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痒痒5
许晗烟看着站定在自己面前的陆尚，很快也想通细微末节。
之前进到拉面店他就去了一趟卫生间, 三个人当中, 他最先得知后院的构造，加上对她的了解, 作出‘假如许晗烟发现这道门，极大可能会落跑’的预判。
等到午饭结束, 许晗烟有所动作，陆尚假借买烟从正门离开, 绕后追上她, 只有全程坐定了就没挪过位置黎琨还蒙在鼓里。
真是妙啊……
“那道门该不会是你故意打开的吧？”许晗烟发现疑点。
比起发现一道门, 当然是发现一道半掩半开的门，更容易勾起她开溜的念头。
“我在你心里那么老奸巨猾？”陆尚回头看了眼‘案发现场’, 笑着道：“没有故意打开，只是出去稍微观察了一下地形。”
否则也不会那么精准的将她逮住。
连地形都观察上了, 许晗烟是服气的……
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把我的厌恶当成喜好说给黎琨听？”
红色艳得刺眼, 是她最不喜欢的颜色。
粉玫瑰太少女, 她曾经喜欢过一段时间, 唯有黄玫瑰和香水百合让她持久钟情。
作息是不可能规律的，档期外宅家刷剧打游戏, 昼伏夜出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游乐场？那是小孩子才去的地方。
蹦极？拍古装片吊威亚就足够了！
旅游首选有跳伞项目的国家？假期她只想在家睡到自然醒。
热衷护肤养生更是扯谈，她饮食方面清淡纯粹是尊崇个人口味的选择，皮肤好是天生的，又白又美又细腻，谢老天爷赏饭吃！
还有恐怖片, 除非专业课要求，否则许晗烟永远也不会主动观看，更别说将此当作最佳减压方式……
这些，她的前夫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睁着眼说那种昂稍微调查一下就会被拆穿的瞎话？
陆尚意料之外的干脆：“因为我幼稚。”
许晗烟还从没见他那么坦白，包括上辈子。
听他当面承认自己幼稚，她下意识想笑，但又不想笑出来让他得意。
“还有什么想问的？”陆尚只差没把‘欢迎你重新认领我’写在牌子上，只对她一个人展示。
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照亮他年轻的脸容，冲淡眉眼里与年龄不符的深邃。
他就只站在她的面前，低眉顺眼的望着她，以她的意见为人生理念，为行动指南。
就像月亮虔诚的绕地球转，到消亡的那一天也不会偏离轨道。
许晗烟受宠若惊。
心动吗？
那是自然的。
面前这个男人，她从前辈子就在消想了，最后得到了如同从未拥有，明明真实的相守过，却感觉彼此相隔着咫尺天涯的距离。
这么近，又那么远……
红色的人力车从十字路口经过，车夫大叔停下来，笑容可掬地问：“两位游客，韩国人？中国？坐车吗？”
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从座位的侧边取出一张有多国文字翻译的观光线路表请他们看看。
其中一条就是去樱岛。
陆尚用日文请大叔稍等，然后问许晗烟：“坐吗？”
怕她不答应，他佯作回头，退而求其次，“不如先离开这儿，彻底甩掉黎琨再说。”
两句话就把他们圈成‘自己人’，黎琨是实打实的大反派！
无法击败他，我们就逃离他！
“你真的很狡猾……”阳光太刺眼，许晗烟犹豫不决的低下头。
其实比起现在两人独处的局面，三人行反而更让她感觉轻松。
陆尚不给她思考的余地，轻轻抓住她白皙的手腕，似询问、似祈求的唤她：“小烟？”
许晗烟抬起头来，脸上的忧虑已被无懈可击的笑容替代，“先上车再说吧！”
*
耀眼的炎夏，实在适合出行。
许晗烟初次来鹿儿岛就是和陆尚一起，同样吃了拉面，坐了人力车，逛了水族馆……还穿上漂亮的和服在各个网红景点完成打卡成就。
傍晚坐在海边看日落，聊人生理想，顺带吐槽圈子里哪个小花小生不专业，巴拉巴拉，好不痛快。
入夜后，两个人酒饱饭足，喝到微醺，闲逛在干净街道上，被各自的经纪人逮住，拎走加班。
回想起来，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时他们还没确定恋爱关系，许晗烟好不容易学会了矜持，陆尚呢，仿佛在感情方面有了开窍的迹象？
同样是工作，飞机上偶遇。
刚抵达福冈，陆尚就带着她从双方工作人员的眼皮子底下成功溜走，后来的两天半，玩转九州。
