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二日,林夕媛念叨着这事,一大早的就往城南武威镖局去了。里面掌柜的看她进来,中气十足地招呼着:“姑娘是要押货还是护人?”

  林夕媛笑着出示了那枚银燕:“都不是,我找罗佑大夫。”

  那人略为惊讶地看了一眼,取过信物仔细对照了一番,方才点头:“的确无错,姑娘可有信件要传?”

  林夕媛递过自己写好的信,递过去问道:“罗大夫要多久才能收到信?”

  “快则一两日,慢则月余,离国甚广,也不知他此时具体身在何处,所以不好说。”

  古代通信就是不方便……林夕媛有些无奈,不过好在如今也不是很急,还有许多东西都要筹划。

  江湖之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原以为可能要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见到罗佑,没想到信才发出去了五天,这老头就已经风风火火地站到了林府门口了。

  门房已经被交代过如果是罗大夫找上门,一定好好相请,于是小丁很是毕恭毕敬地把罗佑请进了府。

  罗佑刚一脚踏进门槛,一听林夕媛不在,焦急道:“那她这会去哪儿了?老夫自己去找!”

  小丁连忙说:“我家娘子现在忙得很,天天要跑不少地方,如今也说不准到底在哪,罗大夫还是在府里等一等吧。”

  林夕媛如今对外来说是和离回家,再叫小姐姑娘都不合适了,所以府上人都喊她娘子。

  罗佑哪有心思在意这些,脚步不停地在会客厅里面踱来踱去。还好林夕媛一刻钟左右就回来了:没想到罗大夫这么快就收到了信。”

  “信?什么信?我是来找你救急的,赶紧跟我走!”

  怪不得这么快,原来是他也正好要找自己救急,可是……

  “是什么病?我现在没有工具,没法治啊!”

  罗佑顿时愣住:“没法治是为什么?你不是给那世子都治好了吗?”

  “可是那时候我有工具,有药,现在什么都没有,连刀也没有……”

  罗佑想了想,倒是逐渐稳定下来:“这样吧,你先跟我去,左右他还能拖上几天,看过之后再说。”

  林夕媛闻言点头:“那罗大夫稍等一下,我得带上东西还有助手。”她转头吩咐完半夏和玉竹,这才又问了一次,“是什么病?”

  “肠痈,怕是要割掉才行。”

  “这样的话,最好再请一个人会更加保险。”

  林夕媛所说的人自然是吴宗义,她记得他做过一起这样的手术,虽然失败了,但在如今的情况下那点经验就格外重要。

  比较幸运的是吴宗义今日换休,两人到府上一说情况他便跟着去了。

  罗佑见她拉来这人一身官腔,一开始还挺不乐意,但在车上几人探讨了病情之后,才发觉还是有本事的。吴宗义的恩师能以一人之力足足抗病一年有余,他自然也对于这症状有着更深的理解。

  “你说的针刺法是取哪几穴?”罗佑问。

  吴宗义道:“主穴为阑尾穴、足三里、阿是穴。恶心呕吐加上脘、内关;发热加曲池、尺泽;腹胀加大肠俞、次髎。尺泽需刺血出。”

  罗佑沉吟片刻,一捋胡须,叹了一声:“妙啊!”

  “除了针刺,银花、丹皮、大黄、赤芍、川楝子、桃仁、甘草煎水日服也有缓解效果,但这都难以根治,所以最终还是要……要开腹。”

  吴宗义说到开腹,眼前全是那时师父痛苦挣扎的身影,眼中已然有了泪光。

  林夕媛叹息:“知道是这样,所以才不好办了,现在没办法给他麻醉,也没办法输血,甚至连刀都没了,我就算去了也下不了手。”

  “娘子的药……”

  “都用完了,没了。”林夕媛皱眉,“药的话或许还能煎药代替,现在这开腹用的刀和缝合用的针线,也都没了。”

  吴宗义道:“线倒是好办,我这里制的有一些棉线和羊肠线,刀怎么会没了呢?”

  “那刀片用过一次,不能再用了,不然容易感染,出现坏症。有些症状一旦出现,比开腹还要麻烦,不能冒这个风险。针也是一样。”

  罗佑问:“你上次用的刀扔了没?”

