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只是短暂的依靠过我

  穿越女纪太后回来了。

  纪云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 就像两个账户, 一个下线, 另一个就立刻上线, 交替控制, 上下线的契机就是受外力或者体力不支而昏厥, 由此来激活另一个账号。

  旋磨台刺杀事件之后, 永兴帝看谁都是贼,慈庆宫的宫人们都被东厂隔离询问,包括撰写纪太后起居注的女史, 后来纪云搬去故居,这个替太后写日记的活就交给了田七。

  面对太后的突然转变,田七满腹疑问, 但不敢说, 更不敢问,战战兢兢将起居注献给纪太后。

  薄薄的一个小册子, 飘飘的,拿在手上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纪太后问:“快三个月了,就这一本?”

  田七说道:“是,太后。”

  纪太后先大概翻了翻, 就这么一个小册子也只写了一半!

  难道我这三个月什么都没做?

  纪太后打开册子, 但见上头写到:

  “二月初九, 太后听田七唱歌,皆是昔日旧曲。”

  “二月十九,太后在紫藤花架下看书, 观孔雀跳舞。”

  “……二月十九,太后亲自烤地瓜,与孔雀、田七分食。”

  “三月初六,太后在葡萄架下看书,观孔雀跳舞。”

  纪太后继续翻,每一页几乎雷同,不是紫藤花架就是葡萄架,她天天都在看话本,时不时看孔雀跳舞,听田七唱歌,偶尔烤个地瓜,煮食方便面。

  每一天都在重复前一天,基本上没有变化,懒散闲适,就是一个拿着高工资、在疗养院里养老的退休老干部生活节奏。

  这不是我,这是个陌生人。

  和纪太后堪比史诗级话本跌宕起伏的起居注相比,纪云的起居注就像平淡如水的种田文——而且是作者觉得无聊,寥寥数笔就交代过去的部分。读者也觉得无趣,跳过不看的部分。

  纪云看纪太后的起居注,日日夜夜看了七天才看完。

  纪太后看纪云的起居注,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这简直虚度光阴啊!

  纪太后合上起居注,里头写的最多的就是看孔雀跳舞,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只孔雀,让我百看不腻?

  纪太后吩咐田七,“把那只孔雀抱来瞧瞧。”

  田七一懵:孔雀是人又不是鸟,怎么抱?

  太后初醒,心神不定,田七已经习惯了失忆健忘的太后,并不计较纪太后突然的冷淡,命人传孔雀。

  孔雀身上有好几处箭伤,戳了几个血洞,内服外敷的药都用上了,还针线缝合了伤口,太医们叮嘱他要静养,不要碰水,患处不要使劲,以免绷了缝合伤口的线。

  孔雀正在广寒殿的偏殿养伤,听闻纪太后醒了,第一个召见的就是自己,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深青色圆领袍,外罩红色褡护,因头上还有擦伤,就不戴红毡帽了,头发梳成髻,用网巾罩着,干净利落。

  孔雀临走时还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他因失血,脸色有些苍白,唇色浅淡,一副病容。

  孔雀不想让纪云看到无精打采的自己,这次出逃失败,连清风庵都没法住了,搬到紫禁城太液池琼华岛,这是个插翅难飞的鸟笼子,她一定很绝望吧。

  其实孔雀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一路走,一路用手掌搓脸、牙齿咬着嘴唇,到了太后寝宫,他的唇色和脸色都人为制造了一层红晕,看上去气色不错。

  孔雀心想,自己全须全尾的活着,或许能给鼓励她,希望她不要太绝望,给她一点点希望。

  纪太后想要看一只跳舞开屏的孔雀,却不料进来一个细腰长腿、长相漂亮的都可以当男宠的……太监?

  纪太后:“你是……孔雀?” 我几乎天天看一个太监跳舞?

  纪太后简直要怀疑那只会跳舞的孔雀成精了!

  孔雀看着气质陡然生变的纪太后,再听到莫名其妙的问话,心道不好!

