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身材娇小的女子推开虚掩着的柴门,走进简朴的小院中。

  两只黑背黄腹、毛发蓬松的獒犬跟随在她身侧。

  院中几只身形尚小的幼犬听到门口有动静,争先恐后的跑出来迎接。它们还没有发育完全,腿脚软嫩,挨挨挤挤间相互影响,彼此绊倒。

  摔倒的幼犬们收势不及,像一群毛球一样弹动翻滚,撞在女子浅黄色的裙摆上。

  女子右手挎着个柳条筐,里面放了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鲜花,她脸上笑意盈盈,放下筐子,躬身揉搓起幼犬来。

  院中有一座小巧木屋,房门打开,走出一名中年男子。

  他身着雪白绵衣,外披银灰色大氅,面容清隽,气质儒雅。

  女子放下还在嘤嘤撒娇的幼犬,献宝般捧起花束,向男子走去:“阿珩,我今日又寻到几种不同颜色的花儿。”

  男子握住她的手:“怎么又一个人溜出去?此处荒僻,你独自在山间行走,我会担心。”

  女子笑嘻嘻的摇晃他的手:“有狗儿们跟着,不管是野兽还是人,都恨不能躲着我走,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半人高的敖犬正蹲坐在一旁看幼犬戏耍,听到主人提到它,转头以一声雄浑有力的吠叫回应。

  男子宠溺地抚去女子发髻边的落叶:“谁也管不住你……罢了,我已与先前邀我做夫子那村长商量好,他们正加紧整修房屋,下月入冬前,我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提及此事,女子清澈的眼眸中染上一抹轻愁:“咱们在这里本来好好的,要不是因为我……”

  男子将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嘴唇:“不只是因为你,近些年我也渐感力不从心,不再像年轻时一般,事事皆可亲力亲为。”

  他环视简朴的小院:“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你我亲手建造,我明白你心中不舍。只是此处生活多有不便,等到你我年老力衰,怕是连日常取水都有困难。搬到那边去,衣食住行都方便不少、又热闹,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了吗?”

  “唉,你说得对……听说那边现在繁华得很,新开了很多食肆酒家,近来还办起了露天大集。搬过去之后,要把每一家都尝个遍才是。”

  女子那一点点愁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又开心起来,脚步轻快的拾掇起花朵来。

  楚天竹收回视线,眼前的场景又重新回到别院静室之中。

  樱桃红的帐幔下缀着五彩缨络,龙脑香在玉熏炉中闷烧。轻烟袅袅升起,季玄凌坐在他对面,神情略带不安。

  “我已找到你的父母,你要现在就去见他们吗?”

  季玄凌不知所措的重复:“现在就去见他们吗?”

  他心乱如麻,无助的望着楚天竹:“我不知道……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他们重逢的场景,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我却感觉,好像还没准备好。”

  “没关系,等你准备好了,再来告诉我。”楚天竹安抚他。

  季玄凌低下头去,沉默了半晌:“他们过得好吗?”

  “还不错,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就快搬到黄家村来了。如果你还没准备好要与他们面对面交流,可以先不接触,只远远地观察。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再决定自己要怎么做。”

  季玄凌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多谢仙师……”

  楚天竹凝视季玄凌的眼睛:“你已知晓我身份的秘密,我亦了解你心中的秘密。你我之间已如此熟悉,你还要如此见外?”

  季玄凌在他认真的注视下,面上飞起一抹薄红:“确,确实如此,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天竹吗?”

  楚天竹颔首:“可以,玄凌。”

  用新获得的力量解决为季玄凌找到失踪多年的双亲后,楚天竹又一头扎进了工坊。

  仙剑中的力量给他带来了许多便利,让他操作更加精准,并且可以随时传送回到竹林宅院中取暖休憩,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楚天竹在一只巴掌大的细口大肚瓶瓷里填好火·药,安置好引信,再用软木塞好瓶口。

  这种简易投掷物,他已经做了很多,一箱箱码放整齐,送回下城补给站中。

  为了腾出更多空间,补给站里的杂物、存货和货架,以及卧室中的床铺、书桌,都被楚天竹搬来这边,存进半山宅子的仓库里。

  补给站里每一寸空间,都存满了各式武·器,楚天竹现在必须要再找一个稳妥的空间,存放他源源不断产出的装备了。

  送完最后一箱,楚天竹传送回到半山竹林中。

  山上的冬天,比山下更冷。天空中有零星的雪花飘洒,院中石板路一早起来已结了白霜,有人正小心翼翼,踏霜雪而来。

  来人正是季玄凌,他难得没有穿红衣,身上披着件白貂裘,怀里抱了枝三尺长的红色腊梅,分外显眼。

  楚天竹上前接过他手中沉重的花枝,季玄凌连忙叮嘱:“当心,莫碰掉了花苞。”

