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郊区的深夜， 与大都市中的深夜完全不同，没有霓虹灯与各种灯光工程的照耀，月光与星辰照耀下的漆黑山林虽然在各种虫鸣的合奏之下并不显得寂静， 却也远远比不上都市的喧闹。

　　冰凉的夜风顺着山势拂过， 轻轻摇动着树梢与草丛，带出一阵哗哗的声音。

　　而那新修好大约三车道的水泥路，便在这漆黑的山林中一直沿着山势蜿蜒向前，通向那座半山腰上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小洋楼。

　　在过往， 这里是附近村民与主人的好友们羡慕无比的“山间别墅”。

　　而现在， 这栋别墅的主人杨大发却觉得自己就是个傻X，为什么要想着把屋子建在这么个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找个人来救命都要开两三个小时车的荒山沟呢！？

　　虽说现在的情况人多不一定有用，但是至少也绝不会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佣人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异常先后辞职， 哪怕自己用十倍的工资都留不下来， 各种道士和尚来了一波有一波，但怪事依然没有丝毫停息的迹象。

　　老婆早就因为这里的诡异而躲到了城里，说什么都不愿意回来。

　　于是他现在在第十次检查了门窗是否关好之后， 正独自一人坐在卧室的床头，看着床上那闹腾了好几个小时，刚刚才睡着的小祖宗，心情万分复杂。

　　“除了你， 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杨大发自言自语了一番后， 回头看了看床头的另一侧，七八个皮箱摆放在那里， 里面装着大约六百多万的现金与几套房产证，随即他又用干涩的声音自我安慰道：

　　“不过， 也不一定是今晚……是吧？”

　　但当他刚刚说完，整栋别墅的灯光猛的全部熄灭。

　　惊恐的掏出手机，原本还能打开的手机正显示电量过低，开始自动关机了。

　　房间内，原本确定锁好的窗户突然无风自开，灌入的夜风让那厚重的窗帘下摆不断的上下舞动着，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一个应该十分高大却佝偻着身子的灰袍人，就在那窗帘荡起、落下的间隔中突兀的出现在窗前，背后被遮蔽的星空勾勒出了他那怪异身形的同时，一股腐败发酵好像下水道里淤泥般的恶臭开始在室内弥漫。

　　杨大发认得这个灰袍人——或者说认得这身灰袍，当年他“召唤”出来，给予他无数财富的人。

　　而现在，灰袍人正用极慢的速度向着墙角处抱着一个婴儿的他挪动着。

　　是的，“挪动”，他并不想是寻常人走路时那样，身形会在走出每一步时有规律的上下起伏，是毫无规律，好似一团挤在一起的东西不断向前翻滚着。

　　不断有小块的黑影从灰袍中掉落，但还不等看清，那些掉落的黑影便又重新回到了黑袍之中。

　　看到那副身形，任何人都会第一时间感受到其“非人”的这个事实。

　　看着那不断逼近的身影，杨大发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论是冲到床边拿起那早已经准备好的猎枪，还是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祈求对方的仁慈，哪怕是毫无意义的大喊大叫，都比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靠近要强。

　　但是很遗憾，动不了就是动不了，这一刻，杨大发觉得的脑子完全指挥不了自己的身体，不论如何的努力，肌肉中都无法凝聚出哪怕一丝的力量。

　　他只能无助的瞪大双眼，看着那佝偻的身影慢慢向着自己靠近，从灰袍不时掀起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无数闪烁着绿光的细小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那一刻，杨大发好似被无形的双手扼住了喉咙，长大嘴巴，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过，就在那灰袍人即将触碰到婴儿的瞬间。

　　“嘭！”

　　在一声巨响之后，房间的实木大门在破开一个大洞之后被推开，一道亮光划破了室内的黑暗。

　　“你好，本人唐雪凝，乃是千广市特事局的工作人员。”

　　而站在洞开房门外，带着夜视仪穿着防弹衣的不速之客，在杨大发与怪人的注视中十分随意的丢下了手中的破门锤，径直走进房间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接着，她取下夜视仪，将应急灯放在脚边，身体微微向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向着两者介绍道：

