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船又行了数日,开始由曼江驶入支流。这一支脉被称为玉河,因其水面莹莹如玉而得名。

  玉河沿途极为繁华,林夕媛问过云敬之,原来他们这即将驶入的是离国的一个经济重地——锡陵。

  锡陵盛产丝绸与茶叶,又有玉河之便利,所以比沿途其他各码头都要更加繁荣一些。

  这越是繁荣的地方,越是鱼龙混杂,但也越是极具韵事。

  他们这船一入锡陵境内,明显就能看到河上的来往船只多了许多,客船与货船皆是。

  除了这些,还有一种特殊的画舫,绘彩盈香,罗纱摇曳,上面穿着各色衣裙的女子往来穿梭,或媚或娇。

  到了晚上,这些画舫便燃了通明的灯烛,远远的就能听见丝竹与歌声,林夕媛探头一看,离得最近的那艘上面还有人在跳舞。

  白日里自行自处的画舫,如今周围停了不少船,靠岸的那一侧也搭了木板,不少男人正往船上去。

  “水上窑子!”林夕媛指着画舫,兴奋地喊着。

  她这一嗓子喊来,霜剑和墨书都是忍不住喷笑,云敬之无奈:“好好的歌舞舫被你叫得这样难听。”

  “难道不是吗?”林夕媛凑到他跟前,笑眯眯地说,“我还没见识过呢。”

  以前在书里学过秦淮八艳的故事,她就对于这种场所很是好奇。

  云敬之知道她说这话是想去看看,皱眉道:“这你怎么好去?”

  “我现在是男的啊。”林夕媛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冠,“去嘛去嘛?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云敬之当然不可能让她自己去,只好无奈地应了,又叫霜剑问罗佑,结果罗佑说女人太烦,所以还是他们两个人外加俩侍卫。

  霜剑和墨书这别提有多纠结了,从来没听说过有被女人架着给去听小曲儿的……这实在太奇葩了。

  林夕媛却不管这些,扶着云敬之便从甲板上登船了。船上负责招呼的老鸨看见云敬之这腿,笑容有点勉强,不过见霜剑扔了一锭银子以后,立马喜笑颜开地给两人安排了雅座,还叫了俩姑娘陪酒。

  林夕媛原本以为这会跟电视剧里面一样,来人娇滴滴地就靠上了,不曾想两人皆是很有修养的样子,只是说因为脸上的笑容,以及欲露不露的薄衫,衬得带着风尘气息。

  “爷请用。”穿着紫纱裙的叫落玉,柔柔地将酒送到了云敬之嘴边。

  云敬之脸上没有表情:“放那吧。我不能饮酒。”

  落玉也不觉得尴尬,笑着应了,将酒放下,给他倒了清茶,见对方没有要人喂的意思,便只伸手相请。

  一边林夕媛就没所谓了,沉香姑娘一执酒,她便张口就着喝了,完了还说了一句:“姐姐的手真好看。”

  沉香笑意更深:“爷这是取笑奴家呢。”她看着对方新奇地四处张望,便问,“爷是头一回来么?”

  “嗯嗯。”林夕媛点头,看向厅里在写写画画的人,“他们这是玩什么?”

  “是在评花榜,色艺双绝,得了荐书最多的,可为魁。”

  林夕媛一听兴奋了,拍着云敬之:“看花魁去!”

  云敬之道:“此时还未得结果,评完了会回场献艺的。”

  她哦了一声便耐心等,然后突然意识到不对:“你怎么这么清楚?”说完了一笑,“你们这种公子哥自然很清楚。”

  云敬之有些尴尬,林夕媛说完却已不再看他,拉着沉香问东问西的,过了一会儿杏花儿得魁,上场行礼献歌舞,她便凑到台前去看。

  笑容恬淡,歌声清越,身段柔美,当真是极好的人。沦落风尘卖笑为生,怕也是不得已吧。

  林夕媛看过,心中颇为感慨,欢场之人有几个是能善终的,世间可怜的人多了,她也可怜不过来,还是别想了。

  她收拾了心思回去,却见桌上两个笑盈盈的姑娘一个在给云敬之剥花生,一个在给他添茶,两人同他说话,他便随意地应两句,明显是见多了的样子。

  才刚按下去的那点不舒服的感觉顿时又起来了,他那种身份,三妻四妾属于正常,听听小曲儿见见姑娘,不但没人诟病,说起来都叫“风流韵事”。

  怪不得那么会哄人,怕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林夕媛在心里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云敬之看到她的神情,暗笑起来,又坐了一会儿看了几场歌舞,便起身带着她回船上去了。