  他们带着这枝花苞累累的红梅走进堂屋,寻了个素净的陶罐,放在案上,将梅花插·了进去。

  季玄凌解下貂裘,内里是一身雅梨黄的纱绵袍,袖口、领口和下摆镶了白边,绣着细密的草木纹样,站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分外明丽。

  楚天竹点起风炉,煎茶来喝,暖暖身子。

  他在釜中倒入山泉水和茶叶,煮到沸腾,撇掉浮沫杂梗。

  他天竹又取出秋天存下的蜜渍桂花,加了一勺在茶汤中不停翻搅。

  楚天竹将茶汤盛放在琉璃盏中,递给季玄凌。这琉璃盏还是是季玄凌许久之前送来的,浓郁的茶香和甜蜜的花香从杯盏中散发开来。

  季玄凌接过琉璃盏,金黄的茶汤在剔透的容器中缓缓盘旋,他深深吸气,芳香沁人心脾。

  两人对坐饮茶,温热的茶水驱散了一身寒气,随着炭盆燃烧,房间的的温度也上升起来。

  楚天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的义军武·装计划,从数量到质量都远远超出了预期;

  黄栌也在稳步成长,如同海绵吸水一般疯狂的吸取各方面的知识;

  冬季茶园没什么活计,王文举和王文轩两兄弟回青州准备过年去了,楚天竹额外给了他们一个月的口粮丸子,用做往来人情;

  黄家村冬季游客有所减少,村长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学堂上,他为学堂定名为“承志”,希望学童们能够承先人之志,努力上进,光耀门楣。

  而黄家村承志学堂新请来的先生,正是季玄凌的父亲,季珩。

  自从季珩携妻子入住学堂,黄家村的村民们就陆续把适龄孩童送到学堂上课。

  学堂的前院,是读书上课的地方。学童们按照年龄、进学基础不同,分作甲、乙、丙三个班级。

  学堂的后院,是夫子季珩和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卧室、书房、客厅、厨房等一应俱全。

  村长为了吸引夫子来此授课,下了大力气,整间“承志学堂”,堪比镇上的大宅。聘请夫子的费用,走的是族中公账。孩童拜师时奉赠的束脩,则由各家视情况自出。

  季玄凌从楚天竹处得知他父母的所在后,便时不时下山去。他也不接近,只远远的在茶楼二层坐了,看学童们进进出出,有时还能见到他的父亲母亲携手外出。

  看到父母和乐融融,生活幸福,他的想法似乎发生了很大转变,近来整个人都平和安定无比,此时正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享受香茶。

  楚天竹受他影响,一向挺拔的肩背也放松下来。不过他只稍微放松了一刻,就警醒的告诫自己,下城的同胞们还在受苦,不可沉迷享乐。

  “我近期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会尽量在过年之前回来。”

  季玄凌抬眼看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问他去往何方。

  “近来山中恐有风雪,天竹此时出门,务必要多带御寒的衣物。”

  楚天竹轻轻摇头:“我要去的地方,暂且还无法告知与你,不过那里环境独特、四季恒温,玄凌不必为我担心。”

  季玄凌被楚天竹带着传送过几次,知道他有自己不知道的本领,能去到自己去不了的地方。

  这让他减轻了一些担忧,但又带来另一种失落——这样的楚天竹,仿佛随时都可以如同开元帝一般,丢下凡尘俗世,消隐无踪。

  季玄凌想到此处,一时消沉起来,勉强开口道:“山顶开元祠还在严密封锁着,据说京州那边派了一百多个史学家来研究那天的异象。我在山下见到好几拨熟悉的人马,都是京州过来打探消息的,你暂时离开一阵子,正好可以避开这些视线。”

