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齐君慕本来以为能让沈念开口说出个求字的事, 肯定是很令他为难的, 结果没想到会是这个。

  想了想齐君慕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容道:“你是说父皇那个建造好了却没有用过楼阁?”

  沈念点了点头,齐君慕并没有直接答应,反而问道:“怎么想着去这里?朕本想着你难得开口要求个什么事儿,还想着会是什么呢,结果就这个?你就没有想过求点什么升官发财对自己有利的事?”

  “臣对升官发财都没有太大要求, 微臣现在已经是镇北侯了,这官是没办法升了,至于财, 微臣孤身一人, 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呢。现在微臣就是想站在高处, 看看远的地方。”

  “京城里最高能看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那处楼阁,所以微臣才有这念头……如果不方便的话, 皇上就当微臣是僭越之词。”沈念神色有些寂寥落寞的说道。

  齐君慕沉默了一番慢吞吞道:“那阁楼自打建好就没用过,父皇虽没有吩咐贴上封条, 但宫里却默认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内的。”

  沈念原本也就是顺着心意提了提这事,能进去自然是好的,不能入内的话也不会太过难过,只会有些怅然。

  因为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听了皇帝的话也就没有太失望。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齐君慕又轻飘飘开口说道:“不过就算父皇贴上封条,严令禁止他人入内也没关系。现在朕是皇上, 爱卿难得开口一次, 朕自然要满足你的。”

  沈念猛然望向皇帝, 只见齐君慕下巴微抬, 眼中带有笑意,隔着雾气都能感觉他一脸傲然。是身为皇帝,唯我独尊的傲然。

  沈念看着看着,那么笑了下,他道:“如是,微臣就谢皇上成全了。”

  齐君慕挥了挥手,同时表示这事儿他虽然答应了,但这难得的温池沐浴也要享受到位。

  一切都有等沈念泡好才可以。

  这个时候,这点小事沈念自然同意的。

  两人在温池里泡了将近一个时辰,中途齐君慕换来阮吉庆给他清理了下头发。

  他本来还叫了其宫人给沈念也服侍下,不过被沈念给拒绝了。

  齐君慕也没强勉,看得出沈念不是个喜欢别人靠近自己的人。他宁愿自己折腾,也不愿让别人帮忙的。

  皇帝在能容忍范围内是个喜欢享受的人,能让别人动手做的事,他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这样一来,阮吉庆就比上辈子辛苦些。

  当然,他不当值的时候,这事还得其他人做,皇帝心里比较排斥,能动手的会自己动手就是了。

  等头发擦拭好,齐君慕上岸在屏风后换了衣服。

  皇帝的衣服布料自然是最柔软的,穿在身上有清凉的感觉。

  这布料是南疆上供而来的,是冰蚕丝织就而成,薄薄的一层,宫里每年也就得三五匹料子。

  俗称诏贡。

  还好的是齐君慕后宫里的人不多,诏贡还勉强够分。

  相比之下,沈念的衣服就粗糙很多。

  布料一般不说,颜色也过于单一,不是黑色就是银铁色,看上去就死板的很。

  齐君慕心道,他那里冰蝉布料还有剩余,要不然就给沈念一匹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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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自然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等皇帝穿戴好走出去,他才慢慢从温池里起身。

  穿戴好,束起还有些潮湿的头发,沈念走了出去。

  站在不远处的皇帝正看着不远处的楼阁,未束起的发丝随风轻扬。阮吉庆躬身而立,其余宫人站在不远处。

  看到沈念出来,皇帝朝他招了招手。

  沈念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

  还好太阳已经落山,天是有闷又热的,即便是有风吹过,吹的也是热风,但比着日头正大的时候,这个时候还好。

  凡事都要有个对比,才会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刚洗完澡的身体又想浮起汗意,沈念看着跟前的皇帝,心想如果不是他的要求,皇上应该躺在放着冰块的乾华殿,吃着冰镇的西瓜,过着惬意舒适的生活。

