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若是论起今年上半年的十大值得期待的事件,那么五月底赞助的青年艺术基金会在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正式落地,肯定能在孟漪心中位列前三。

  虽然是下午的活动,可她今日却难得地定了一早的闹钟利落地爬了起来,甚至还破天荒地做了两个小时的晨间瑜伽。

  待到中午汪丹拎着沙拉轻食前来探亲的时候,只见她那的一头及肩发正被造型师用卷发棒做成了外扣大卷,搭配着乳白色的修身长裙,顿时平添了几分成熟知性之美。

  孟漪颇为满意地望着镜中自己今日的造型,并撩着发梢大言不惭地问着汪丹,“你看看,我是不是有一点东方的赫莲娜的架势了?”

  汪丹知道她指甲还没干不方便动,于是打开食盒便举起叉子将那鲜嫩的鸡胸肉递进她的嘴里。

  “老天保佑,还好你家从商不从政,若是换了你表姐和表妹,我看可容不得这么出挑的公开亮相。”

  “这不是我命好吗?老天知道我爱鲜花爱赞美爱掌声,这不都帮着我呢……”孟漪眉目舒展地咀嚼着口中的鸡肉,继而声音有些嘟囔道,“不过我妈还是觉得这回有些高调,所以派吴叔他们今天来跟着我。”

  汪丹挑了挑眉,“挺好啊,不带着几个气势十足的保镖出门,哪能衬显你资本家大小姐的气派?”

  “切,我这张脸难道不才是最好的气派?”

  “行,有本事你今天上台也这么说啊!”

  然而但凭孟漪私下再虎,可真到了台上她可是没这个本事的。

  在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气势磅礴的三层挑高报告厅中,汪丹的父亲汪校长正在发表感谢致辞。光影错落,眼前虽然是高饱和度的真实色彩,孟漪的脑海中却忽而想到了杉本博司镜头下黑白分明且冷静入骨的剧院,而这里,似乎特别像旧金山的那间摄政剧院。

  很快的,她便在主持人的邀请下,在一众师生的热情掌声中款款上台,对此次的基金会的设立做一番简单的演讲——

  “首先,今天能够站在这里,面对着国内最有希望留名青史的青年学子们发表这番讲话,我表示非常荣幸。”

  “青年艺术基金会的创办,旨在促进艺术生态的良性发展,但我今天在这里也要很明确地告诉大家,我不希望艺术成为某些同学作为逃避现实社会的一种手段,所以我赞助的青年艺术基金会并不是翻版的美国WPA,他的申请需要门槛,也需要经过学校专业的学术委员会评估。但你一旦申请成功,基金会便会全力支持你三年内所有合理的创作费用,并可以根据你的自身情况而酌情延长赞助期。”

  “那么既然提到创作,我也来简单提一提课堂上老师们最喜欢和你们谈论的内容,艺术创造。艺术与创造,这两个词汇,无论组合和拆开其实都很迷人。艺术一词最早源于梵文,意思很简单,就是做。而创造一词的原义与社会性意义都很不错,十分积极向上,但在我眼中这个词汇却是不能一昧的依赖与放大的。创造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心出发,不能过分效仿前人,被社会美学而奴役,最终局限于自造的艺术樊笼中。你那作为艺术家的珍贵大脑和灵巧双手,是具有生命力的,是应该为你心中的自然美而服务的。所以大家大可不必因为没有跟随艺术的流行风格而感到不安,因为没有人可以否认,你的全新创作会不会成为这个世纪的毕加索。”

  “我今天在这里和大家谈论这些,并不是希望大家与逻辑现实对立,我只是想在眼下这个瞬息万变的盛世中,看到艺术发展的更多可能性。我也真诚地期待着在座的每一位能在自由实验的艺术世界中成为先驱,成就非凡,真真正正地用艺术给我们这个社会带来全新的力量。”

  “最后,我期待每一年都会在基金会的展览中看到更好的作品。希望同学们继续努力,在艺术的世界里发掘出真正的自我。谢谢。”

  孟漪在被礼仪小姐引下台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场地中轰起的掌声快把她的耳膜震破了。她美滋滋地窃喜,心想着这一份热烈反馈肯定与今日的完美造型也有着百分之三十的功劳。

  汪丹在后台的幕帘前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可以啊孟漪,我估计你要把学校里的小男生一个个给全糊弄住了,大家伙儿一股脑全部告别现实去钻研艺术创作去了。”

  孟漪形态刻意地撩了撩自己的卷发,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个美劲儿中缓冲过来。

  “你不就是怕多来几个同行和你竞争吗?”