  田七在一旁解释道:“太后醒来之后,不记得从旋磨台开始到现在这三个月的事情了。”

  她忘了我。

  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积水潭的惊魂逃亡,她统统忘记了。

  孔雀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三个月之前的纪太后高高在上,区区一个御用监腾骧左卫的掌事太监,是不可能入纪太后的法眼。

  孔雀说道:“是,奴婢就是孔雀。”

  纪太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美男子,男子站的笔直,唇红齿白,看起来很精神的一个少年,但身上隐隐散发的膏药味,暗示他受伤了。

  纪太后说道:“听她说,你救了哀家两次,一次旋磨台,是你把哀家捞出水潭,第二次就是今天,哀家在积水潭再遭刺杀,是你拼死划船,救了哀家。”

  纪太后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不知道是孔雀不是鸟,而是个活人,也不知道田七的名字——她甚至没有问田七叫什么。

  对于“失忆”后的纪太后而言,孔雀是只宠物鸟,田七是个不配有姓名的小人物。

  她只是很短暂的依靠了我一下。

  孔雀的心凉了半截,例行公事的说道:“保护太后,是奴婢的责任。其实积水潭事件,立功最大的东厂厂公怀安,若没有他指挥龙舟撞翻了刺客的船只,生擒刺客,奴婢恐怕会力竭,划不动船,也救不了太后了。”

  怀安是干爹,孔雀不敢和干爹抢功劳。现在跑路是不能跑路了,无论太后还是孔雀短时间内连琼华岛都出不去。

  孔雀还需要在干爹的栽培下讨生活。

  纪太后似乎对孔雀的回答很满意,“怀安忠心耿耿,哀家是知道的,他既然抓到了活口,以他的本事,想必很快就能找到幕后主使,你受伤了,不要强撑,下去好好休息。”

  孔雀行礼道:“奴婢告退。”

  孔雀退下,行到假山处,听到有人叫他,“孔雀。”

  回头一看,正是田七,站在一个类似蘑菇的石头后面招手,“我有事情和你说。”

  孔雀走了过去,“何事?”

  田七环视周围,把孔雀拉到一个假山石洞里头,“太后……不对劲。她和你我都不亲近了。”

  孔雀说道:“没有什么不对劲,太后又不是第一次失忆。她以前忘记了慈庆宫的旧人,不让旧人去伺候她。现在忘记了我们两个,疏远我们,这很正常。你不用担心,大不了回去看守你的丙字库,一壶热茶一盒零食过一年,挺好的。”

  嘴上这么说,孔雀心里其实还是酸酸的,只是不像田七这样赤/裸裸的表现出来。

  忘记了也好,这样就不会知道我企图带着她一起死遁,逃离京城的事情了。

  田七低声道:“太后并没有赶我走的意思,我只觉得觉得太后不对劲,就好像……就好像被人夺舍了,还是那个躯壳,但灵魂不一样。”

  孔雀一听吓一跳!连忙左右看了看,“胡说八道,你敢说太后是夺舍的妖孽,你不想活了。”

  “没有没有!”田七吓得腿软,连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说太后是妖孽,我不想死。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哈哈你就当我因为担心失宠于太后而瞎说,我走了。”

  田七撒腿就跑,天啦,我刚才瞎说什么!差点小命就没了!

  孔雀也有同感,但是他没有往这种歪理邪说上想,只有话本才敢这么讲。

  可是从田七嘴里说出来以后,孔雀脑子里电闪雷鸣,这个可笑的想法如春笋一般嗖嗖往上窜,破土而出。

  孔雀凭着腿长的优势,几下超过了她,堵在洞口,“你不要说一半,藏一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说出来,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田七低声道:“我们所知的太后不晓得最近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她能从故居里的衣柜夹层里准确找出二十五本水浒传、她把五皇子接回京城,她努力和蔡眀姬交心,重拾过去友谊、她努力寻找曹静的下落。她所做的,关心的事情,都是和她没有成为先帝嫔妃之前的过去有关,她甚至对谁要刺杀自己都毫不关心,从不过问。但是现在——”

