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吴沉舟术后的第三天,拆纱布的时候众人都是满怀期待地围着。层层纱布被揭开,林夕媛轻声道:“一开始可能会感觉不适,缓缓睁眼,适应了再完全睁开,不要心急。”

  “嗯。”

  吴沉舟忐忑地动了一下眼睑,模糊的光透了进来,随着他的眼皮慢慢抬起,数张挤在一起的期待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由模糊变得清晰。

  “沉舟,能看见了吗?”

  吴沉舟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去:“父亲,我看到了。”

  “好,好!”吴宗义激动地老泪纵横,“二十多年了,我儿终于得见光明!”

  他说着,转头便是一个深鞠躬:“多谢林娘子大恩!多谢罗大夫相助!”

  “吴伯伯快别这样。”林夕媛将他扶起,随后上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有无散光、视物不清或者眼前光斑闪烁等现象?”

  “没有,一开始有些模糊,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多谢林娘子。”吴沉舟知道,自己这眼便这是她的杰作。

  罗佑左看右看,不禁点头:“还真是神了!”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吴沉舟笑:“罗大夫就别逗我了。”

  “嗯,看来是挺好。”罗佑也不在意,转而看向林夕媛,“既然皇上已经允了,咱们啥时候开始剖尸?”

  林夕媛无语,这老头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哪有这么快。我想着是时候可以再收几个人来,从基础教起,然后水到渠成地再到解剖。”

  “不如从太医院选几个医徒吧。”吴宗义建议道,“这种必须得有点基础才好教。”

  “也好,人选的话还请吴伯伯帮着费心一二吧。”

  “这个自然。”

  两人简单定了这事,又围绕着吴沉舟观察了一番,确认无恙,林夕媛说了注意事项,又开了药,之后只要注意养着,拆了线之后就彻底好了。

  因为林夕媛目前还有授课,医徒也不能随便拎几个过来,这件事吴宗义也没有急着去办,不过私下里和林正堂却是通过气,以后在太医院要格外小心,免得再着了章全坤的道。

  到了十一月中旬,为期三个月的第一批培训就彻底结束了,林夕媛测试过后,给每位学员发了一根温度计作为毕业礼物,送走了第一批学员,当然了,以工代学的四个则是留在医馆帮忙。

  自从吴沉舟的眼医好以后,医馆的生意就更好了,如今简易输液器也已经处理过,定好了最后的规制并投入使用,一些急症吃药见效慢的,便以静脉注射作为辅助,小梅她们现在每日的工作主要就是照顾病人挂水这些。

  第一期既然已经结束,第二期招生报名也就随后展开了。小梅她们月入二两银的事不少人知道,所以这次报名以工代学的人格外多,世家里因为白夫人的宣传,也来了不少人报名。

  林从焕这下可是忙坏了,因为之前林夕媛跟他说过这一个班只收三十人,多了不收,所以光是跟人说明情况就废了好大功夫,以工代学的最后挑了俩,剩下的名额也是一下就满了,还有不少来得迟的都没得报。

  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林从焕有点难受,但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他也知道,就是要显得资源稀缺,才更有市场,所以到后面直接一应回复,医馆规模小,不足以支撑太多学员,本期人满,下回各位请早。

  这样以来,本期报上的还有第一期的人家就显得格外幸运,尤其第一期,不但半价,还能送两个人,如今第二期无论怎么说对方也只肯收一个的。

  陈庭钰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的妻儿:“还好当时母亲送了人进去,现在你天天有专人照顾,我才能放心。”

  君语同最近开始害喜了,一开始有孕的兴奋里已经掺了几分恐惧:“庭钰,你说到时候我会不会生不下来啊……”

  “别乱说。”陈庭钰喝住了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怕得厉害,那时候他长姐二胎都差点没生下来,这让他心里也是有些担忧的。

  他想了想:“你如果实在害怕,不行等你快生的时候就直接送你到杏林堂去,有她照看应当就没问题了。”

  君语同当然举双手同意:“还是你想得周到。”说完开心地亲了亲他的脸。

  陈庭钰跟着高兴了一会,突然又丧了起来:“咱俩才成婚没多久你就有了,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现在又得当和尚……”

  君语同红着脸踢了他一下:“臭不要脸,再说不理你了!”

