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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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崽子算是死里逃生,再一次见到霍泓,他嘴里塞着麻核,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副官瞧出林思渡的心思,上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霍泓从冥想里醒豁过来,眼前正是多年未见的林思渡——他保养很好,身上并不见疲态,仍然保持着年少时的身材与相貌,只是面对霍泓时神情变得微妙,不敢与之对视。

  林思渡假意用手去摸鼻子,实则是想起对霍泓的欺骗,自知没脸再面对他,所以遮住半张脸,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霍泓往日里平静如水的心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情绪也顺势激动起来,他抬手指向林思渡,简直要将一口白牙给咬碎了:“你来做什么!给我滚!”他手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腿却软得像棉花一样,没有半分力气,就此摔倒在地。

  副官腿边跪着的小崽子见他生气,深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就不管不顾的撞在林思渡小腿上,林思渡吃痛,从腰间掏出勃朗宁,对准他的手臂就是一枪。

  霍泓见到小崽子被俘虏,知道自己的兄弟一定是被他杀干净了,小崽子就此成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能任林思渡在自己面前杀死他,所以使出全身力气,使自己趴得不那么狼狈,对他大喊道:“你放过他!”

  林思渡从善如流的收枪,走到他跟前,把他从地上扶上轮椅,又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很是温柔地说:“我又没说要杀他,你担心什么?”原本他是不相信霍泓能看得上这个小孩子的,而今见了,只觉得那小孩说的也不全是瞎话,可最不让他高兴的是,这个人怎么吃了那样大一个亏,还是从前的性情,软绵绵的让人想欺负。

  霍泓哽咽着压下心中的怒火,像是忽然失去所有棱角,想缩进林思渡怀里痛哭一场,他一双眼布满血丝,充盈着激动而仇恨的眼泪,望向林思渡,久久没有开口。

  林思渡被盯得心虚,甚至对他的惨状很是心疼,但转念一想,自己孩子都好几岁了,不能再像林鹤鸣那个小屁孩儿一样跟男人玩儿真的,所以只好咽一口口水,先把他拐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要不要跟我去沪城?”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向霍泓发出邀请。

  霍泓转过头去,抹了抹眼泪,万分不愿的拒绝了他:“不去。”

  林思渡很坚持:“我为了你可是起了大早来这山沟沟里的。”

  霍泓瞥他一眼,心道你把我的人都杀干净了,现在来说是为了我,还能再不要脸一些吗?可他不敢说,小崽子可以说是唯一能证明他曾活过,爱过,被爱过的证明了,他不想他死。

  林思渡身后的人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他忽然仰起头,粲然一笑:“您真给我面子。”

  林思渡走上台阶,为他推轮椅:“你跟我回去,我让你手下那个孩子陪你,好不好?”

  “你不欠我什么,不必如此。”霍泓知道自己的命就在他手里,但目下又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就只好是为了活命而对他顺从。

  林思渡颇为内疚地一点头,也不说话,把不明所以的霍泓推到小崽子面前,而后打手势屏退部下,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和他好了,是吗?”

  “大当家的。”小崽子抬起头来,低眉顺眼的望着他们。

  霍泓想起自己那段痛苦的记忆,不由得攥紧双拳,从林思渡腰间取出手-枪,抬手便向小崽子的头颅砸去。

  小崽子猝不及防被打了一下,顿时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林思渡收回他手中的枪,含着笑对他夸赞道:“做得好。”

  在下山的路上,林思渡充当了平日里小崽子的角色,对霍泓无微不至地关照,往事在霍泓脑海里不停重映,使得他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就是不敢光明正大流出来。

  林思渡觉出他的情绪不对,悄然无声地停止前进,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哭出来吧,人生除了生死,都是擦伤。”

  少年时代里有许多难过得让他想要去死的瞬间,他都是这么告诉自己——除了生死,都是擦伤,哭着哭着,就结茧了。

  可他从来不知道,霍泓恨透了他,也爱惨了他。

  在霍泓与林思渡要好时,家里反对,后来林督理要收复木樨镇,希望霍家能够配合,他爹不肯,林思渡带兵趁夜抄了他的家,使他一夜间家破人亡,只能够随难民逃窜,最后落草为寇,做了一方山大王。

  在霍家大宅,林思渡也如今日这般,身后跟着许多装备精良的丘八,用无比温柔的眼光看着他,他爹倒在血泊里,要他快跑。

  那时不知是防备不严还是林思渡刻意放他一马,总之他跑了,后来在他对林家恨得发抖的每一个夜里,他都想——为什么不杀了我。

  霍泓坐在轮椅里,掩面痛哭,眼泪滴落下来,像一小团铁水,灼伤他的心。

  “为什么不杀了我?”

