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楚天竹打算先把黄栌读书的事安排好。
既然要送礼,也不好直接一个胶囊丢过去,他四处寻找合适的包装。
可惜家里就是竹子多,一来跟红袍不搭,二来总觉得有些简陋,拿出来缺少“宝物”的感觉。
黄栌见师父东摸西找的,他灵机一动,跑回村中旧宅,抱了个漆黑的木头匣子回来。
这木匣十分厚重,无甚花样,但胜在古朴,据说跟黄栌祖爷爷是一辈儿的。
匣子上并不带锁,不能存钱,乡下人也没什么金贵到需要放在匣子里保存的物件,几代人就一直用这匣子盛放针线布头。
后来家里只剩黄栌一个人,他又不会缝补,就把这针线匣丢在角落,再没想起过。
清理干净匣子,楚天竹把那件火红长袍叠得整整齐齐放了进去。
黄栌一直在边上看着,见他做完了手头的事,便喜孜孜的凑上去:“师父,徒儿也有好东西给你看。”
他拉着楚天竹到了库房,空荡荡的库房中间新立个宽大的竹架子,上面挂着一件明艳的幽蓝色斜襟长衫,宽大的袖子展开着,如同振翅的蝴蝶。
黄栌:“我特意交代小狗子,做成这种款式,镇上的裁缝铺可是没有的,师父快穿上试试。”
楚天竹取下长衫,穿在身上,量身定制的新衣无比贴合,展现出他肩背利落的线条。下摆和袖子柔软的垂坠着,又堪堪没有接触到地面,不会轻易弄脏。
他原地转了一圈,长袍飘逸摆荡,这感觉十分新奇。
黄栌噼里啪啦拍起手来:“我就知道会很适合师父。”
楚天竹摸摸他的头:“谢谢,我很喜欢。”
他离开的时候尚是春末,此时已然入夏,山中早晚气温低,加这么一件薄衫倒也合适。
既然说了要给黄栌增加营养,几人干脆下山,去黄家村寻养鸡的人家买了两只鸡,又与其约定,每隔七日送两只到半山竹林。
他们给的价格好,比拿到镇上卖还要多出一些,养鸡的农户殷勤的把两只肥壮的公鸡处理干净,用竹篮装了给他们带走。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处浅潭。这里前段时间还只是一片满是枯枝淤泥的洼地,随着季节变换,雨水丰沛,又恢复成水潭。
大片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覆压在水面上。
黄栌兴奋跑到潭边,摘回十几片阔大的荷叶,教楚天竹和王文轩当帽子戴。
王文轩接过荷叶顶在头上,四下顿时一片青翠,又遮挡了直晒的阳光,让眼睛都舒服了不少。
怪不得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常咏田园之乐,王文轩有感而发,不由得想要写一首诗来咏这荷叶帽。
楚天竹却兴趣缺缺:“它原本好好长着,你这样摘下来,玩一会儿就蔫了,岂不浪费。”
黄栌双手还抱着一大捧荷叶,听到他这样说,回头露齿一笑:“师父且放心,这荷叶不是拿来玩的,等下徒儿自用妙用。”
回到半山竹林,黄栌把两只肥鸡伴着油盐葱姜,稍稍腌制后,用洗净的荷叶层层包裹起来捆好。
接着在空地上挖了个浅浅的坑,把荷叶包鸡放进去,填土盖好。
随后他取来些干柴,在填好的坑上面点起了一堆火。
楚天竹:“就这样?”