  “你再这么攻击我,我可给基金会的学术委员会放水了啊,看够不够让你大出血的!”

  “哦?那我可就要大义灭亲,杀鸡儆猴,第一个上访举报你!”

  正当这时,汪丹的父亲汪校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身着着藏青色的中山装,眉目和善,笑容可掬,热情地与孟漪握手致谢。

  “孟小姐,你刚才的演讲太出色了。果然是后生可畏,才德兼备。丹丹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很开心。”

  “汪叔叔您太客气了,我和丹丹关系特别好,您今后喊我小孟就可以。”

  汪丹笑盈盈地在一群人之中毫不避讳地揽着父亲的手,“爸,你就直接夸她漂亮得了,她肯定更开心!”

  汪校长笑得和蔼,“小孟确实生的很漂亮,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

  “孟漪,这可是国内最顶尖的书画家当众对你进行夸奖啊,爽到了吗?”

  “谢谢叔叔,谢谢丹姐,有爽到有爽到!”

  孟漪所言不假。

  轰鸣的掌声与汪校长的夸奖令她是真的有被爽到,从而在吴叔一众的簇拥下走着老式楼梯到达地下车库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地有了想要转圈圈的欲望。

  “吴叔,你今天有听到我在台上的发言吗?”

  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随即点了点头。

  “有,您的演讲太出色了。”

  “哎呀,不是说这个……”孟漪星星眼地望着这位从小保护自己到大,与亲人无异般的吴叔,“我是想问你,我在台上的样子美吗?是不是气质绝佳,秒杀全场?”

  后面跟着的某位保镖或许是新来的,此刻听到孟漪这番与台上反差极大的讲话,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老式楼梯间的回音极好,于是他很快便获得了吴叔转头凌厉的眼神警告。

  于是吴叔顿了顿,这才幽幽开口道,“二小姐,今天您真的很漂亮。”

  “我就喜欢吴叔你这么一本正经地夸人,我太受用了。”

  被一群黑衣人簇拥而下的孟漪,却没想到在老式的地下车库入口又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人。然而这个人穿的可不是一身熨帖的西装,而是从头到脚的黑色运动装。他的头发蓬松着,像是刚刚吹干,刘海微微挡住了眼,倒像是刚从健身房出来的模样。

  吴叔正想护在孟漪身前,萧禾却神色镇定地摘掉了口罩,眼神定定地望向了拾级而下的那个容光焕发的身影。

  “是我。”

  孟漪自然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他,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随后给身后的一群人先行下了逐客令。

  “吴叔,你们回避一下,先去车边上等我吧,我和我朋友有悄悄话要说。”

  吴叔虽有些猝不及防,但到底也不好违背孟漪的意思,于是大掌一挥,便带走了自己身后那四个高壮挺拔的男青年。

  直到人都走远了,孟漪这才喜笑颜开地望着萧禾,并终而忍不住地转了个圈圈。

  “好久不见呀酒友,你看我今天好看吗?”

  萧禾唇畔微扬,“好看。”

  孟漪见他的精神似是比上次见面要好上许多,想来陶然的工作并没有白做,随之心内愈加畅快了些许。

  “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我今天来,是特意想谢谢你,然后给你这个。”

  “哇,搞这么神神秘秘的,不会给我写情书了吧?”

  孟漪咧着唇接过了他递来的信封,却在打开内里信笺的一刹那彻底敛住了面上的笑意。

  那是一张欠条。

  欠条中有着明晃晃的红色手印,还有那一串她熟悉的金额数字。

  “我不用你这个。”孟漪抬手便将这张拥有法律效应的薄薄纸张塞回他的外套口袋里,“你帮过我一回,我也帮你一回,算是扯平了,你不用放在心里。”

  “不行。你的帮助太大了,这个希望你一定要收下。”

  望着萧禾义正言辞的英俊面庞,孟漪心下一软,继而宽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往后你好好拍戏就是,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帮助那些有志的艺术生,和帮助你,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是我对自身审美的一种肯定,并不需要你们的物质回报。等你主演的片子什么时候在电影院上映的时候,记得过来请我看一场电影就好了!”