  他二人这边体验着将为父母的乐趣,裕王府里承和郡主——也是如今的裕王妃——却是有些叹息,君语同只比她早十日成亲,如今都已经有孕了,她这里怎么就没动静呢?

  一旁的嬷嬷知道她在想什么,提议道:“不如请杏林堂的林娘子到府上请个脉?都是女子,王妃也自在一些。”

  林夕媛如今在京城女眷中信誉很高,承和对她印象也不错,所以当天下午就派人去请了。

  林夕媛这边一听是裕王妃,眉头就皱了起来。裕王府她是无论如何不想再去的,但承和郡主当时却是让她感觉甚为投缘的,不去又感觉不好。

  她思索一番,提笔写了封信,让来人送了回去。

  承和听说人没来,只来了信,还是有些不悦的,但是拆信一看,却也就理解了她的难处。

  “敬启王妃千岁:王妃诚心相邀,民女本不该托大,然当日民女曾被王府拒入,恐如今贸然前往,会惹怒裕王引祸上身,因此不得不郑重其事,此为其一。当日民女当众被拒,心中实在尴尬,无颜再以此身入王府之门楣,此为其二。由此二因,还请恕民女不敢应下为王妃请脉之事。当日与王妃有幸一遇,王妃对民女之安抚体谅皆历历在目,民女感激不尽,如有机会定当回报。再次诚请王妃宽恕,民女林氏敬上。”

  她说得诚恳,承和一看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仔细想想的确她也不好再来,于是让人回了说不碍事,便这么算了。

  承和看着这信,不由得想起当时在春日宴上,她以一己之力面对众女唾骂,仍倔强不肯低头的样子,轻轻一笑。她其实对她的印象也很不错的。

  “王妃,那这就算了么?”嬷嬷问着。

  “算了吧,改天找个太医瞧瞧,还是不为难她了。”承和说着,又拿信看了一番,“这字暗藏英气,不像是闺阁女子能写出来的……倒也随她。”

  她正说着,慕容拓走了进来:“什么人的字让王妃如此感叹?”

  承和行了一礼:“王爷回来了……不过是随口说一句,也没什么。”

  慕容拓挑眉,眼睛落在她手中的信上。承和见左右是被他给逮住了,大方笑道:“是林氏。原本想请她来看个脉,她说怕惹恼王爷,不敢来呢。”

  “王妃哪里不适?请个太医看看吧,林氏就算了。”慕容拓努力沉着道。

  她怕惹恼他?她那样烈性,也会怕么……恐是根本不想进他的府门吧。

  承和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王爷诸事繁忙,无需为妾身担心。”

  慕容拓嗯了一声,携了她坐下。眼睛忍不住一瞟信纸,忽然神色一怔:“这是她写的?”

  “嗯,是啊。字不算怎样好,倒也很有样子。”承和不动声色地将信纸一折,只露了前半截给他看。

  慕容拓看了一眼字,根本无心关注内容:“这字是摩了敬之的学的。”

  “怪不得不像寻常女子秀气,反倒别有一番英姿。”

  承和见他就字论字,跟着说了一句就把信递给嬷嬷,免得让他看见后半部分给她引来麻烦。

  慕容拓却已经是神游天外,他记得初遇时她还不怎么会字,药典上的笔记极为惨烈,看书看得也吃力,甚至厚着脸皮问他字义,现在这一手字已学了敬之的六分,未尝不是情意缱绻……饶是如此,她还是回归孑然一身了。

  单薄的身影在眼前浮现,他已经尽力不让自己去在意她的事,可是无心听到别人提起林娘子如何,他心中仍会升起波澜。

  慕容拓坐了片刻,再难抑制住心中愧对,起身道:“我还有些事,王妃等会直接让人传膳吧,不必等我。晚上我早些回来陪你。”

  他常有这样忙碌的时候,承和不以为意,笑道:“那王爷快去快回。”

  慕容拓骑马到了杏林堂前,林从焕正在锁门。

  慕容拓问:“林娘子呢?”