那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私奔，他们像一对默认且无需说破的恋人，最亲密的举动仅限于牵手，还有拥抱，除此之外，没有发生任何成人式的逾越。
极致浪漫，极尽美好。
那段回忆难得让这辈子的许晗烟主动记住，偶尔回想起来，还会不自觉弯起嘴角。
*
远离拉面店区域。
车夫大叔得知陆尚和许晗烟的日文还不错，便专注给他们做导游。
岛上有哪些吃的喝的不能错过，哪个景点最值得一去，哪里有神秘的传说……途径一些适合拍照的地方就停下来，一定要看着他们拍下照片才肯继续走。
许是也留意到自己在招揽这单生意时，两个人正站在十字路口闹别扭，想尽快让他们和好吧。
在大叔的努力下，许晗烟和陆尚开始恢复交谈，神色仿佛也舒展不少，逐渐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段旅途中。
经过雪糕车，停下来买两支香草味儿的甜筒，冰冷的甜蜜融化在齿间，驱散夏日的酷热，也赶走了烦恼。
来到渡轮，陆尚想给大叔比约定还要多的钱，被拒绝了，说是，每天拉到不同的客人，和他们说说话，把自己的家乡介绍给大家，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单纯的快乐，亦是让人心生羡慕。
那么接下来——
陆尚提溜着小心去关顾许晗烟的脸色，才发现她早就在观察自己，端着一张状似严肃的小脸，眼神带点儿审度，带点儿怀疑，还带一点儿他看不明白的不确定。
到底想在什么呢？
陆尚垂眸望着她，斟酌着要不要直接问。
许晗烟忽地抬起手挡在额前，遮挡刺眼的阳光，昂起下巴冲他指了指售票口，“你去买票，我在这儿等你。”
看样子，被晒得有些烦躁。
只是烦躁么？
不过这理所当然的使唤口吻，还真是让他怀念……
谨慎起见，陆尚又去目测他们所站的位置与售票口、登船口，三点之间的距离。
许晗烟见他站着不动，蹙起眉头，“快去啊，我都快热死了。”
娇滴滴的催促，是个人都能听出她在不耐烦。
“行，你找个阴凉地儿呆着，我很快就……”陆尚话还没说完，她一个转身，走到小卖部边的遮阳棚里，蹲下，双手托起脸颊，怨念的看着他。
陆尚：“……”
是他熟悉的节奏。
*
排队买票的时候，陆尚频频回头去看许晗烟。
他也知道这举动落下风得很，回一次头，代表被她死死的吃准一次。
可他就是忍不住，身体很诚实……
生怕自己在某个不留神的瞬间，让她消失不见。
好在，每次回首都能得到回应。
只要看到她好好的蹲在那里，不管给他怎样的眼神，瞪也好，凶也罢——他照单全收！
买两张票买出随时天人永隔的恐慌感，拥有重生金手指的陆尚就觉得，这踏马都是什么事？
五分钟后，回到这辈子和他站在同一起跑线的前妻跟前。
许晗烟显而易见的得意，撑着腿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自己那张票，抿着嘴将笑努力揶在嘴角里。
不让它们爆发，是对前夫刚才频频回头举动最后的尊重。
“没事儿，笑出来，憋着多难受。”陆尚表情略显愁苦，嘴上大方。
他已经弃疗了。
许晗烟拿票当扇子朝侧脸扇风，笑得眼弯弯，“怎么说呢，那种开局一把烂牌，中途逐渐逆袭成为人生赢家的感觉——就是很爽！”
人生赢家说完，先走向渡轮。
陆尚跟在她屁股后面，纳闷自己的牌面怎么看都稳赢不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她王炸了呢？
*
去往樱岛的船很大，总共四层，一层专门用来运车，乘客坐二三层，里面还有乌冬面、章鱼小丸子和饮料售卖。
陆尚买了三层靠窗的位置，可以稍微欣赏一下蓝天白云和大海。
虽然坐十五分钟就到了……
经过之前特别明显的‘回眸确定你’小互动，陆尚往座位里一坐，双手习惯□□叠，闭上眼，吹着空调就不想再动。
架不住那份诚实，身体有种被掏空的虚脱感。
身旁，许晗烟完全是另一种状态，兴致勃勃的拿出手机玩自拍，把他当成背景板，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再接着，她糯声唤他，“陆尚，我想喝水。还有楼下的章鱼小丸子，给我带一份上来。”
陆尚连眼皮子都懒得掀起，“不想动，自己去。”
不难感觉许晗烟在看他，或者是瞪他。
没关系，恨着吧，总比无视好。
许晗烟盯了他一小会儿，自觉去楼下买水和吃的。
阳光从封闭的玻璃外倾洒进来，空调有效隔绝了那样的热度，晒得陆尚全身松弛，每个毛孔都不自觉张开，慵懒的进行光合作用。