  林思渡站在路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望向原处想了许久,方幽幽开口:“我是真心爱过你。”

  霍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为了仇恨还是已逝去的爱。

  林思渡抽完一支烟,继续无声地把他往山下推去。

  周世襄醒来时,四周黑乎乎的,他的手脚都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这处密闭空间里,有一点细微的流水声,外间接连有细细窣窣的虫鸣传来,他开口一喊,四面都是回音,这让他能够确定,自己是被困在了山洞里。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点着火把向他走来确定情况,周世襄倒在地上,默不作声。待人走近,他才看清那两人均是先前扫荡杀手组织时的漏网之鱼,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是在复兴东路交手时被他砍伤手臂的杂种。

  杂种身着一件无袖的汗衫,肩膀上那道长长地疤痕就露了出来,像条蜈蚣盘在他身上。周世襄看得作呕,将头撇向一边,杂种走近,用力朝他腿上一踹:“周长官,好久不见。”

  “你好。”周世襄忍着痛对他回应。

  杂种将火把拿到能够灼热他的距离停住手,仔细端详他的神情,似乎是看不出一点紧张和恐惧,便由衷对他感到佩服。

  “周长官,十万大洋什么时候来救你?”

  自从抓捕了杀手组织后,周世襄一直在暗中追查他们这些漏网之鱼的下落,可很奇怪,他们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无论如何没在沪城露出点马脚。周世襄听到他说十万大洋,就知道他身上的这桩买卖还不算完,今日过来也不一定是冲着自己,而是林鹤鸣。

  周世襄扭动身体向旁边移去,杂种手里的火把也跟着移动,他努努嘴,无可奈何地望向一头卷毛的杂种:“离我远点儿!”

  杂种心领神会地一笑,扬起手揪住周世襄的头发,迫使他望向自己:“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杂种的手向下用力一按,周世襄的后脑就狠狠磕在地上,痛得他眼冒金星,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得以恢复过来。

  周世襄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缓解自己的疼痛,一双眼波澜不惊地望向杂种:“够了,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打我。”他这人实在是怕疼,所以落入险境时愿意与所有人和平相处。

  杂种倒是被他这反常的表达给吓得一怔,旋即又觉得他是怕死,所以不敢和自己硬碰硬。杂种拿起火把,在离开之际对周世襄狠狠踹了一脚,只听得咔得一声,周世襄的手肘像是骨折了,立时疼得他满头满脸的汗,却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林鹤鸣这一下午,一直在四处寻找周世襄,连饭也没顾得上刨两口,张晓寒带着小队在山上一寸一寸扫,也是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林思渡按照约定,将霍泓送回沪城,暂时在林鹤鸣为他置办的小别墅里住下,同时请木户重光替他联系日本医院有名的骨科医生帮霍鸿治疗腿疾。

  在吃晚饭时,林思渡趁着林鹤鸣满心挂念着周世襄的时候,向他提起霍家寨的战后事宜,兄弟俩一致认为该斩草除根,于是乎霍家寨就此在山上化为一缕青烟,从此不复存在,而小崽子的性命,则被林思渡救下,一同送去沪城给霍泓作伴。

  林鹤鸣吃完饭,见张晓寒一干人等实在时很累的模样,便不再忍心让他们随自己奔走,而是一个人带上手-枪和防护工具,沿着下午未走完的路,继续寻找周世襄的踪迹。

  杂种虽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但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他惯于会捉迷藏,能把人藏在谁也找不见的地方,周世襄正是被他藏在了山泉背后的山洞里,而以林鹤鸣对此山的了解,自然是不会想到周世襄被藏在何处,所以他们需要一步一步的,把林鹤鸣引进圈套,一击致命。

  林鹤鸣提着马灯,无头苍蝇一样地走在山林里,目之所极尽是黑乎乎地一片,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他无论如何安心不起来。他对照着地图向前走了一阵,忽然在一根倒下的枯树枝上,看到一方手帕。

  他走过去捡起方帕,拿在鼻子边闻了闻,又在灯下仔细端详上面的图案,最终确定这是周世襄的随身之物,常用来给他擦脏东西的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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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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