  田七紧张的往洞口外头探头探脑,就怕有人听壁角,“她一醒来就问刺客抓到没有,谁抓的,她问皇帝还有李太后怎么样了,根本不提故居里三个好朋友的近况如何,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田七一直贴身侍奉纪云,从起床到晚上上床,都在田七眼皮子底下,所以田七对纪太后的改变最为敏感。

  孔雀想了想,说道:“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纪太后。我们遇到的那个失忆纪太后只是短暂的停留在过去少女时光、还有看守库房时的与世无争,只求温饱闲适的状态。就像人吃惯了山珍海味,想要偶尔来一顿粗茶淡饭换换口味。她的三个故人,还有我们两个就是粗茶淡饭。”

  “没那么简单。”纪云从怀里掏出两张纸,“连字迹都完全不同,你怎么解释?”

  一个娟秀,一个豪气。一个圆润,一个处处藏锋,却锋芒依旧。

  孔雀问:“你以前怎么没发现?”

  田七说道:“我以前又没有见过纪太后失忆之前的墨宝,但是今天纪太后在起居注上写了几个字,我才发现这其中的不同。”

  孔雀说道:“失忆了,当然不同。”

  田七又掏出一本《水浒传》,“太后看话本入迷之时,会随手写批注,在章节处用簪花小楷写下心得体会。这是十年前的笔迹——”

  田七指着一处墨迹稍褪的批注。

  “这是这三个月写的。”田七指着墨色正浓的笔迹,“一模一样。”

  孔雀说道:“地位变了,心境不同了,加上勤于练习,字迹当然会有变化。”

  “非也非也。”田七指着纪云在水浒传里的批注,“你看上面写的,都是嘻嘻、哈哈、妙哉、杀的好之类的话,简单明了,却毫无文采,全是大白话。根本不像是写出‘花开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等诗句的才女。”

  田七打小就崇拜有才情的纪太后,会唱她所有的歌,会背诵她所有的诗词,所以在贴身伺候的时候会注意纪云的一言一行,连只字片语都会留意保存。

  她悉心照顾纪云,希望纪云早日康复,恢复记忆,重新施展才华。

  但当她崇拜的人以她期盼的姿态站在面前时,她却害怕了。

  田七就是《叶公好龙》这个寓言故事里的叶公,爱龙如命,但天上的龙去见他时,他却吓得要死,抱头鼠窜,恨不得跑的越远越好。

  田七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她喜欢纪太后的才华,但对她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田七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搞得不信鬼神的孔雀都犹豫摇摆起来,“如果你说的夺舍是真的,那么纪太后以柱子舞一舞倾城,得以成为先帝的嫔妃开始,就被人夺舍了,直到旋磨台才还给了原来的纪云?”

  “嗯。”田七重重点头,“现在又换回去了,在《水浒传》写白话批注的纪太后已经不见了。”

  如此说来,那个和我一起死遁逃跑的灵魂也不见了。

  孔雀心生一个大胆的猜测,“旋磨台上,纪太后是被潭水拍晕过去,以前的纪云回来了。积水潭上,纪云体力不支晕倒,那个有才华的太后再次夺舍?”

  田七点头,“可能人晕倒之后失去意识,另一个灵魂就乘虚而入。”

  孔雀觉得田七异想天开,“按照你说的,我若一拳打晕了现在的太后,她就变成了我们熟悉的那个太后?”

  “嗯。”田七点头,而后猛地摇头,“不行,你会犯下弑君之罪,要杀头的,还会连累我,我们整个田家都会灭族。我刚才就是瞎想,你别往心里去,我走了!”