　　“我本次是专门前来协调你们和这位杨大发杨先生之间矛盾的。”

　　“救……救我！”

　　看到唐雪凝的出现，杨大发只觉得身体突然又有了力量，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椅子的旁边。

　　“对于本次争端，能否请你们退一步，杨先生将你们给予他的财富加上利息如数返还，并尽量满足你们的其它适当要求，或以中间人的身份将金钱换成等额的食物或其它物资抵债。”

　　小心的避开了杨大发怀抱的婴儿后，唐雪凝一脚将这个妄图成为自己腿部挂件的油腻中年人踹开，然后对着那已经转向自己的灰袍人继续说道：

　　“而你们，仅仅只需要放弃对杨先生孩子的身体所属权要求。”

　　“凭什……么？当时是这……个人主……动寻求我……们的帮助。”

　　而在沉默了片刻后，灰袍人终于开口了：

　　“当时他说……自己可以付出一切，只要我……们给予他财……富就好，而在他已经享……受过后的现……在却想反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灰袍人的声音是一种嘶哑的，带着古怪尖锐重音好像数百个声音共同组成的话语，他的语速如同卡顿的录音机，总是停顿在奇怪的词句之间。

　　当他开口时，就好像是有人在房间内掀开了化粪池的井盖，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向着唐雪凝传来。

　　“那么，你们觉得杨先生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你们满意呢？”

　　不过唐雪凝对着这恶臭只是皱了皱眉头便接着问道。

　　“凡间的财……富对我们毫无意……义。”

　　灰袍人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向着唐雪凝靠近着。

　　“而那个小孩儿却是我们精……挑细选，让那个人用了无……数稀有的材料喂……养长大的，是我们得……道飞升的药引，哪能说不给就不给。”

　　“你们的述求我们表示理解，但是却也让我们很难接受……

　　东山省的胡家七姐妹不知你们是否听说过？

　　当年它们据说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不过后来在理解时代已经不同之后，它们通情达理的主动放弃了原有的条件。

　　它们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特事局东山分部的外聘人员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参照一下她们的旧例

　　——你们放弃过于苛刻的条件，在你情我愿不会闹出人命的前提下，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我们特事局可以作为公正人，特许你们与一般人进行魂钱交易。”

　　唐雪凝对于飞升一词冷冷的一笑，接着歪着头想了想，向着灰袍人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笑容。

　　“如果你们手里还掌握着什么续命的手段那就更好了，我们特事局甚至还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比你们自己上门或是等着别人来主动找你们要方便多了。

　　所以算是给我们特事局一个面子，这次就到此为止可好？。”

　　“这件事情谁来……了都没用。”

　　那正慢慢逼近的灰袍人在听完后仅仅是微微一顿，灰袍之下一阵诡异的耸动，不知道那是不是代表着摇头的动作。

　　不过他前进的方向这次稍微变化了一下，似乎是打算绕开唐雪凝。

　　“你们愿……意让我们带……走孩子当然最好，不愿意我们也会自……己动手将那孩子带走！”

　　“咳……先冷静一下。”

　　但唐雪凝并没有如他所愿的作壁上观，她站起身挡在了那灰袍的身影面前。

　　“真的就不能再考虑一下？请不要让我为难啊。”

　　“不想死，就别多……管闲事！”

　　而这一次，灰袍人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肃杀的气氛。

　　“抱歉，我刚刚没有听清，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面对灰袍人的威胁，唐雪凝脸上那公务员式笑容消失了，她用着十分严肃的声音再一次问道。

　　“我们……拒绝你们提出的那个条件！”

　　说话时，灰袍人的身形更加佝偻了，可以看到他背后的袍子上，无数细小的鼓起不断起伏着，就好像是有无数的东西正在钻来钻去一样。

　　“孩子我们必……须带走！”

　　“别给脸不要脸，特事局承认你和杨大发之间的契约已经算是很给你们面子了。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当得到这样的答案后，唐雪凝也准备好要和对方翻脸了。