  “吃醋了?”云敬之笑看着她问。

  林夕媛哼声道:“我才不吃你的醋,你要看上哪个了就直接带回家,我……”

  云敬之听她又这样说,生起气来,面色沉沉地问:“你就走是吗?我说过只要你,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心里去?怎么动不动就要说这些。”

  “那种话,你可以对我说,也可以对别人说,我可不敢当真。”林夕媛见他质问自己,本就别扭着,瞬间就不高兴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云敬之拧眉,“我以为相处以来我心意如何,你应当是看在眼里的,没想到你始终不肯信我。”

  他对她如何,她自然是看在眼里。她于是将目光投向水面:“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无法面对那些理所当然。”

  她喜欢他,在意他,却不能和其他女子一样接受他有别人。

  即使是他自己无心,若是他的父母不能接受儿媳妒忌,他的朋友笑话他是个妻管严,那种时候他还会觉得和自己在一起很开心么?

  到那个时候,形势比人强,他就算是不得已的,也由不得她了。更别说这种事在这时代也是挑不出错的,可她还是无法忍受与人分享他,这种境况,除了一走了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去面对。

  云敬之听她如此说,自然也明白了她所说无法面对是怎样一种矛盾心理。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会让你面对那种情况,你不需要担心。”

  她看着水中两人的倒影,心中生出一丝甜意,微微笑了:“你不怕以后被世俗所累?”

  “不怕。”

  “不怕此后对着我一人,会腻烦无趣?”

  “不会。”

  “不嫌我惊世骇俗,不会琴棋书画、不算贤良淑德?”

  “不嫌。”

  她的笑意和甜蜜皆是无限放大,他亦笑了:“还怕我会有别人么?”

  她摇头:“不怕。”

  “还会再说那种话吗?”

  “不会了。”

  “那么下次再犯我就要罚了。”云敬之在她耳边说,“打屁股。”

  林夕媛顿时羞恼地瞪他,然而却是被他顺势吻住了。

  耳畔隐隐还能听到画舫传来的歌声,她脸红心跳地想着,怪不得秦淮河上有那么多爱情故事,这样的情境,一旦动了心,便是再难忘了……

  甜蜜够了,林夕媛没忘记自己之前为什么不高兴:“你以前常常逛窑子啊?”

  云敬之道:“并没有,是被子若拉着去了几回,不过就是听曲,也没别的。”

  林夕媛瘪着嘴上下扫了她一眼,云敬之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道:“真没别的,我在那里根本坐不住,去过觉得没意思就没再去了。”

  “想摸摸小手都不敢,当然坐不住了。”林夕媛幽幽道。话外音就是如果不是他之前克妻那事儿,说不定该做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云敬之叹:“可以不要计较这个么?今天如果不是你要去,我也是没这个念头的。”

  她不吭声,他继续道:“何况我们也是去清伶场,那里的姑娘本来就是不卖身的。”

  “哪有跑去了还不带来一整套的?忽悠谁呢!”

  “官员是禁止狎妓的。”云敬之道,“一开始也是和你一样好奇才去,你不要在意。”

  林夕媛终于绷不住笑了:“哈哈!离国贵族圈中最老的处男非你莫属了!”管他是因为怕还是朝廷不许,人还没跑偏就行。

  云敬之见她笑了,刚松开的眉头又被她这后面的话给纠结了回去:“我也没有很……老吧?”

  “没有没有,在我们那还是大好青年。”林夕媛喜滋滋地搂住他的腰,“你要是比我小,那不成姐弟恋了?我可没有老牛吃嫩草的心。”

  云敬之放心下来:“今天也不早了,回去睡吧。”

  这些天他和她同睡,倒也是很老实,但是从不在拥睡的时候和她深吻,也不让她乱动,看来是在用减少接触的形式来维持坐怀不乱的心。

  林夕媛今天经此一遭,存心要看看这个云下惠的含金量,是以在他送来晚安吻的时候,主动伸舌描绘着他的唇。

  他很快察觉了她的意图,侧头躲开了:“夕媛,纵使我再能克制,也经不起心爱之人这样引.诱,你若只是试探,还是别了……我不想最后伤害了你。”

  林夕媛看他耳朵泛红,隐忍的神情有一丝破碎,呐呐着退了去:“那我回去睡了。”

  “……也好。”令她意外的是,云敬之竟是应了,而且很是严肃地告诉她,“比起不能抱着你睡,我更不能忍耐你在挑战我身为男人的尊严。”

