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正道栋梁（十）

　　在佛珠即将到达眼前的时候,卫天璇和尚云梦一起动了。尚云梦朝着佛珠击出了一剑,而卫天璇则是飞快地脱下了外衫。外衫在她的飞舞,就像是一块斗篷。佛珠在触碰到剑光的那一刻炸裂了，绽放出刺眼的亮芒，而被气劲鼓起，舞得生风的外衫则是将那亮芒给包裹了。等到外衫上的力道卸了以后，卫天璇才低头瞧了一眼,上面插着数十根银针。

　　如果俊和尚一百零八颗佛珠齐发呢？

　　卫天璇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刀鞘击打在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脚步声从风传入，那一扇破败的庙门,又走进了一条高大的身影。破庙里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脸庞上狰狞的刀疤，他在跨入了门槛的时候,将古朴的刀扛在了肩上。

　　卫天璇记得这个人，他就是在武林大会上闯出来的新人，他来这儿做什么？

　　“你们可以走了。”楚问刀的声音沉沉的,就像他的眼神,也黑沉如无边夜色。

　　俊和尚与丑道士异口同声地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问刀微微一笑道：“你们说呢？”

　　俊和尚冷哼了一声：“同样都是那人派来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丑道士也拄着拐杖，嬉笑一声道：“我们拿我们的赏金,你拿你的钱,两不耽误。”

　　原来楚问刀也是卫栖梧派过来的？再之后还会有多少人？她们两个人能够逃到哪里去？卫天璇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的眸光浮现了一抹浅浅的忧虑,这时候,尚云梦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转过头看那带着几分盈盈笑意的温柔面庞，又浅浅地舒了一口气，排出心的郁闷。

　　“不行。”楚问刀的声音很干脆，掷地有声。在俊和尚怪叫着问了一句为什么的时候，他冷笑一声道，“我不喜欢。”他都是独来独往的。看了眼破庙不动弹的俊和尚和丑道士，他晃了晃的刀。俊和尚和丑道士齐齐地冷笑，而在一声冷笑声后，拄着拐杖的丑道士向着楚问刀飞掠去，而俊和尚的则是一连发出了颗佛珠。楚问刀面色沉静，他的刀没有出鞘，舞得密不透风。佛珠在撞到了古朴的刀鞘时，发出了碰碰两道响声，暗器的锋芒像是两个炸开的小太阳，可是楚问刀的周身似是有一道屏障，这暗器无论如何都不能前进分毫。最后楚问刀的左袖一卷，所有的暗器都被回赠给了俊和尚。

　　俊和尚是发出暗器的人，自然是知道暗器的威力所在，他的脸色一沉，一解袈裟，舞动的法给卫天璇类似。就在这时候，卫天璇她们也动了起来，长剑如同游蛇一般，进退间都吐露着锋芒。她们两个人的目标很一致，便是撕裂俊和尚的袈裟。剑光如白虹贯日，两道游龙齐头并进。俊和尚扯着袈裟急忙往后推去，而又发出了几枚佛珠。尚云梦和卫天璇对视了一眼，立马变了剑势，一人勾住了袈裟的一头，猛地朝着佛珠扑去。她们的动作极快，被勾住了袈裟笼罩住了暗器，而下一瞬间又将俊和尚罩在其，又听得碰碰几声响，袈裟底下发出了一道惨叫。

　　那头丑道士被楚问刀的刀给缠住了，他听到了俊和尚的惨叫想要回身救人，只能够使出了自己的杀锏。拐杖里面的利剑出鞘，可是他依旧没有逼出楚问刀的刀，仿佛楚问刀刀鞘根本就没有藏着刀。他打算吃上楚问刀刀鞘的一撞，借着这力道回身去救俊和尚，可是没有想到楚问刀的内力修为极为深厚，刀鞘在他的腰上一撞，便猛地将他整个人给击飞出去，吐出了一口鲜血来。丑道士强撑着站起身，朝着俊和尚那里瞥了一眼，心顿时了然。俊和尚已经不需要他救，他已经没办法救人了。楚问刀似是不想要他的性命？在一番挣扎之下，他选择了像丧家犬一般掏出了破庙。

　　“好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楚问刀放下了刀，用一种很平静地口吻说道。

　　卫天璇不觉得他专门是来救自己的，她冷冷地瞥了楚问刀一眼。

　　“我是奉武林盟主之命来的，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楚问刀微微一笑，他的眼闪着奇异的光芒，“武林大会因为你终结了，我只是想要找你比试一场，了结遗憾，如果你赢了，你们二人大可一走了之，如果我赢了，你就跟我回卫家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比试？”卫天璇冷笑一声道，她和尚云梦有两个人，而跟楚问刀比试，便意味着将一切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肩头，她怎么可能会选择那一条路呢？