　　“是不是想要大家都官事官办？

　　好啊，那么作为承认你们本次述求的前提——请你们出示与杨大发之间签署的合同。”

　　言罢，唐雪凝的手已经搭上了后腰上的武器，而另一只手中，拇指也已经放到了信号发射器的按钮上。

　　但下一刻，与她预料中对方恼羞成怒冲上来的情况完全不同，一张泛黄的，歪歪扭扭写了七八条内容的“契约”被灰袍人递了过来。

　　“……”

　　场面一时间十分的尴尬。

　　“杨大发……”

　　唐雪凝接过那盖着血色手印的“契约”，借着窗外的星光粗略的扫了两眼之后，她愤怒的转头看向身后的杨大发。

　　此刻，她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同时脸颊上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好似被人直接甩了两巴掌的刺痛，她对人类愚蠢的下限再一次有了全新的认识。

　　“你事先怎么没说你TM还签了这么个玩意儿？你真是什么都敢乱签啊！”

　　“我……那时候就是一时冲动……”

　　杨大发心虚的转过头去，丝毫不敢与唐雪凝对视。

　　非常同情的看了眼杨大发怀中那个摊上一个傻爹的婴儿，唐雪凝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了胸中的怒火——然后因为房间中的恶臭，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将那泛黄的纸张递回给灰袍人后，唐雪凝却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勉力一笑。

　　“有合同……契约也好，至少大家可以拿事实说话嘛。

　　不过这位，我只是初略的看了几条就能发现问题啊——你们这合同内容很明显是违反我国相关法律规定的。

　　违反了我国现行的《宪法》、《刑法》、《民法》还《合同法》，具体违反的条款你可以三个工作日后在相关机构进行查询。

　　如果你对此还有异议，请在30日内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辩，否则本人根据特事局相关规定中涉及特异事物时所享有的权力，宣布此合同无效。”

　　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大串的话之后，唐雪凝想了想又补充道：

　　“另外我认为你们提供给杨大发先生的巨额资金来历不明，怀疑有赃款和洗钱的重大嫌疑，请出具你们的收入或资金来源证明。

　　否则你们将因为近期本地的数起金店失窃案，两起银行失窃案的重大嫌疑而被拘捕，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凡人，你是想帮……着他赖账吗？”

　　听到这里，灰袍人也算是明白唐雪凝的言下之意了——既然你不愿意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么来掀桌子吧，否则我有一千种手段玩死你。

　　“我们虽然不知……道你口中的特事局是什么地方，但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与我们为敌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考量一下为这……么个凡人是不是值得？”

　　“就算这家伙是个蠢货，但也是我们人类——你们口中凡人的蠢货，在他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前，他依然是我们的一员，是由我们罩着的！”

　　又是一脚将痛哭流涕想要抱过来的杨大发踹开，唐雪凝摇了摇头。

　　“而且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想要赖账，我们的目标原本仅仅是换一种支付方式而已，是你们拒绝了我们的调解，提出了我们无法接受的条件。”

　　“至于与你们为敌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论是什么，我们都早已经准备好了。”

　　面对灰袍人的威胁，唐雪凝不为所动的坦然回应。

　　“倒是你们，做好与我们人类为敌的准备了吗？”

　　几乎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房间中那几个窗户都瞬间炸裂开来，穿着毫无标识黑色套装的五位士兵几乎同一时间破窗而入，而就在他们破窗而入的同时，洞开的房门外，黑压压一帮人也冲了进来。

　　“哒哒哒哒哒……”

　　带着消音器的枪口中发出了低沉的闷响。

　　没有进行任何交流，在确认了目标的瞬间，密集的金属弹丸化为了最猛烈的风暴，瞬间开始撕扯着灰袍人的身体。

　　但紧接着，灰袍人便在所有人的围攻下，袍子猛的一空飘落在地，他原本的身体化为了无数细小的黑影，迅速从战士们的脚下穿过，紧接着又在窗口的位置重新聚集起来。

　　不过这一次没有了灰袍的遮挡，他——它们现在聚成为了一“团”。

　　这场单方面的“战斗”，在仅仅只持续了大约2、3秒的时间后，便再次回复到了对峙的局面，不过显然这一次，战力逆转了。

　　“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不断蠕动间，那一团“东西”再次发出了声音。

　　但唐雪凝丝毫没有在意“它”的威胁，反而转身走了几步，悠然自得的掀开那遗落的灰袍，伸出两只手指捏住尾巴，一只死去的小动物被她提了起来。

　　那正是所谓民间五仙“狐黄白柳灰”中的“灰”——老鼠。

　　“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你——或者’你们‘的决定是什么？”