  田七落荒而逃。由于太过慌乱,跑的又太快,那本有着纪云批注的《水浒传》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孔雀捡起了《水浒传》,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翻了翻,里面的墨迹和字迹对比十分明显,墨色不同,但字迹一样。

  孔雀还发现中间有几页用浆糊粘住了,他还以为书页里有夹层,对着阳光看书页,还用手指捻了捻,没有感觉到里头有东西。

  孔雀拿着话本回房,将粘起来的书页放在热水壶上方,蒸汽使得浆糊变软,化开了。

  孔雀小心翼翼的一张张分开书页,一共有五页,一一细看,里头什么都没有。

  孔雀一页页的看着上面的内容,就是王婆在潘金莲和西门庆之间穿针引线,干柴烈火在就王婆的床上烧起来了,施耐庵文笔绝佳,写把烈火燃烧的过程写得淋漓尽致,还配着香艳的诗句,看得人血热血沸腾,就连小孔雀都开屏了。

  孔雀赶紧合上,深呼吸几下,他大概猜到纪云为何糊上这五页纸了。

  她害羞,不想看到这些男女之事的描写。

  连潘金莲和西门庆偷/情都不敢看的女人,怎么可能和父子两代人纠缠呢?还和庶子搞大了肚子!

  孔雀猛地想起那天纪云在陈婆子还有五家药铺那里得知自己怀孕时的场景,纪云近乎崩溃的拿着一面菱花小镜照着,对着镜子里头的人自言自语:

  “你为什么要霸占我的身体?十年了,你拍拍屁股走了,给这个世界留下柱子舞、脚尖舞、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你留下地瓜救饥荒、留下方便面,你还特意为女人们留下姨妈巾,可是你给我留下了什么?”

  “……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只想守在丙字库,平静的过一生,你毁了我,还在我身体里藏了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整我?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当时孔雀以为纪云受刺激了,胡言乱语,是在懊悔过去的自己放纵情/欲,导致怀孕。

  现在想想,纪云可能没有疯?她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连《水浒传》里香/艳部分都羞于看的女人,怎么可能编出如此魅惑的柱子舞?

  孔雀细思极恐,难道田七看似荒诞的猜测是真的?纪云被人夺舍?

  广寒殿里,永兴帝解决了搞事情的老娘和舅舅,就赶来看纪太后。

  结果才到太液桥上,就碰到前来报信的太监:纪太后醒了!

  永兴帝当即从肩與上下来,夺了护卫骑兵的马,翻身而上,拍马直冲琼华岛最高峰广寒殿。

  宋院判就在隔间煎药,闻讯先来给纪太后把脉,“太后这次伤了胎气,需卧床静养,不能动怒,不能动气,一切有皇上顶着,太后只管放心在广寒殿养胎,这里都是皇上的心腹,太后有孕之事不会传出去的。”

  “哀家,有了?”纪太后惊喜的捂着小腹,“当真有了?”

  宋院判惊讶的看着又又失忆的纪太后,“两个月之前就确诊了,当时太后从旋磨台跌下之后,把和皇上……咳咳忘记了,太后只把皇上当儿子,皇上怕吓着太后,所以命微臣保密,微臣诊出喜脉,偷偷熬了安胎药,谎称是补药给太后。”

  纪太后曾经失去过哀悼太子,那是她永远的痛,闻言又有了孩子,她立刻从坐姿改为躺下,双手轻轻抚摸着肚皮,就像摸着一颗脆弱的蛋,“哀家遭遇重击,间歇失忆,忘记了过去的欢愉,他一定很难过吧。”

  这个他就是永兴帝。

  宋院判连忙说道:“皇上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顾太后,无论太后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皇上都满足太后。就像哄孩子似的,从不厌烦,希望太后早日康复,记起皇上。”

  “古怪要求?都是些什么要求?”纪太后问道。

  宋院判正要开口,外头传来马蹄声,永兴帝下马跑了进来,由于太着急,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永兴帝看着纪太后安然无恙,激动的伸手要抱她,可是想起她忘记了过去的欢愉,一直拒绝他,拒绝孩子,又缩回手,“太后,刺客已经招认了,朕已经处置了幕后主使,太后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但是纪太后主动靠过来,就像往日亲密时那样以他的大腿为枕头,双手抱住他的腰,“谢谢你给我这个孩子,我终于不那么寂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诸位的订阅支持,舟会努力的完成这个故事。

第28章 她只是短暂的依靠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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