黄栌点头:“就是这样,村里的孩子们有时候偷……呃,遇到些无主的鸡啊兔啊,就拿到僻静的地方这样烹制,就算有人路过,看起来也不过是在烧火罢了。”
这样烹制耗时较长,不去找点事情做。
留下还在冥思苦想的王文轩看守火堆,楚天竹带着黄栌到小溪旁,找了个阴凉处考校他的功夫。
黄栌像模像样的把师父教过他的动作从头演练了一遍,一气呵成,分毫不错。
楚天竹赞许的点头:“看来即使师父不在,你也没有偷懒。”
黄栌小脸红扑扑的,他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徒儿想要早日练好本事,以后孝敬师父。”
师徒俩在溪边练习了一会儿,黄栌又叽叽喳喳的给楚天竹汇报了这一个月间发生的事。
村长到来过一回,村中移栽了不少花木,他想要问仙师是否需要一些装点宅院,黄栌说师父正在闭关清修,不见外人;
小狗子和他母亲英婶上门来送做好的衣服,黄栌亲自检查了,用的是上好的材料,做工精致,很是用心。
英婶表示如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随时可以送回去免费调整;
季玄凌七天前也来了一次,黄栌告诉他师父上山采药去了,他神情失落的留下口信,说新得了个奇特物件,想请仙师出关后共同品鉴。
上一次见面时,楚天竹不慎揭破季玄凌看过《李婉儿遇仙》这等风月闲书,令他十分羞窘。
看起来季玄凌对此不以为忤,仍愿登门拜访,倒令楚天竹对他的评价提高了不少。
天色渐暗,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师徒俩开始往回走,准备吃晚饭。
离火堆老远,就见王文轩蔫头耷脑的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
楚天竹直走到他面前,他才猛然惊醒。
“你这是怎么了?”楚天竹看他状态不对。
王文轩跟着他们在营火旁坐下:“唉,也不是甚么大事,我只是见这荷叶青翠可爱,又有诸多妙用,想写一首诗,只是怎么也写不好。”
楚天竹对诗文一窍不通,爱莫能助。他拾起一截手臂粗的竹竿,拨开营火,挖掘藏在下面对荷叶包鸡。
黄栌一边给师父打下手一边说:“那有何难,我来给你做一首。”
他略微思索,指着被王文轩放在一旁的荷叶帽:“人人都说荷叶好,夏天摘来作凉帽。”
楚天竹取出一包荷叶鸡,放在竹簸箩上打开,鸡肉的香味和荷叶独特的清香混在一起,引得人食指大动。
黄栌接下半部分:“包住肥鸡一起烤,香得文轩呱呱叫!”
王文轩哭笑不得:“你这哪里叫诗,尽拿我来打趣,况且我如何能呱呱叫了?”
黄栌对他挤眉弄眼:“你的肚子呱呱叫!”
三人哈哈大笑,跃动的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楚天竹感觉到,一些纠缠着他的灰暗阴霾,在笑声中渐渐消失。
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无人可以倾诉,规则限制他说不出口。
整个下城的命运压在他年轻的肩膀上,重逾千斤;亦师亦友的西羽,原是另有图谋的敌人。
种种情绪堆积在楚天竹心底,前路漫漫,他只能独自行走。
但此时此刻,他决定放任自己,沉浸在这小小的快乐中。
两只香喷喷的荷叶烤鸡、时蔬鲜果、风味小菜,摆满了竹林小院的石桌,三人大快朵颐。
一顿饭心满意足,王文轩放下筷子,眯起了眼睛:“今日月白风清,又迎竹仙师归来,如此乐事,可惜无酒啊。”
黄栌:“村里没有酿酒的人家,要买米酒,得去镇上才行。”
“镇上那家不行,”王文轩露出嫌弃的神色,“我先前租住猎户的小屋时,叫猎户代买些酒水,结果他在镇上买来的米酒,实属粗劣,不堪入喉。”
“那怎么办,我们自己酿?你看过那么多书,应该也会酿酒吧?”
“这我倒不会……不过我知道青州最好的酒在哪儿,可以写信回家,叫他们买几坛,再托过往的行商送到京州来。”
王文轩沉迷修仙,每日不是采茶晒茶,就是在老茶树下打坐冥想,吸取天地精华,乐不思蜀,早忘了要写信给家中报平安。
此刻饱食鸡肉,又被晚风吹得飘飘然,无酒自微醺,他当即回房,修书一封,正好明日出门,送到驿站去。
收拾好碗筷,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出发去山阳驿拜访季玄凌。
山阳驿是仙山脚下规模最大、最华丽的驿站,只接待达官显贵,季玄凌在那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实属背景雄厚。
楚天竹在黄栌的强烈要求下,把那件幽蓝长袍穿在自己的衣服外面。
王文轩看到了,也十分欣赏:“我儿时听得开元帝传说,脑中所想的仙人,就是这般模样。”
他坚持把那个沉甸甸的木匣子背在自己身后:“仙师何等身份气度,怎能背着个大包?”
黄栌虽然对他这种“仙师不能干活”的意识十分赞许,不过还是阻止了他:“我来背吧,若是叫你背了,天黑也走不到山阳驿。”
他们在微亮的天光中启程。
下山总是轻松的,没多久就到了黄家村,村长已经在村口等待,楚天竹前一天跟他说了要借牛车去山阳驿,村长满口答应。
只是此时这牛车歪歪斜斜的倒在路边,牛在不远处吃草。
村长充满歉意,连连拱手:“刚才来的路上,草丛里突然窜出只蛇来,这牛受到惊吓,带着车跑出大路,把车轴给撞断了,我这就叫大儿子去往邻村借车,只是一来一回,恐怕耗时不短,不知会不会耽误了仙师的大事。”
山阳驿说远也不是很远,楚天竹身体强健,快走过去很轻松。
只是黄栌人小腿短,王文轩是个文弱书生,坐牛车,主要是为他们考虑。
楚天竹刚要答应村长,黄栌歪着脑袋想了个主意:“坐不成牛车,我们可以骑牛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