  现在,皇帝面色平静的带着他往阁楼方向走。

  沈念本想说,他可以自己上去,但话到嘴边,又被咽回去了。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话显得也太过矫情了。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的,有些人记在心里便是。

  齐君慕亲手推开阁楼的门,阮吉庆有些担心道:“皇上,这地方多年没有人上去过,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危险,要不奴才先进去看看。”

  “能有什么危险。”齐君慕淡淡道:“父皇独身前来都不怕,朕怕什么?何况今日朕身边还有镇北侯呢。”

  阮吉庆看了沈念一眼,他垂眼笑道:“皇上说的是,是奴才嘴笨。”

  齐君慕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吧,朕同镇北侯上去看看。”

  阮吉庆心里是有些担心的,却并不敢说反对的话。

  在齐君慕和沈念推门而入后,阮吉庆眼里浮起一丝忧心。他觉得皇帝对沈念似乎太过宽容了,这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这人看起来冷情冷心的,但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想的是十分周到,脾气又好,很能包容。

  当初对皇后温婉就是如此,皇后偶然在皇帝跟前使点小性子,为家人求取些好处,只要是不那么过分的,皇帝基本上都会同意。

  温婉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即便是现在皇帝因为一些事想开了,对皇后不看在眼里。但阮吉庆觉得骨子里,他还是个相当温和的人。

  就好比对沈念,拿沈念同皇后相比是有点不合适,但情况却是一样的。

  阮吉庆常年跟在皇帝身边,本来是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

  皇帝想要沈念手里的兵权这是毋庸置疑的,对沈念宠着些也在情理。可现在这苗头明显不对,宠的有点过剩了。

  阮吉庆在心里忍不住怀疑,皇帝是不是根本没打算给沈念留退路。

  若以后沈念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那等着他的就是一个死字?

  阮吉庆想这些想的心底发寒,他对沈念的印象还不错,只希望镇北侯能早日看清事实,能留一条命最好。

  @@@

  阮吉庆思绪连篇时,齐君慕已经踏上了木阶,人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齐君慕抬头望着楼阁的顶端,一层一层的台阶,好像没有个尽头,离自己十分遥远。

  说起来,他两辈子都没登过这楼阁,要不是今日沈念突然提起这个,他都把这阁楼给忘在脑后了。在很多人眼中,宫中阁楼就是景帝荒唐行径的证据之一,挨得近了,似乎就会成为同景帝一样荒唐不堪之人。

  齐君慕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爬这阁楼,主要是上辈子他一心扑在大齐的朝事上,对外想扩展大齐版图护佑百姓安康,对内想保持吏治清明,使老百姓安居乐业。

  还想着要通过这些博取个好名声,每天因为各种折子睡觉的时间都很短,哪里有时间爬这个。

  现在齐君慕觉得沈念的提议还是很不错的,爬爬楼阁,放松放松心情,登高望远一番,若是心中有什么诗意,也可以趁机抒发一番。

  这阁楼能修建成现在规模,与景帝的强硬态度脱不开关系。据说当时工部尚书说了句修建这样的楼阁是非常不现实的,景帝二话没说就把他给革职,当场召见工部所有官员,问谁能建这阁楼,这工部尚书就给谁做。

  后来工部一个小主事拿定注定,费尽心思终于把这楼阁修建成功,理所当然的成了工部尚书。

  这里说是阁楼,像是一座小小的庭院,里面有两处厢房,而后是很大的院子,阁楼在厢房旁边立着。

  当时据景帝设想,他可以站在阁楼处观看院子里神兽的表演。

  只是后来,阁楼建成便被废弃了。

  阁楼很高,一步一步走上去需要不少时间。

  齐君慕走在前面,沈念跟在后面,两人错有一个台阶的距离,触之可及,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时间,也许是两炷香,总之两人走到了最高处。

  阁楼顶处站两个人正合适,许是楼高的缘故,站在上面有几分凉意。

  齐君慕心道,这里完全可以当做京中瞭望台来用。

  站在这里可以望见护城河,若真有敌人攻打到这里,还能看到他们攻城的进度。

  想到这些,齐君慕脸色一僵,表情顿时有些不好看。

  他又不会成为亡国之君,想那些做什么。

  皇帝摇了摇头,想把刚才脑中的想法摇出去,在不经意的看到沈念后,他愣住了。

  沈念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有些难过又不像。他愣怔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虚幻的厉害。

  齐君慕皱了下眉头,说实在话,他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沈念,于是他干咳声顺着这人的目光朝远方望去道:“看什么呢?”