某个恍惚的瞬间，似乎又回到他和许晗烟放肆的九州之旅。
那年她还在念大三，他们各有各的工作，很长时间才能见上一面，而即便是见到了，也不一定能说上话。
偏偏就在那段期间，许晗烟开始有意无意的疏离他。
隔三差五对他碎碎念的短信没有了，电话也不会主动打，历来只管站着接招的他……陷入无招可接的尴尬境地。
在机场拉起她就跑，是陆尚上辈子屈指可数的冲动行为。
但他不后悔。
那时是真的年轻，因为明星这光鲜亮丽的身份被很多小姑娘喜欢，甚至当作梦中情人来憧憬。
可说起来很好笑，他本人唯一的恋爱经验来自许晗烟。
而且还是完全被动型……
一旦那家伙中途叫停，转身朝他的反方向用力狂奔，他追是不追呢？
相同的境遇，其实早就发生过。
忽然，一声鸣笛在脑袋顶响起，陆尚蓦地撑开眼，身旁仍旧空着，他的心也倏的悬空、紧缩，危机感乘以倍数暴增！
船开了，徐徐不急驶离渡口，他本都来到去往二楼的楼梯口，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猛然止了身形，抬手看向顶层露台，清俊的面庞怔了又怔，还是不肯相信自己被许晗烟丢下了。
久而，落寞的笑了出来。
被摆了一道……
*
陆尚出现在船的顶层，同时也进、入许晗烟闪烁着小星星的视线里时，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淡淡然的模样。
这大概死傲娇最后的尊严？
许晗烟站在渡口边上，笑眯眯的冲他挥手，那只手里还捏着用竹签串起的章鱼小丸子。
晃得人眼晕的阳光笼着她没心没肺的笑脸，陆尚气不起来。
只怪自己没将她看好，让她从身边溜走。
又一次。
视线里的她逐渐被拉远，陆尚拿出手机冲她晃了下，都这样了，接过电话不过分吧？
许晗烟勉为其难点了下头。
他拨过去，她接起来，相对无言。
陆尚怕沉默太久她会挂断，仓促组织了语言，启用一个不怎么洒脱的语调，笑着说：“真有你的，把我也骗了。”
他以为，在黎琨的对比下，自己会是不错的选择。
这一路上，最开始她的不乐意写在脸上，中途也当然犹豫过，买票时蹲在遮阳棚下用怨念的眼神向他宣泄情绪，降低了他的防备。
陆尚自认，频频回头的举动虽然丢脸，但却是个讨她欢心的加分项。
结果到最后，她选在船即将驶离的那一刻绝杀，实在太了解他！
“如果我想和你一起出游会邀请你，这次的旅行，你不在计划内。”许晗烟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再也没了曾经面对他时，那份他也感受得到的悸动。
短暂失语，陆尚反应很快，“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
她不是他和黎琨竞争角逐的战利品，她有自己的想法，她属于她自己，不应、更不会受任何人约束。
许晗烟摇头，很大方地原谅他，“没关系。”
陆尚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想来她也一样。
“到岛上挖个温泉泡泡脚吧，你看起来挺累的。”许晗烟现学现卖，把车夫大叔强烈推荐的特色项目介绍给他。
陆尚垂下头笑了，双肩轻轻颤着，好像很洒脱的样子，“你放心，不会到那边立刻掉头回来。”
更不去再去找她。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许晗烟的声音变得悦耳了一些，带着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狡猾。
“你说。”这一时，陆尚只想对她有求必应。
“难得来鹿儿岛，好好放松享受假期，这句话也请帮我转达给你身后那位，祝你们樱岛之行愉快！”
“？”
这话听前半段，即便是虚伪的关心，陆尚也能勉强算得上心满意足。
到后半段明显不对味，转首看到黎琨直渺渺的站在身后，面带亲切的笑容对岸上的人挥手告别，手机里的通话随之终止。
陆尚：“……”
本来就强行平静的内心瞬间爆、炸。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到你们出现在渡口时，我就在想，烟烟应该在船快开的时候把你甩掉。事实证明，我的猜测很正确。”所以，黎琨特地留下来，就是为了亲口对他说风凉话。
他们两在许晗烟的眼里都是麻烦的男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陆尚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无视是唯一的选择。