  “没扔,想着说让工匠照着打,但是打出来的都不能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还有一丝机会。”罗佑道,“咱们到那边再细说。”

  马车一路晃晃,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京郊的一个无名庄园。虽然没有挂牌,但能看出斥资不少,庄园外有专人把守,神情机警,右手扶刀……这不像是寻常富人家的庄子,林夕媛心道。

  把门的看到是罗佑带人来,便没再多问地放了马车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入得内部,下了马车又走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到了病人的卧房。

  房外亦是有专人看守,见他们来了一人入内禀报,片刻后方又出来:“诸位请。”

  终于入内得见这位神秘的病人,林夕媛刚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就被那靠坐在床头的男子森冷眼光看得心中一阵发冷。

  这人年纪应该和云敬之差不多,只是这气质却完全不同——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俗话说叫杀气十足。

  “这位是叶庄主,这是林娘子,吴大夫。”罗佑从中介绍着。

  “有劳。”那人说着,伸出了手。

  吴宗义和林夕媛各自探了一侧脉,叶玄只是面无表情地等着,不置一词。

  林夕媛号完脉,还需要用芯片检查,所以格外慢,吴宗义则是问了具体腹痛的位置,用以进一步确认。

  一刻钟后,林夕媛终于收回手:“已经感染得很严重了,必须尽快处理。不幸中的万幸,是阑尾炎,割掉对人体几乎无损伤。”

  吴宗义道:“与我恩师的确是同等症状,并且已经是到了最坏的地步。”

  “那就快割。”叶玄闻言也不废话,让她赶紧。

  林夕媛无奈:“哪有那么容易。”说着跟罗佑打眼色,罗佑道:“把你的刀给叶庄主看看。”

  林夕媛点头,向身后招手,半夏递过医箱,她将手术刀递了过去:“不知这刀能不能造得出来?直接打成一体的即可,但材质必须耐用,不易形变,还要能防腐防蚀,不易染尘,耐高温,容易清理。你手中的已经污染过,不可用了。”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把手术刀直接跟刀柄一样煮煮消毒,但是这种刀的设计本身就是不消毒一次性的,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去做这种尝试了。

  叶玄伸手接过刀来查探了一番,甚至动手拆卸下来仔细琢磨。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种材质如何?”

  林夕媛接过来看了看:“好特殊的合金……能做到一样刀型的话,应当可以。”触手微凉,韧性和强度与自己的手术刀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恐怕是有特殊的配方。

  “全要来不及。”叶玄扫了一眼她的各种刀型。

  “先做这两把。”林夕媛又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把给他看,两把刀一把开腹,一把切阑尾,紧紧巴巴地能用。又递上针:“还有这针也得要。”

  叶玄点头:“最快三天。到时能割了么?”

  “割了不一定就能治好,还是有死亡的可能性。”林夕媛把丑话说在前头。

  没想到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已经到了她的喉咙前。这位叶庄主眼中杀气毕现,林夕媛略为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利刃。

  见到这一意外场面,罗佑和吴宗义皆一惊。

  吴宗义将她往后拉了两步:“叶庄主,林娘子的话虽然不好听,却也是实情,全天下的大夫没人敢保证说自己一定能把人救活,庄主因此就要动怒,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罗佑则是拧眉握住了他的手腕:“这女娃娃是老夫特地请来给庄主治病的,庄主如此对待,这是不给老夫面子了?”

  叶玄看了罗佑一眼,收了匕首,左手转着手术刀,利刃在指尖飞舞:“这女人,水平令人怀疑。”

  林夕媛此时也已经缓过神来了,哼了一声道:“你若怀疑,直接把我轰走就得了,你敢威胁我,就不怕我到时候在你肚子里面落点什么东西吗?”

  吴宗义闻言又把她往后拉了几步:“林娘子何必激怒于他?”

  “是他先来闹我!罗大夫肯定跟他说过这病不好治,要另请人,他怎么不对人家亮刀子?”林夕媛瞪着他,“不过是看我弱质女流,好欺负罢了!”

