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顾府的主院,将军和老太太出了门,小宁夫人歪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边上的一个妇人看着红泥炉上的水壶,把刚刚碾好的茶末投进去。

  一个丫鬟拿了拿了两根包裹丝绵的锤子,跪在踏板上给她轻轻地捶腿。

  那个嘴上有一颗黑痣的大丫鬟弯腰轻声问:“夫人,寻芳阁的那个如娘怀了身孕,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宁氏皱眉睁开了眼睛,嘴角冷笑一声:“把她提过来给我瞧瞧!”

  她比秦氏晚了半个月进入顾府,名分一个是妻,一个是妾,想她也是官家女儿,姿容出色,却低了那女人一头。

  好在不过半年多的时间,那秦氏就回了娘家,从此她就成了顾家实质上的夫人,平时跟着将军在南边儿,偶尔回来看看这群不省心的东西,打理一二。

  她捏了捏眉心,男人吗?逢场作戏总是少不了,城池攻下,收一两个美人也无可厚非,同僚之间送上一两个也没什么。不过他这么一只往里收,不往外送,这几年下来存下了三四十个小妾。有些他睡过一两回就再也不见了。

  这就如满橱子的衣衫,穿过一两回,扔吧?他舍不得扔,真的要他穿吧?也不见他穿。

  好在自己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这些年恩宠不断。

  大将军的原配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早早嫁人。在她进门前的其他三子一女都是贱妾所出,这些儿子大将军并不在意,放在军中,做个有职位的军官也就是了,也没见将军把他们当个什么人。

  那个庶女长得不错,初初嫁给了大将军的下属,算是笼络了人心,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伙计以为自己有了大将军做了岳父,就当自己是个人了。去年被大将军砍了脑袋,那个庶女还不服,来跟她哭闹?大将军索性将她送人做个玩意儿了。这下子不哭也不闹了,自生自灭就得了。

  而那个填房秦氏在顾府住了半年,侯府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女人就是女人,在男人面前娇软柔美才能有长久的宠爱,她那样?不出半年,搬回了侯府,要不是有侯府这个娘家,这个女人早就命丧黄泉了。人啊!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宁氏不禁嗟叹,世上蠢货太多,明白人太少!

  她是官家庶女,算是贵妾,明面儿上是她爹送给大将军的,实际上是圣人做主赐给将军的,身份自是不同。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这两个孩子很得大将军看重,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还有一个女儿,如今养在老太太跟前,这是明摆着当成嫡女来养了。

  除了身份上不是主母之外,其他的与主母毫无差别,府中之人,都是叫她一声“夫人”。

  后院这些个女人,要是消停些,每日赏口饭吃,也没什么!可要是遇上不省心的,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不过就像是一件穿过的衣衫,真要想起来,他要找,这件找不到,难道还没有别的衣衫可穿吗?

  宁氏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问那如娘:“你倒是跟我说说,为什么不喝避子汤?谁许你留下这么个孽种了?”

  “小宁夫人,你说到底也是个妾室,凭什么你能为将军诞下儿女,我就不行了?”那个如娘质问宁氏,她想要护住自己肚里的那块肉。

  宁氏看向她,娇笑出声,一个三十出头岁的女人,这样笑地花枝乱颤,走过去,她最恨人跟她提她是个妾室。宁氏一巴掌拍到那个如娘脸上:“你跟我比?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贱人,还敢痴心妄想给将军生儿育女?

  宁氏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婆子:“王妈妈,把她肚子里不该有的那块东西给我去掏出来!记得,我要亲自验看的。”

  听到这个话,如娘才知道这真是要人命的,一下子脸色刷白,被人架着走,回过头来骂:“你个毒妇,不得好死!”

  宁氏伸手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上面是鲜红的蔻丹,猩红的唇突出话来:“骂人也不能换换花样?我什么时候怕过?”

  她从来都不怕,别说这么个小贱人,就算是那侯府贵女,也是个独守空房的可怜人罢了。更有趣的是,她不过是跟将军略微提了一句,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在逛花楼,将军就勃然大怒,听说要用棍棒打死他,这一次被他侥幸逃脱,下次难道还能有这样好的机会?

  早晚那顾云清得死,秦家那个老头子也得死,秦氏自然也活不成。只要将军把西北的兵权一收,加上南方的兵权,侯府的爵位,顾府的富贵,甚至以将军之能,这个天下,岂不是都是她儿子的?

  小宁夫人想想都要笑出声来,外边婆子来报:“夫人,将军回来了,请您去前厅!”

  小宁夫人连忙整理了仪容,补了胭脂,娉婷妖娆地走出去。穿过回廊往前院,进入厅内,敛袖一礼,柔情似水叫一声:“将军回来了?”

  顾云清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恨不能给她一根棍棒,让她撑着些。低眉敛目的,就跟没骨头似的,一个人若是不能站直了腰板,整个精气神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女人开始成这样了?或者说有的女人成这样了。说起来还是曹暨眼光好,那王三年虽然温柔和顺,却也是亭亭玉立的。

  宁氏抬头发现厅内站着许久未见之人,秦氏不是方才闹腾回去了吗?那个孽种逃出了将军府,闹得将军很是生气,她还在想等下怎么劝慰将军。一日不早,两日不晚的,有些事情其实不用那么心急的。

  她笑对着秦氏:“原来是大夫人和六郎君回来了,七郎和八郎很是想念他们的六哥呢!我让人去把他们叫过来?大夫人来得怎么这般晚,说好全家一起要吃个家宴的。夫人和六郎君今日住府里吗?我让人去打扫客院。只是可能要晚些了呢!”