　　将手中的死老鼠随手丢开，唐雪凝看着窗前的那一大群聚集在一起的老鼠微笑着问道。

　　“那个杨大发会死！那个孩子会死！你也会死！你的朋友、亲人都会死！”

　　鼠群彼此挤压着，无数的吱吱声在特定的频率下汇集，化为了人类能够听懂的语言：

　　“每天晚上，你都会无……法安睡——因为我们随……时会出现在你的床……头咬破你的喉咙！吃干净你的血肉！”

　　“我会等着你们的～”

　　“……”

　　鼠群对唐雪凝的回答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又往窗口退了一段。

　　不过在场的人都能看出，鼠群是准备逃了。

　　“钱你们不要吗？”

　　唐雪凝指了指床头上，原本杨大发准备好的几个皮箱。

　　“留着给你们买棺材吧。”

　　在一阵诡异的“蠕动”之后，鼠群向着窗外跳去，三楼的高度对于老鼠来说，还并不足以致命。

　　“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

　　没有丝毫阻拦，一行人静静的看着鼠群消失在窗口。

　　唐雪凝在摇了摇头之后冲着杨大发问道：

　　“这附近的几片山头，你已经按我们的要求买下来了吧？”

　　“是……是的，而且已经通知了七八次附近的的村民今晚不要进山，我要’喷洒农药‘……”

　　听完，杨大发连忙点头。

　　“我连环境污染罚款都提前交好了！”

　　但说完，他看着怀中依然还在熟睡的孩子，又有些不确定的小心问道：

　　“你……你真的有信心保护我和我儿子吗？那些可是’灰仙‘，山林城市中几乎无处不在的’灰仙‘啊……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不，谁说要保护你和你儿子了？”

　　不过他的这个问题得到的，却是唐雪凝疑惑的反问。

　　“可是你不是……”

　　杨大发这下急了，他明白，如果没有面前这人——或者说那什么“特事局”的保护，他今后的生活绝对就会如刚刚那群老鼠所说的那样，时刻生活在恐惧之中。

　　“你是不是傻？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了？”

　　走到床边，看着窗外的漆黑山林，唐雪凝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不是保护你们，而是歼灭——歼灭危害普通市民人生安全的害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一章的一些问题稍微解释一下。

　　首先，这次测试并不是威力测试，而是测试的其它方面。

　　提示1，华朝这边的姜部长为什么会心急火燎的带着部队过去？是什么让他或者国家确认那是需要那可以支对抗A级怪异部队出马的事态？

　　提示2，唐某人在记忆世界中看到过那座宫殿，虽然掉过来的部分是消失的那部分，但上面会只有残骸吗？

　　提示3，当灵异现象出现后，社会上会出现什么反应，同时最需要的是什么？

　　提示4，为什么华朝会去找北邦联合实验，为什么不在国内，哪怕涉及到一些不能明说的实验，但也绝不会将主导权交给对方，统一半岛这种事情，如果没有五大国之一帮他背书，他凭什么没被第一时间核平，是什么利益足以让华朝能对他如此的庇护？

　　另外一方面，这种攻击前怎么可能不提前给周边国家预警？连第三者的东瀛都发布灾害预警了，作为攻击者之一，能掌握确切攻击时间的华朝会没有？至于那些记者和观察家，作死是没有下限的。

　　本来还有些内容的，但涉及到了后面的一些内容，想要留点悬念，而另一些内容本人自己都觉得有水字数的嫌疑。

　　不过没想到的是删掉这些之后，看起来上一章那个操作确实很傻，这个是本人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