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林夕媛发现世子爷最近有点不一样了,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不过总体来看应当是心情好了许多的样子,总是神情很温和。

  她私下里问了一直伺候他的碧湖和青烟,没想到两人说其实世子以前对人都这样。那也就是说之前他对自己才是不大对劲的意思吗?

  林夕媛略疑惑了一下也没太纠结,只当是他相信病愈有望,已经逐渐想开了。

  她如今每日依旧学习任务很满,每日习字半个时辰也都从未间断过。现在她已经写得有些样子了,如果将她最初的字拿在一起比对,可以说是天地之别。

  如今渐渐写得好了,她对自己就更多了几分别的要求。这天练完楷字,便问了云敬之:“我现在能练别的字体了吗?”

  云敬之看着她:“练腻了?”

  “也不算腻。这字是好,但是感觉挺没个性的,时间长了还感觉有点死板。而且好像用来写方子的话有点慢。”

  云敬之想了想:“倒也可以练了,你有什么目标么?”

  “不知道,我没研究过,不过我不想写那种秀气吧啦,一看就是女人才会学的字。”

  云敬之讶然:“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对女子的歧视,那种字体肯定没几个男的学,却非要女子写书秀丽端庄,不是差别待遇是什么?”

  她这番理论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让那些老学究听见了,只怕是要开始喊世风日下。

  她的意思他算是知道了,让墨书去书房里拿了各种名家的帖,让她自己选。

  林夕媛一眼看去,指着一张狂草:“我能学这个吗?”

  云敬之不禁好笑:“恐怕是不行。草书虽然看上去笔画简约,想写好却是很难,这种狂草就更是不易了,而且不甚实用。”墨书只是一股脑把东西抱来,并未考虑她的情况。

  林夕媛闻言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没去挑战高难度。她看了半天,最后选了一张看上去比草书规矩一点又比楷书要潦草些的:“这个吧。”

  云敬之侧头一看便笑了:“我也主习的是行草书。府里这会没有合适的字帖,买来之前先继续照常练吧。”

  “嗯。”

  林夕媛应着,打算先试一试水,仔细看了一会这字的运笔和结构,下笔如有神,然后留下了一行歪七扭八的蝌蚪。

  看来以后的路依旧艰难啊,林夕媛撇撇嘴,搁了笔让人进来收拾。

  这时候,外面通报说是裕王他们来了,林夕媛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又得招呼他。”

  她扭了扭脖子,调整了心情去迎。云敬之无奈摇头,她这明显是很反感的样子,自己之前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几个人进来了,林夕媛照旧招呼了几句就让碧湖她们来伺候,江子若不客气道:“仙草冻还有吗?来一碗。”

  碧湖应是去取了,陈庭钰奇道:“那是什么?”

  云敬之道:“是夕媛做的冰饮。”

  这是她头一回在他们面前说起她的名字,慕容拓这时才知道原来她不叫林夕,是叫林夕媛。

  她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做戏也是够全的……竟然就这样将他瞒了,让他后知后觉地无法正视自己做的那些事……真是好狠心的人。

  相比较慕容拓的内心纠结,陈庭钰则比较在意另一个问题:“为何我没吃过?敬之你这是厚此薄彼啊!”

  云敬之表示冤枉:“江老太君如今不宜吃甜食,热天便很少有东西可以消暑,是母亲送去的。”

  江子若道:“说起这个,你那媳妇还的确有两下子,如今控了糖,又用了她的药水,老太君的眼疾还真给治下来了,说是身体也轻便了许多。”

  “她能药到病除,自然是付出努力的结果。”云敬之道,“她如今除了照顾我,每日研习医术至少六个时辰,我看到也很是惊讶。”

  “这么用功?”江子若感觉有些奇怪,是以之后直接问了本人,“少夫人如今也是侯门贵妇,怎么弄得跟寒窗苦读一样的?”

  林夕媛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之前我爹想带我去太医院当医徒,被人家说女子行医难成大器,我便立誓学艺三年再与其弟子一争长短。”

  陈庭钰叫道:“那他们可是要输定了,这剖腹之技可是连那些太医也不会!”