  她有些愕然,他已经搂着她坐了起来:“去吧。”

  林夕媛晕晕乎乎地披上外衣回房去,躺下之后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自己这行为,除了试探,在他看来还有一层挑衅。

  同床面对一个大男人主动献吻引诱还没打算给“抱”,这是在说他不行……

  林夕媛顿时羞惭,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

  第二天早上,林夕媛还没来得及别扭,就被罗佑拉着走了,说是给人看诊。

  她原以为是跟在荆河一样坐堂看诊,没想到这次是□□。罗佑带着她,上岸以后租了两匹马,一路疾驰到了锡陵郊外的秀水山庄。

  这庄子的布置看起来颇为古怪,入得内里,最大的院落里面没有种花草树木,而是摆着五个大石池,里面绿油油的水里露出一些其他颜色的东西。

  林夕媛定睛一看,吓得惊叫了一声。蝎子、蜈蚣、蛇、蟾蜍还有壁虎,是五毒。

  罗佑叫她不要大惊小怪:“这秀水山庄是秀仙派的据点之一,此门派善使毒,这五毒都是最普通的毒,常用毒的人也容易沾上毒,我跟这秀仙派的长老颇有些交情,特地带你来长长见识。”

  原来如此。林夕媛稳住心神:“我明白了,多谢师父费心安排。”

  罗佑点头,带着她熟门熟路的往里走,路上看见他的人皆是躬身行礼,看起来他的确是跟这里很熟。

  与罗佑相熟的那位长老姓黄,此前已经得了他的信。两人到的时候,黄长老的院子里已经聚了有七八个弟子,一个个看起来气色都带着点病态。

  罗佑给两人相互引荐过,也就不废话了:“哪个先来?”

  黄长老指了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弟子:“阿弥,去让两位大夫看看。”

  那人应声称是,又先谢过两人,便伸手出手来。林夕媛一摸脉,脉象整个都是乱的,再看他双目赤红,面色如蜡,竟是不知该从何入手。

  她想了想问:“身体有何不适?”

  “昨天养的那只玲珑玉蜈蚣从耳朵里钻了进去,耳鸣头痛。”

  蜈蚣……钻耳朵里了!

  林夕媛只感觉脑袋空白了一会儿,连忙用芯片开始诊,一旁罗佑探了脉,又去用手探了他的颈和太阳,才收了手。

  林夕媛有些惊悚:“蜈蚣已经进到内耳道了,还活着,里面似乎被它咬伤了。”

  “已经服过解毒丹,就是这蜈蚣取不出来,闹死我了。”阿弥说着。

  罗佑看向林夕媛:“你可有招吗?”

  “先拿盐水把蜈蚣淹死,再钳出来,师父觉得可行吗?”

  “这么小的耳道,你能钳?”

  “问题不大。”

  “那你就来吧。”

  林夕媛把蜈蚣淹死以后,拿了监测器给两人戴上,申请了耳内的纤维镜,然后开始下钳。

  过程还是和治疗君语青时一样折磨,她的头感觉都要炸开了。以前有延迟顶多就是不灵敏,为什么到了这里会这样痛呢……

  林夕媛痛得发抖,罗佑还当她是怕的。怎么想也觉得不应该啊,这刚才她说钳出来的时候,也没见她怎么异样,这会儿怎的整个脸刷白刷白的。

  过程极其缓慢而坎坷,好在是总算钳出来了。虽着蜈蚣取出,林夕媛也瘫倒在地,一把扯下监测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是怎么了?”罗佑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活有点费精力。”林夕媛勉强应着,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减轻剧痛后的空虚感。

  罗佑拉着她起来坐,伸手给她把了把脉,脸色惊诧无比:“你这脉怎么会乱成这样!”他看向她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林夕媛点头:“不好驾驭……以前不这样的。”

  罗佑道:“你要早说就不让你用了。老夫探针入耳,也是一样的,下回别这样勉强。”

  “是。”林夕媛点头,能有其他方法的话,这个当然是最差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个病人,多是因为中毒而生出了各种奇症,这些她就不擅长了,换成了罗佑的主场。她跟着看下来,收益良多,真真觉得这一趟是来得很值。

  到了五月底,一行人弃水路回陆路,折返京城。

  京中医馆的各项事宜已经筹备完毕,只等她回来,就要商议着开始营业了。

第七十三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侯门医妻最新完结+番外章节

正文卷

侯门医妻最新完结+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