　　楚问刀皱了皱眉头，显然没有料到卫天璇会如此开口，他以为江湖人尤其是武功极高的人，会执着于跟人比武，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只要你死了，我们还怕谁来追么？”卫天璇又笑了一声，她抖了抖的长剑。上头正淌着俊和尚的血。“不要废话了，动吧。”生死关头根本就没必要跟人客气，她若是坚持着江湖上的所谓道义和规则，也不会在楚问刀和“俊佛丑道”打斗的时候，进行偷袭。没有什么比自由自在活下去更好了。小小的一间破庙，充满了血雨腥风。卫天璇明白了，如果想要安然走出去，必定要仗着的剑解决掉一个又一个前来的敌人。

　　卫天璇和尚云梦的剑已经纠缠上了楚问刀的钝刀。钝刀并不慢，相反，它的速度很快，沉甸甸地就像是压着一座大山。卫天璇和尚云梦出剑很快，只留下了几道残影，在眨眼间已经递送出了几十剑。钝刀沉重而灵活，可到底也是有破绽在的，卫天璇腕一震，在找到一处空门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送出了自己的长剑。楚问刀的面色变了，他气沉丹田，大喝了一声。刀鞘被巨力给振了出去，砰地一声将佛像击得粉碎。凛冽的刀光刺痛着眼眸，楚问刀的刀一卷，叮叮当当几声响，击出了一连串的火花。他额上渗出了冷汗，被如同游龙般的双剑逼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风吹了灌木丛，可也好像是脚步声。有一个人来，就可能有其他的人来。“璇儿。”一道轻轻的喊声传来，使卫天璇和尚云梦一同变了脸色，因为来人不是“俊佛丑道”一类的杀，而是卫天璇的母亲闻初弦。舒卷的水袖在这时候变成了锋利的武器，猛地卷向了卫天璇和楚问刀他们，只不过没有任何的杀意。楚问刀提着刀后退了几步，朝着走进破庙不怒自威的卫夫人一颔首。而卫天璇则是冷着一张脸，与尚云梦并肩站在一起。

　　“你的父亲没有来。”闻初弦的语气淡淡的，“你难道不想知道高唐的状况么？那一掌——”

　　“那一掌是我打的么？”卫天璇嗤笑一声道，“是卫栖梧自己按在高唐身上的。您觉得高唐不该受这一掌，难不成我就该挨这一下么？”

　　闻初弦的眉头蹙了蹙，她扫了卫天璇一眼，问道：“商山四侠是不是你杀的。”

　　卫天璇哼了一声道：“不是。”

　　闻初弦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笑意，她微微一颔首道：“好，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卫天璇握紧了的剑，指尖已经攥地发白，她猛地抬起头看闻初弦的神情，问道：“回去被不分青红皂白的卫栖梧给打死吗？”

　　闻初弦对卫天璇直呼父亲的大名有几分不满，眼的不悦一闪而逝，她放柔了声音说道：“有娘亲在，他不会对你动。”顿了顿，闻初弦又转向了尚云梦，低声道，“云梦，你父亲也在四处找你，这次你的行为是为了璇儿，我们会帮你说情的。”

　　“她也不会回去的，回到家继续当一个□□控的傀儡，卖给陌生的男人？”卫天璇抢白道，她将尚云梦给拦在了身后，一脸怒意。

　　“你们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闻初弦的眼皮子颤了颤，半晌后淡声问道。

　　“我们不会回去的。”卫天璇没有理会闻初弦的话，她放下了的剑，跪倒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仰起头坚定地说道，“如果您决意要将我们带回去，就不要怪孩儿无礼了。”反正她的身上已经有了各种的罪名，在武林大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她都与自己的额父亲卫栖梧大打出，还担心什么“不孝”呢？

　　“罢了。你们走吧。”闻初弦怅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说道，“商山四侠不是你们杀的，你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夫人。”楚问刀听了闻初弦的话，面色一变，正打算开口阻拦，见闻初弦扬起了右示意他退后，顿时便抱着刀沉默不言。

　　“真是可笑啊。”卫天璇在尚云梦的搀扶下站起身，在路过了闻初弦身侧的时候，她讥诮一笑道，“为什么不是你们证明是我卫天璇杀了人，而是让我自己去自证清白呢？我若说是卫栖梧自己动的呢？他是不是也得证明清白？还是因为自己是武林盟主，随便说上几句话就算了了结了？”

　　卫天璇不明白这些事情，可是她偏偏没有选择，自己的身上背着一身的冤屈，可偏偏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她的话。也是，是她的亲生父亲定下了她的罪名，这比寻常人说得还要可信几分。这世上有几个父亲会这样对待女儿的呢？要不是女儿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卫栖梧会如此么？

　　武林大会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便算是远离了洛阳城的小镇子，都在传说卫天璇的事迹，只不过很多的人认不出卫天璇来。坐在客栈的偏角，听着各种各样与自己相关的言语，卫天璇到最后连笑都笑不出来。她举着酒坛子打算痛饮一场，可是才碰到坛子边沿，便被尚云梦给夺了去。