  林夕媛摇头:“异人师父虽教了剖腹,其他我却是一窍不通,去年的时候大字都不识几个。如果不努力一些,当然是赢不过。”

  云敬之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此一事,慕容拓则是见识过她的水平,知道所言不虚。

  江子若则更是惊奇:“那你算来如今,系统学习也不过一年而已,竟已经有如此造诣?当真是天赋异禀了。”

  “天赋异禀不敢当,只是不吝吃苦而已。”林夕媛笑叹,“不这样怎么赶得上人家打小学的,我也是争这一口气罢了。”

  听她如此说,江子若就明白她之前说生活所迫是什么情况了,待她走了,陈庭钰也是叹道:“如果不是她自己说起,真是看不出她才学了一年,不难想象应当是吃了不少苦头。”

  慕容拓一直只是静听,此时才沉沉道了一句:“寒窗苦读如何能比……她从前为了迎头赶上,扮作男子……在外城里……摇铃行医。”

  这话他说起来着实艰难,因为他见证了她的艰难。怪不得,怪不得她被太医收留却流于市井,怪不得林正堂要为她来求姻缘。

  现在他全明白了,但是已经是无用了……慕容拓懊恼无比。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俩人是在那种情况下认识的,怪不得认识却又发生了后面的事……

  换做是自己,这样侮辱了一个自强自立的女子,同样会心中愧疚不安,难怪慕容拓发觉她的身份后那样失了风度。

  陈庭钰和江子若如今算是明白了,而云敬之比起其他人的理解,更多了几分怜惜。

  林夕媛并不知自己的底已经都透完了,不过她本来也不甚在乎,每日还是照旧做自己的事。如今新的字帖已经换上了,只是她学的并不怎么顺利,行草的连笔非常难练,至今她写得还是没有成效。

  到了八月里,云敬之这边的照顾就常常交于碧湖她们,林夕媛自己则是隔三差五秉了云夫人就回林家去。无他,只因胡氏的孕身到了最后时期,约摸着八月中就该临盆了。

  林府,家里人见林夕媛回来都很高兴,但一来二去的也很担忧。胡氏多次对她说:“侯府规矩大,我这里没什么的,你这样常常回来怕是不好。”

  林夕媛道:“没什么不好,夫人答应了的。再说了,这妇人要到生产的时候最是要紧,怎么能说没什么呢?”

  她说着,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原本我还想着嫂嫂月子的时候我能帮着照看,没想到在家没待多久就嫁人了……”

  胡氏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多想:“妹妹想这个干嘛,你一个姑娘家,哪好伺候我的。”

  “咱娘去的早,嫂嫂没人照顾可不行,我把要注意的事都已经交会半夏和玉竹了,从今起她们就留府上,算是替我照顾你。”

  “这怎么行?你那里岂不是没人照看?何况家里也不是请不起人……”

  “嫂嫂就别拒绝了,产前这些日子格外重要,月子做不好则会留下病根,我在侯府里想要丫鬟随手一挥就是一大把,你就放心好了。”

  胡氏见拗不过,只好应了,林家父子听她说起此事,也是心下感动自不用提。

  有一天正好赶上林正堂在家,林夕媛突然想起之前江老太君的脉案,正好此时与他说了一番:“爹,就是这种脉,我虽然最后也断出是消渴症,可这脉我却摸不准,到底应该怎么看?”

  林正堂看向她:“这消渴症其实脉有两种,一种为弦细而滑数,内耗而热;一种脉浊无力,渴及亡血。两种都在尺下能测出浮云感,如探棉花,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另要看举力与长短,方能断症。”

  他说道:“此症必定要辨位,肺燥为上消,胃热为中消,肾虚则为下,三位齐发,或有偏重,方为消渴,所以脉象如雾里探花,不真切。此时想要确诊,可用针刺耳内肺、胃、肾三息,则脉象清明可断。”

  林夕媛经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当下喜道:“多谢爹指点。”

  林正堂抚须:“你如今依旧这样用心,真是没想到。”

  “如果就我一个人赌誓,说不定我就要玩赖了。”林夕媛朝他笑言。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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