浅浅的影。

  他的嘴角向上扬起好看的弧度,等着她睁开眼睛。

  萧鸣一双垂在那无处安放的小手已在不知不觉间向上攀附,却在迎上去的一瞬,停了下来。

  她疑惑地睁开眼,还未等她看清他眸里的颜色,他的吻已如急风骤雨般落下来,落在她的唇瓣上。

  大脑“嗡”得一声炸开了锅,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她就这样被他引着,带着,云端上漂浮了一阵,不知两人是何时分开,怎么因为缺氧而大口喘息,又是如何离开了那面山墙,重新看见了大海。

  如此宽广的海呵,居然都不能平复她此刻内心的波澜。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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