　　卫天璇扫了尚云梦一眼，轻叹一口气：“我们是不是得去绝刀门冒险？找到那会使用隔山打牛的人。反正现在被各种驱逐，犹如丧家之犬。指不定我可以克死绝刀门的门主呢？”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卫天璇的唇角勾起，脸上故作轻快。

　　——这不就是你的计划么？话到了唇边尚云梦又咽了回去。思忖了半晌，她轻哼了一声道，“你真以为是你克死那些个魔教头领的么？”

　　“难道不是么？要不然我怎么被称为‘正道栋梁’？”卫天璇反问道。

　　尚云梦没有吭声，她只是微仰着头叹了一口气。卫天璇加入的魔教她都知道，她一直没有离开卫天璇太远，所谓的克死，也不过是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下了。有时候很顺利，有时候则会受重伤，只能够一个人躲起来休养一阵。她的武功大多是在这等境况下精进的。她注视着卫天璇的背影，只能无声地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是一团影子。

　　“你觉得投靠绝刀门可不可行？”卫天璇又问道，见尚云梦脸色微变，她赶忙摆摆解释道，“我不是要真的加入魔教，只是想去打探打探消息，不打入内部的话，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怎么知道商山四侠是不是他们动的？”

　　尚云梦问道：“你认为绝刀门会收留你么？”

　　卫天璇皱了皱眉头道：“总是要试一试的，不是么？”她现在已经被整个江湖驱逐了，绝刀门应该能够看出她的诚意。“可能还需要一个投名状。”卫天璇舒了一口气，懒洋洋地说道。她不想去杀人，可是一些自诩正道的人都听信了卫栖梧的话，对她进行各种追杀。“这种坏事就让我来做吧。”卫天璇耸了耸肩膀道。

　　“有的人不配为正道，你大可动。”尚云梦低声道。

　　很多人会将自己的恶的一面给隐藏起来，只给别人看他们的“善”，表面上看着是光明伟岸的君子，可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的龌龊事情。尚云梦的意思是，拿这种在正道上有美名的，但是实际上作风不检点的人来当“投名状”。说来也是巧，她们在客栈坐了一阵，便有人送上门来。

　　绝刀门的位置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可是绝刀门的弟子却时常出现在江湖，尤其是他们打算对某个门派下的时候，就会在墙上按满了血掌印。如果那门派提前投靠他们绝刀门，便不会有什么事情，可若是敢违逆，那下场一定极为凄凉。卫天璇和尚云梦轻而易举便打探到了相关的消息，她们提前去等着绝刀门的人前来。

　　生死关头大多数的人都会变成墙头草的，尤其是等不到救援的时候，小门派想要生存下去，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卫天璇前往的门派选择了投靠绝刀门。墙上的血掌印一个个触目惊心的，门派的弟子跪在了地上，口被塞了一颗药丸，而一个年轻的男人则是拿着登记他们的名姓。

　　卫天璇坐在了屋顶上，看着底下的动静。

　　“可能要被喂毒/药。”她叹了一口气，不少的魔教都是这样对待投靠他们的弟子的，她之前加入一些魔教的时候，也被告知要吞了药丸，可是还没等她吃下的时候，魔教头子就出了事儿，整个门派都败落了。

　　“无妨。”尚云梦轻快地笑了笑，她从囊摸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是解百毒的圣药，这是她在杀了某个邪门歪道的门主时，从他的身上拿到的药。他靠着药物来控制底下的人，相应的，也会准备着各种各样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包裹着人头的蓝布在地上滚了一圈后，露出了血淋淋的狰狞样貌。登记名录的男人吓了一跳，忙不迭抬起头看屋檐上坐着的人。他不知道卫天璇她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眼睛眯了眯，原本忙碌的绝刀门弟子霎时间在他的身后聚成了一团，拔出了长剑一脸警惕。

　　“你是绝刀门的堂主，人称刀绝的赵绝刀？”卫天璇如同飞燕一般掠下了屋檐，在绝刀门的弟子跟前站定。

　　被喊出名字的男人眯了眯眼，沉声道：“卫天璇！”谁不曾听过这位的大名呢？不少的魔教弟子对她避之不及，而江湖正道则是变着法子地追杀她。“你在这儿做什么？”赵绝刀嗤笑了一声，问道。

　　“你看地上的人头就明白了。”卫天璇努了努唇。

　　赵绝刀会意，他一挑眉，问道：“你是想加入绝刀门？”

　　卫天璇还没有回答，绝刀门的弟子立马就传出了一道声音：“如果我们门主又被她克死了怎么办？”说话的弟子以前是合欢宗的，他见过卫天璇几面，知道她是自己老大身边新提拔的红人，可偏偏邪门得很。她跟过的头领全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当然也有人怀疑是卫天璇动的，可偏偏每次她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她喊报仇比谁都利索，可是一眨眼又去投靠了别的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