  叶玄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弱质女流?”那眼神分明是在看母老虎。

  林夕媛顿时被看得炸毛了,挣扎着要上前:“把刀还给我,姑奶奶还不想治了来着!”

  吴宗义慌忙拉住,生怕对面突然出手害她受伤。罗佑则是一手探袖,准备随时出手阻止。

  “十套刀具。”

  “哈?”

  “你所有的刀,十套,治好之后作为诊金奉上。”叶玄说道。

  “还有针?”

  “嗯。”

  林夕媛咬唇,片刻后狗腿地笑道:“叶庄主阔气!我治我治!我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在所不辞!”

  脸色变化之快,让罗佑和吴宗义为之绝倒。

  叶玄也露出一丝笑:“既然如此,那三位就暂且在这里逗留几日吧。”

  他挥手让人带他们去了客房。林夕媛自己倒是无所谓,出门前已经跟家里招呼过了:“吴伯伯需要告假吗?”

  吴宗义道:“沉舟会替我去办,咱们这几天得好好斟酌一下具体方案了。”

  第二天用过饭,三人就开始在小花厅圆桌会谈,颇有些现代专家会诊的意味。罗佑掏出那张被他收的好好的解剖图,吴宗义看了也是一番赞叹。

  熟悉了病灶的具体位置,终于切入正题。这场手术因为缺乏器械,大部分都要通过最原始的手段完成,挑战性还是相当大的。

  吴宗义身为曾经做过一场失败手术的经历者,对于术中的重点、难点皆有体会。

  “首先就是麻醉的问题。当年师父硬生生灌了三倍的睡眠散,依旧疼醒,说明这效果相差极远,太医院有半阙麻沸散遗方,我试着配了一番,虽比睡眠散强一些,但比麻沸散却是差远了。”

  这时候本就是要互相探讨,取长补短,吴宗义没有藏私,当即将自己的方子写了下来。罗佑在一旁斟酌了许久,最后提笔改了两味,又加了一味。

  “这样如何?”

  “当真玄妙,稍后不如将两方熬成,以活物灌服观察对比。”

  用药方面林夕媛是远远不及他们的,所以只是在一边看着,内心不断推演每味药材在当中的作用。这一方的确玄奥复杂,怪不得麻沸散失传之后就再没能制出。

  吴宗义和罗佑探讨完方子,继续说:“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失血过多。开腹之后疮口失血,对人损耗极大。林娘子,你那输血补血的物件……”

  “也没办法用了……”林夕媛无奈。

  “不能补,就尽量止损。”罗佑又取出惯用的穴位图,指给他们看,“这几穴,用银针封住,还有患处周围,皆以针封,下探指余,可使血流减慢,起到一定止血镇痛之效。”

  吴宗义点头:“如果咱们动作快一些的话,应当可行。我昨日切脉,发现此人虽然病痛,体力却仍然强健,想来是一直习武的缘故。然后就是术中切除了……”

  林夕媛义不容辞道:“这个当然我来做,用何刀法,我已了然于胸,术后缝合也都一并交给我就好。”

  “这个自然。”吴宗义点头,“最后还需要解决的,就是术后的一系列坏症,彼时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

  “不如先定下几种可能用到的成药买来,免得到时候临时起意耽搁了时间。”林夕媛这是吸取上次给君家诊治的教训,“另外许多术后坏症不仅仅是术后引起的,从一开始就要好好准备。”

  她说着:“前期治疗的环境应仔细消毒,用黄芪、川芎、当归熬煮熏蒸,一应铺垫之物我都已经煮过带来了,一次性手套我还有几副,正好能用上。术后的护理有我两个丫鬟帮忙,她们已经很熟悉了,出不了差错。”

  罗佑和吴宗义皆是点头,三人接着便开始讨论可能出现的坏症,一番争论探讨过后,最后定下了多达三十味成药,以及五十多种药材的采买单子。

  这单子被下人承给叶玄的时候,这位庄主的内心别提有多纠结了——这到底是治人,还是在医牛?用得着这么多药么?

  但他如今患了这病,到底无奈,只能挥手让人快速着手去准备。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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