  事实上,自从开元祠出现不明原因的震颤和白光,远在京州的天子就令钦天监推算吉凶。

  钦天监大小官员,来回推了三日,皆是大凶之兆,直指天子失德,将为真龙所替。

  整个钦天监被禁卫围得如铁桶一般,以防走漏消息,众人瑟瑟发抖,生怕小命不保。

  天子正眉头紧锁,在寝宫中来回踱步。

  这时,有太监前来通传,太后已到了寝宫门口。

  太后原是白氏之女,她是季玄凌母亲白霓裳的堂妹,生下了先帝唯一的子嗣。

  先帝英年早逝,幼年天子继位,皇室风雨飘摇间,太后依靠背后的白氏,拉拢季氏和另外几个世家大族,巧妙周旋,平衡各方势力,为天子争取到了宝贵的成长时间。

  之后天子亲政,世家蛰伏,整个后宫乃至前朝,都已处于她一手掌控之中。

  ☆、番外

  九天之外,翻涌起伏的云层上,悬浮着一座小岛。

  岛上有一屋、一池、一树。一名须发皆白的褐衣老者,正闷闷不乐地看着光滑如镜的水面。

  水镜中,楚天竹正在将混合好的药粉填入瓷瓶。他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械,一个、下一个、再一个……

  他就这样做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间,才站起身来,活动肩颈手脚。

  老者大声叹气。

  远处,有一面色红润的玄衣老者驾云而来。行至浮空岛旁边,见白发老者一脸憋闷守在水镜边,就丢了个桃核过去。

  桃核击中水面,泛起阵阵波澜,打破了水镜中的画面,也惊醒了池边的白发老者。

  玄衣老者拱手道:“陶公,别来无恙啊。”

  被唤做陶公的白发老者依旧懒懒的倚在池边,并不起来迎接:“蟠桃还要三日成熟,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玄衣老者按下云头,落在陶公身边:“我感知到术法的气息,到下界一看,竟是个凡人拿着你的白玉剑。你这老顽童,又偷偷往时空裂隙里丢法器了?”

  陶公看向恢复平静的水镜。画面中,楚天竹和季玄凌、黄栌三人正围着炭盆烤羊肉吃。

  “唉……我哪有丢,是楚炎把我的法器带回去了,不知怎的落到这小子手中。他与楚炎有血缘关系,法器识得了,就把他也传送过来。”

  “管他怎么过来的,既是异界之人,想来又能带来许多好玩的剧情了?你该早点叫我一起来看。”

  他提起这事,陶公满腔抱怨顿时找到了出口:“好玩?完全不好玩,他跟楚炎可没得比。”

  “这楚天竹刚过来时,我还是很期待的,立刻规划了一条称霸武林的剧情,还把他的体质,改成千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他只要走到山下镇子里,就能遇到个退隐江湖开酒馆的武林高手——那酒酿得难喝死了。楚天竹喝了他的酒,就被他发现资质极高,收为徒弟,传授毕生绝学……”

  玄衣老者捻着胡须:“这情节有点过于老套了吧,我都看过好些次了。”

  陶公瞪圆了眼睛:“这才刚开始!你莫要打断。楚天竹学得一身武艺,参加武林大会,一战成名,成为正道栋梁。这时,朝堂上却忽然起了波澜,忽然有人翻出了一桩陈年旧案,证实当今天子,居然不是先帝亲生!经过种种查证,发现季氏季玄凌,才是先帝亲子。以季氏为首的老派氏族,打算废伪帝,立新主,维持皇室正统;而太后联合白氏及一些后起氏族,拥伪帝与之抗衡,天下再次陷入动·乱之中……”

  “等一下、等一下,你还记得咱们俩驻守此地,是为了维护结界,按规定不能对此界事务过于干涉吧?”

  “我可没有干涉,只是让人‘不小心’发现被隐藏的真相罢了。哎,你怎么总是打断。”

  陶公继续畅想剧情:“两股势力互相征伐,百姓苦不堪言。机缘巧合之下,楚天竹登上开元祠,在众目睽睽之下继承了仙剑。世人至此方知,如今的皇室,并非开元帝血脉。楚炎一生无妻无子,当年继位的太子,乃是他过去部下牺牲后留下的孤儿。楚天竹才是真正的楚氏后人,这天子之位,亦可坐得。”

  玄衣老者感叹:“楚炎倒是有情有义,你当初几乎把全天下的美人、才女都引到他身边,他居然毫不动心。”

  “我只是预设一个剧情,真正走到何处,归根结底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这才是乐趣所在啊……不过这个楚天竹,居然只呆在山里不出来,又一门心思搞他那些小玩意儿,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陶公愤愤不平,“我是彻底不打算管他了!”

  玄衣老者哈哈大笑:“要我说,就是你的剧本不行。几千年过去了,还是老一套,这次换我来。”

  他注视水镜,眼中灵光闪动:“这个叫做黄栌的少年人,就是我选定的主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写不完一章,掉落一只短小番外凑数。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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