  能看到的皆是远山是小如手指的房屋,可这有什么好悲凉的呢。

  沈念道:“从这里可以看到很远,所有一切都渺小的很。”

  最关键的是,看到看不到人都无所谓,皇城大体是坐北朝南的,站在这个地方朝南方望去,可以看到那条出京的路。

  一个人走在那条路上也许如同一粒沙,根本入不了远方人的眼。可当延绵不绝的队伍出现时,再怎么渺小,也总能被站在阁楼之上的人看到的。

  出京也好,归京也罢,总是能看到的,无数人中总有一个是想要看到的。

  而阁楼之上的人,谁能看到半分,谁又知道他站在这里,谁又知道他心情如何?

  齐君慕顺着沈念的话嗯了声,随后他笑了下戏谑道:“就是太小了,要不然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沈卿家了。”

  沈念听罢这话抬眼轻声道:“就算看不到,也知道这千家万户中有一户是的。”

  齐君慕觉得沈念这话里有话,这话也不好接下去,他抿起嘴角噙了丝浅笑不再吭声。

  吹了一会儿风,身上没有那么燥热了。

  夜一点一点侵蚀着天上最后一抹光,皇宫里开始有宫灯亮起来。

  在这期间,皇帝没有催促沈念离开,也没有再说什么。

  彼此就那么静默的站在阁楼之上,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一切烦恼在这一刻都远离,尘世的喧嚣吵闹都仿佛不存在似的。

  沈念知道时间不早了,他们该下去了。

  临行前沈念很想问身边之人一个问题,可他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敛眉没有问出声。

  阁楼上就他们两个人,他这纠结的表情很难不被皇帝发现,于是齐君慕道:“怎么了?”

  沈念摇了摇头,他本来想问皇帝一句,若有朝一日,他被喜欢之人背叛,那他会怎么做。

  可这话不能问出来,皇帝是皇帝,他有喜欢的皇后。而他再怎么受皇帝宠爱,也不过是一个臣子,就算这一刻得到特权,有些话还是不该问的。

  站在高处一切凡尘之事看似远离,但到底未曾真正远离过。

  下了阁楼,皇帝还是皇帝,他也还是镇北侯。

  他问得话若是在皇帝心里成了一根名为得寸进尺的刺,那反而不好了。

  于是沈念恭声道:“没什么,皇上天色已晚,我们该下去了。”

  齐君慕知道这不是实话,一刹那的,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为沈念的隐瞒。不过这是极为细小的情绪,很快就被他忽视过去了。

  沈念站在君臣的立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应该为能有这样的臣子感到高兴。

  齐君慕面色平静道:“既然如此便下去吧。”

  沈念知道皇帝看透了他,他心里苦笑了下,只能装作不知道。

  往下走的时候,两人气氛有些沉默,和一开始往阁楼上爬的沉默还不同,这次明显更让人不自在些。

  下了阁楼,阮吉庆迎面走来时,皇帝彻底恢复平静,为了缓和气氛,他笑道:“沈卿站在上面可解心底之惑了?”