  顾云清看着小宁夫人八面玲珑地做戏,侧过头看向宫里的内监,轻声一句:“客院?”

  那内监咳嗽了一声:“大将军,早早处置了。奴也好回去禀告圣人,让圣人安心。”

  顾大将军咽下一口口水,他……正在犹豫。

  也不知怎么地,外面一个女人冲进来扑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叫:“大夫人救命!”

  那女子扑到秦氏面前,满脸泪痕,在地上磕头:“求夫人救救如娘姐姐!”

  宁氏一听方才那贱人的名头,转过头去,对着边上的仆妇道:“谁放这个疯妇进来的?还不快给拖出去?冲撞了大夫人与侯爷,脏了小郎君的眼睛。”

  秦氏低头看向那个女子:“你知道顾府家宅,素来与我无关,你求错了人。”

  那女子眼见不行,爬过去在顾奎面前磕头:“将军,如娘姐姐不是普通的姬妾,她可是把将军从湖里捞起来的渔家女啊!将军,您不能看着她活活被害死。”

  这时候顾奎才反应过来,淮河边上的那个水乡女子,是那个女子将落水的他捞了起来,乡间穷苦,他将她带了回来,顺带睡了一觉,后来他就不知道了,反正放在后宅,不用干活,有饭吃,总比她之前的日子要好,问:“出了什么事?”

  “将军,如娘姐姐快死了,您去看看她!”那女子眼看有戏,站起来,往前带路。

  若真是要死了,顾奎觉得也是亏欠她了,急忙抬腿往里走去。

  宁氏脸色刷白,这顾奎拉了这么多的女人回来,没想到这个竟然是特殊的,她也忙跟着往前。

  秦老侯爷对着内监说:“内官大人,不如一起去看看?”

  那内监看这个情形,也就跟着一起进去。

  等秦家三口跟在内监身后往外走,宁氏走到老太太边上,叫了一声老太太,老太太脸色不佳,不搭理她。

  顾云清跟着那么多人一起往后院去,后院的一间厢房内,四个健壮的老妇,把一个女人绑在一张春凳上,那女子下边鲜血淋漓,嘴里被塞了布,脸上汗水泪水,将头发沾湿,已经不省人事。

  秦萱见这般惨状连忙捂住顾云清的眼睛,说:“我儿,莫要看了!”

  顾云清扒拉开了她娘的手:“阿娘,这点子场面,难道我还真会皱眉?只是可怜了这个女子,捞个人不如捞一条狗,一条狗还知道感激救命之恩。没想到捞了人去反而丢了性命!”

  顾奎脸色大变,过去解开绳子,将那女人抱在怀里。外头那个女人跌跌撞撞进来,跪在顾奎面前,一双鹰眼看向几个仆妇:“这是在做什么?来人!”

  外头进来几个仆妇,顾奎言道:“拿我的令牌,给如娘子请太医来医治!”

  等人抬走,顾奎身上的蓝色锦袍,沾染了血色,斑斑驳驳,他看向那几个行刑的妇人,那几个老妇已经抖地如筛糠,跪在地上说:“老奴,是听了夫人的吩咐,把她腹内的那块肉给掏出来!”

  听到这样的话,顾奎暴怒,额头上青筋暴起,拿起边上带血的棍子,一棍子打在了那回话的妇人头上,顿时那妇人脑浆迸裂,红的白的喷溅出来,其他几个妇人见状,一个当场就晕了过去。

  顾奎盛怒之下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棍子一个一个抽过去,他是何等的力气,一棍子一个,没有一个能逃脱他的棍棒,眼看棍棒到了宁氏那里,宁氏恐惧地惊叫一声:“奎郎!”

  顾奎拉长着一张脸,骂她一声:“贱人!”,他方才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放过她,可她自己呢?顾奎停了一停,终究是没有打下去,这是他儿子的亲母。

  这下子顾云清可不干了,问那内监一句:“内官大人,我们跟过来干什么?”

  那内监也知道这条小蛇可不好安抚,方才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他咳嗽了一下说:“大将军,既然除了挑唆主君,棒杀嫡子之外,还有这戕害庶子之罪,她这两罪并罚,说一句死了,还算是轻饶了她。将军就不要犹豫了!”

  宁氏一下子懵了,仰头问:“将军,我何曾挑唆您,棒杀嫡子?”

  对于她来说挑唆太多,已经不当成一回事了,也就不认为是挑唆了。毕竟就如同日行一善那样,这是每日必备的事情了。

  不过这个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顾奎权衡之下,若是今日为了一个女人,去反抗皇帝,让皇帝知道他也不容易被掌控了,那么他私下做的事情就可能会被发现,一旦皇帝看出丝毫端倪,以皇帝的性格,他可以容许你蠢,但是怎么可能容许你有任何的不臣之心。

  曹家和秦家这么多年一直以守护边疆为己任,尚且被他如此猜忌,更何况是他这种?一旦猜忌就断然没有了后路,他还没有准备好。西北的兵权还没拿到,所以只能放弃眼前的女人。

  眼见那顾奎就要举起棍子,打上去之时,一声:“父亲!”让顾奎顿了顿,那宁氏双眼一翻,浑身一软,往地上倒去。

  作者: 顾爹是个渣的没有边的货色,请参考乱世里的那些大渣男,只有功利,没有道德和责任。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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