黎琨却有很多话想说，双手撑在护栏上，“你知道吗，开始我只是对她感一点兴趣，十八岁的小姑娘，很嫩，很新鲜，像清晨含苞待放的花朵，花瓣表面还沾着几滴新鲜的晨露，任谁都想采摘。”
陆尚侧过脸，望住他的眼神愈发阴沉，逐渐泛出攻击性。
黎琨不以为然，投入在他迷恋已久的情绪里，自说自话地：“但是她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魔力，和别的女人不同，也绝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想你对这一点应该感同身受。”
利用工作之便成为许晗烟的御用形象设计师，想看她能在娱乐圈走到怎样的位置，想为她打造适合每一幕戏的造型，想挖掘她更多更美的面孔，想把最好的给她，把她捧成全世界的宠儿。
然后，再将她占为己有。
“这听起来很幼稚，不过——”黎琨正式向陆尚下战书，“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她长大，等到她需要我。你呢？想好你自己的定位了吗？身为老年人大方提点你一句，光靠吃老本可不行。”
*
深夜，福冈。
程佑和工作人员喝得半醉，回到酒店时，无意中扫到吸烟区有个熟悉的人影。
再一定睛，那不是他家陆尚么？！
程佑乐不可支，坐过去跟他聊个几毛钱，“你不是去追许晗烟了吗？没追上？”
陆尚孤单单的瘫在环形沙发里，双臂展开，挂在椅背上，左手指尖夹着支快要燃到尽头的香烟。
“追上了，又被甩了……”微哑的回答，被漫不经意拖长的尾音，良好的渲染出当事人低落的心情。
不愧是表演出身，一听就是台词功底！
“没关系，失恋让人成长！”程佑看热闹不嫌事大，啪啪拍他肩膀。
陆尚不善的眼神朝他斜去，“还指着我赚钱么？”
“这是当然！”程佑的灵魂天生掉在钱罐子里，“我手上带那么多人，20这一波里最看好的就是你。”
“那你还不快滚？”在这儿拼命碍他的眼，还嫌他不够烦么。
程佑虽然算星宇的一个有股份的小老板，但性格太欢脱了，公司里上上下下跟他这儿都当兄弟处，他也不介意小自己十来岁的陆尚摆脸色。
年轻人嘛，要有自己个性，尤其明星艺人，平平无奇是很难在演艺圈里混出明堂的。
程佑最欣赏陆尚的内敛沉稳，有时候处事不经意显露的老辣，让他暗自震惊。
于是也愈发在意他和许晗烟的发展。
那个小姑娘，也非池中物。
“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人憋着抽闷烟那多难受。”程佑拍脸皮强行给自己醒酒，“当初让你帮我把她签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天天看着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我还能尽量安排你们一起代言，拍广告，拍偶像剧，再炒点儿若有似无的小恋情，把粉丝迷得嗷嗷叫……”
陆尚就知道他一直对这个意难平。
实际上，在上辈子，程佑也没能如愿。
当时是刚从星宇脱离出来单干的季杨主动找到许晗烟，为她分析全盘，一击即中的告诉她，你喜欢陆尚，就更不能和他用一个经纪人！
这大概是上辈子许晗烟走得第二好的一步棋。
罢了，都不重要了。
“小烟有自己的想法，撇开她对我感情深浅不提，她对演戏是真的热爱，在她那里，工作和感情是可以分开的。”陆尚神情飘忽，心里阵阵难以抑制的隐痛，实在让他难以释怀，“如果我帮你把她签过来，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她的演艺道路会处处受限，她明明可以更优秀，我为什么要折她的翅膀？”
他已经看到了，镜头前的许晗烟用一种极度舒心的演绎方式，呈现出得到大众认可的角色。
哪怕只是一个让他依靠了1分49秒的小茉，他都爱得不行。
程佑凑近他的脸，醉醺醺的问：“放手让她飞得更高更远，你甘心？”
陆尚闷闷的笑了，胸腔里发出震颤，“你觉得我演技很烂？”
“你想让她在专业上以你为目标，拼命追赶你？”程佑开了通天眼，蹭地一下坐起来，坐直了，对他予以高度认同，“聪明！机智！不愧是你！”
“其实还是有风险的。”陆尚说得云淡风轻。
但事到如今，他早就无法确定什么了。
原来放手是这样一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