  沈念忙道:“心惑已解,多谢皇上。”

  齐君慕脸上笑意不减,他道:“你是朕的肱股之臣,朕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着你,你能安下心来朕也就放心了。”

  沈念立刻信誓旦旦的表明了一番忠心。

  阮吉庆在一旁看着心里是又嫉妒又可惜。

  当晚,齐君慕留沈念在乾华殿用晚膳,沈念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这顿晚膳却吃得有些食不下咽的,皇帝同以往一样很和善,他喜欢吃的东西一样不少。可他就是浑身不舒服,一开始他不明白原因,在皇帝放下筷子拿着细巾擦嘴时,他突然明白了。

  食不下咽是因为皇帝。

  齐君慕表现的和以往一样,举止动作连表情都很像,可他人却像是戴了一层面具,假的厉害。

  自打沈念回京,齐君慕对他一直是比较真的,无论是利用还是用计,都表现的坦坦荡荡。现在他一变招数,适应了他那番坦荡的沈念顿时有点接不下来。

  想明白这点的沈念看着皇帝,觉得现在的皇帝就像是个在独自生闷气又不想让人看出来的孩子,突然间沈念有股想笑的冲动。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齐君慕看着沈念对着他突然笑出声,他愣了下,眨了眨眼,慢慢的也笑了。

  一笑之间,君臣如故。

  沈念当晚并没有留宿乾华殿,白天睡是皇帝特许,晚上继续睡就有点不合适了。

  齐君慕也没想着留他,别人说沈念如何如何得盛宠,那是真实发生的事,要是因为这些事给沈念名声上带来问题,那就不是他的本意了。

  等沈念回禁卫休息处后,皇帝喊来阮吉庆,他道:“找人去查查沈家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堂堂镇北侯变成这样的事儿肯定不是小事,有些事沈念也许是不好出手解决,那他这个皇帝总要了解一下的。

  阮吉庆心里对沈念有些同情,还有种这一天终于到了的尘埃落定感。

  在他领命准备离去时,只听皇帝又道:“此事要瞒着沈念,他要是听到什么不该的风声,朕就拿你是问。”

  刚还同情别人的太监首领,瞬间把所有同情心都给了自己。

  明明和他没关系的事,最后受到惩罚是他,谁也没有他值得同情。

  皇帝在做这些事时,宫里宫外有一大批人没有睡着觉。

  宫里自然不用说,太后是第一个睡不着的。上次皇帝帮沈念明确拒绝了太后的提议,这让她心里很不高兴,事后被林萧劝慰着勉强压下那股火气。

  但因为这,太后只要听到有关沈念备受皇帝看重的话心情就会很不妙。

  今天尤为如此。

  齐君慕竟然赐沈念宫中泉浴,还同他一起登上了景帝建造的宫中楼阁。

  若放在平时太后也不会有多生气,可现在这两件事加起来,就如同有人在她心里点了一把火,让她浑身都难受的很。

  沈念如今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同齐君灼一样,都不受喜欢的很。

  得知沈念回禁卫处休息时,太后笑了下不咸不淡道:“这镇北侯都快比得上齐君灼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咱们这皇上做事我是越发看不懂了,齐君灼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弟弟,救过皇上一命,沈念倒是比其他几个王爷的地位都高。”

  太后这话说的很没道理,像是齐君宴等人的地位真要同齐君灼一样,她肯定受不了。再者说,齐君宴和皇帝以前是竞争关系,是对手,彼此恨不得弄死对方。

  而沈念呢,大齐的功臣,护住了北境,护住了京城的安稳,护住了数万人的命,是老百姓歌颂的那种。

  在北境沿途几个州几个县,皇帝都比不上沈念在那里的名声。

  如燕也清楚这些,可她不会说出来。

  她能做的就是顺着太后的话道:“太后,镇北侯就算是再得宠,也比不上扶华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扶华才是皇上的嫡亲姐姐。以奴婢看,就算是瑾亲王也比不过扶华公主的。”

  太后听了这话神色更淡,她道:“皇上要真有你说的这么分得清轻重,我也不就愁了。”

  如燕看她脸色,说话越发小心翼翼:“太后,皇上到底年轻,有些事还需要您在一旁多加指点呢。”

  这话倒是说进太后心里了,她看了眼如燕,沉思着没有再说别的话。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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