  萧禾不难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她拥有着极度优渥的家境。

  然而今日在国内艺术最高学府中规模宏大的基金会落地仪式,也无疑佐证了他的这一观点。

  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他深深地凝望着她,可在她眸中捕捉到的却只有善意与真诚,并没有丝毫曲意矫作的情绪。可他真的不曾设想到,那一串对自己现下收入而言类同于天文数字的金额,在她嘴中仿佛雁过无痕般风轻云淡。

  孟漪见他脸色不大好,以为他还是对自己的帮助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笑嘻嘻地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高阔的肩上,“若是你还觉得不够,到时候再请我喝一场酒也行。放心,我一定会挑贵的点的……”

  楼梯间内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不待孟漪放下双手回头望去,却忽然听到一身凄厉的尖叫,近乎是同时,她被对侧的男人猛地回旋抱起。

  “孟漪,你去死吧!”

  天旋地转间,孟漪被人重重地压在了地上,她的小腿被磕在门槛上生疼,而萧禾热切的呼吸则喷薄在她那敏感的耳廓。

  她闻到了皮肤焦灼的味道。

  “吴叔,吴叔!”

  她连连惊呼着,而眼前带着帽子,面目熟悉又陌生的可憎女人啪地一声甩掉了手中的玻璃瓶,随即举起了手中的铁棒球杆意欲朝她的脸上挥来。

  背对着的球杆的萧禾似是感知到了这份即将到来的灭顶威胁,强忍着背上传来的剧痛,拼尽全力地抬手将孟漪的脸护在了自己的手肘下,并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肩窝中。

  “小心,别怕……”

  温柔的言语仿佛蕴着抵死的甘愿。

  然而,萧禾预想而来的二次剧痛最终并未降临。

  疾速而来的吴叔一众很快地控制住了这个连连尖叫的疯女人。

  吴叔急怒交迫地蹲下身来,然而此刻用身躯护住二小姐的男人此刻背上已是惨不忍睹。他从业数十载,并不是未曾看到过这类化学试剂报复,却未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出现在二小姐身上,而他更无法容忍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

  “是浓硝酸。”吴叔连忙将男人从孟漪身上搬开,并脱下自己的外套替他擦拭掉将残余的溶液,“小许快去车里拿水,小江快叫救护车!”

  孟漪一时骇得都忘了哭。

  突如其来的悲喜转换令她迟缓地坐起身来,怔怔地望着那个张牙舞爪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女人,却怎么也回忆不出自己与她有过什么交集。

  “孟漪,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小赵,还不将她那张烂嘴堵起来?”吴叔抬手利落地用刀子将萧禾后背上的衣服划开,并用小许飞奔取来的纯净水急切地冲洗着,“二小姐,你快仔细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被泼到?”

  “我,我好像没有……吴叔,他怎么样了?”

  孟漪这才回神般地往萧禾身边疾速爬去,毫不堪顾自己已然形象全无,不久前被聚光灯焦距的那一身乳白色缎面长裙此刻更是已然污浊不堪。

  然而男人背后可怖的灼伤刺痛了她的双目。

  “二小姐,我现在只能做简单的清洗,我们要赶快送他去医院,要是伤口感染就真的麻烦了……”

  孟漪不说话了。

  她静静地趴在地上,脸凑得与他极近。四目对视,望着他那双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微红眼眸,她心内一时被搅弄地酸痛不已,因为这双眼眸之中没有悲伤,没有怨怼,仿佛这场猝不及防的飞来横祸,本就该属于他自己。

  惊慌失措的泪水终于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眼见他的下唇被牙齿咬得殷红,虽是生理上的痛极,可他却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呼痛一句。

  这一刻,孟漪不由自主地抚上他柔软的唇。

  因为她深刻地记得,这个就连痛都强忍着的男人,刚才曾用他这张好看的嘴唇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心,别怕。

  地下室晦暗的光线中,她深恶痛绝地回首望着那个满面狰狞的女人,指甲掐入了细嫩的皮肉,心中毅然地定下了一个最为狠厉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人是非常喜欢这一章的,尤其是二小姐公开演讲的内容。

  因为我想要传递她对艺术的完整思维脉络、品味偏好与见解,这是一种具象的表达,也是她强大自信与自我魅力的一种表现。在我眼里,有了这方面的呈现,才能令这份爱萌生地更丰满,并以致心思细腻敏感的萧禾为她所折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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