  林夕媛从一旁马车探出头:“有人找我看诊吗?”她打眼一看,人就僵了半分,迅速下车行礼道,“民女见过裕王殿下,裕王殿下安康。”

  慕容拓道:“本王有事问你,借一步说话。”

  林夕媛不知他要搞什么鬼,无奈随着他走远了些,才问:“不知裕王殿下为何突然到访?”

  “不想去给承和诊脉吗?”

  林夕媛没想到是为了这个,垂头叩首:“请殿下与王妃恕罪。”

  “我不是来问罪的。”慕容拓说,“我是想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夕媛道:“这似乎与殿下无关。”

  “无关?”慕容拓紧盯着她,“你本来应当是我的……”

  林夕媛快速打断,讽笑道,“不过是无缘入府的侍妾而已,如今民女抛头露面丢人的只是自己,不会牵扯到裕王殿下!”

  慕容拓难得没有被她三句话就激出火气,他沉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心中有恨。只要你想……我愿以侧妃之位迎你。”

  说出这一句,慕容拓感觉轻松许多,自己的诚意,已经是很足了,他从没有如此好商量的时候,甚至这可是推翻了他曾经的决定。

  然而林夕媛却是声音极冷:“民女不愿。”

  “如此弥补你还嫌不够?”慕容拓皱眉,这还要他如何?

  “时过境迁,于事无补。”

  “那你如今如此费心经营,究竟是为何?”

  “尊重。”林夕媛抬头看他,“民女也是一个有思想有价值的人,而不是殿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没有把你当玩物。”

  “裕王殿下将民女随意揉捏,侍妾、弃妇、侧妃,随口即变,还不是玩物吗?”林夕媛道,“殿下如今这么说,顶多是良心发现,愧疚而已,并非真心尊重民女。”

  慕容拓的确心中有愧,可他不觉得自己像她说得那样不堪:“即使如此,我也是打算从今以后真心待你的。”

  林夕媛摇头:“民女对殿下并未有半分情意,如此只是殿下觉得心中好过,却不是尊重。”

  慕容拓听她说并未半分情意,心中涩然:“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敬之。”

  “他敬我重我,我自然记在心上。”林夕媛说起云敬之,眼角眉梢带了一丝柔情。

  这样的情意刺痛了他,慕容拓生出一阵愤怒,明明是他认识在先,又是两人先有的婚约,为何她如此不肯原谅自己,却又如此钟情于他?

  慕容拓于是闷声又说了一遍:“你原本应当是我的。”

  “从前没得选罢了。”林夕媛起身,“以后这种话,裕王殿下休要再提,好好珍惜王妃,她很好。”

  慕容拓原本只是愧疚,如今却是生出了几分不甘。论身份地位,论才华能力,没有哪个女子会不认同他的成就,可是现在他却感觉在她面前,将这些东西都输了个干净。

  她嫁入侯府之时,云敬之何等失意,恐怕曾经倾心于他的闺秀也是避之不及,可她却对他动了情。无关其他,便是真的交心了。

  竟是没给他丝毫挽留的机会,心里就已经没了他的位置,否则她现在应该眼里看得是自己,摩得是自己的字。如此一想,他如何能甘心?

  若是以前,纵使不甘也只能旁观,现在她和云敬之已经断了,那便没有什么不能的。

  “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不能提的。”慕容拓意味深长地道。

  林夕媛没想到他突然有几分死皮赖脸的意思,于是烦了:“那是裕王殿下自己的事。”

  两人各怀心思地散了开,走向两个方向,皆是没有回头。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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