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站在原地没动,像在等着她18

  孟曼新想了会儿,说:“燕子,燕子可以吗?”她手里比画着。

  孟珒修领会,下笔画着轮廓。

  晋诚忍不住好奇去瞧,画得栩栩如生,惊叹着:“真好看。”又叫晋秋,“你要来看吗?”

  晋秋跷腿吃着杏花糕,手上沾着不少细屑,拍拍手,走过来瞧。

  她挨着晋诚站着,另一边是离得不远的覃一沣,听见他问:“想要一个吗?”

  她其实没什么兴趣。

  孟曼新说:“若明日天好,可以一起去法国花园放。”

  晋诚觉得不错,唆使晋秋:“就去吧,叫沣哥儿做一个,一起去。”

  拗不过晋诚,她说:“做一个吧。”

  中间宋家来了人,孟炳华请人去了书房,交谈了好一会儿。等送走时,院子里的人已经做好了两只风筝。孟曼新左右瞧着,很喜欢,又问孟炳华:“好看吗?”

  孟炳华故意笑她:“差了一点儿。”

  孟曼新噘着嘴,有些生气:“沣哥哥做的!”

  孟珒修咳嗽一声,她又说:“哥哥也帮了忙。”

  孟炳华还在笑,顺她的意思:“好看,好看。”

  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火炉在一边生着,火光把房间映照得更加明亮。

  孟炳华先举杯,小辈们随后,大家互相说着新年祝词,到后来,孟炳华给每人散了红包。

  晋诚捏着红包,心想真厚啊,胳膊肘捅了捅晋秋,下巴点着,在问“你有多少”。

  红包被晋秋放在碗筷边上,没去瞧。

  晋诚收了目光,老实吃饭。

  等饭桌上清扫干净,刘克去下人院里散红包。丫鬟小厮们在后院里,紧紧围着坐了两桌正吃着。刘放和他的婆子也在,他手里提着竹篮,一一散了去,说:“这一年也辛苦大家了。”

  碗筷也没放下,众人齐齐开口:“不辛苦。”

  红包散完,他又说:“老爷从鸿粤楼叫了几个菜,你们慢慢吃,待会儿还有呢。”

  桌上一阵小轰动。

  刘克转身要走,被他婆子眼疾手快地拉着:“你不留下吃点儿啊?老爷跟几个小辈说话呢,也没你的事,先把肚子填饱。”

  他往前院正厅那边瞧,能瞧见灯光,心里总觉得不对,摆手算了。

  身后的婆子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他没听清,步伐却快了不少,心里忐忑着,怕不是出事了。

  他闷头走进正厅里,瞧没人说话,心想果然。

  他瞧孟曼新咬着唇,眼里有泪水在打转;孟珒修朝着门口坐着,像在赌气,谁也没瞧;覃一沣倒风轻云淡;晋家两姐弟脸上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缓解气氛。

  “老爷。”刘克欠身站到孟炳华身边。

  膝上的毛毯滑落在地上,孟炳华伸手去捡,却弯不下腰,刘克捡起盖回他的双腿上。

  久久没人说话。

  街上响起鞭炮声,有孩童的吵闹声传了进来。厅外也放着不少爆竹,本来打算晚一点的时候再放,现在谁也没那个心情了。

  孟炳华叹了口气,说:“回房吧。”

  晋秋、晋诚起身,目送着他离开。

  覃一沣跟在他跟刘克身后,被他一声叫停了脚步。

  厅里留着几个小辈,各怀心事。

  晋秋说:“那我们先回去了。”

  覃一沣留她:“守完岁再走吧。”

  她摇摇头:“就不叨扰了。”然后拒绝了覃一沣送她的请求,跟晋诚走出孟宅。

  宅外,聚着不少孩童围在一起放爆竹,追逐打闹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姐。”晋诚叫着发愣的人。

  然后,他听见她喃喃的声音:“覃一沣刚来的那个新年,我们也守整夜的岁,放的爆竹响了半个山头。”

  晋诚记得,那时候他跟沣哥儿还不熟,是晋秋把他俩拉来作陪。

  想一想,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书房里,刘克特意烧了热水给孟炳华泡脚。

  寒冬里泡脚暖身,他这几天瞧着精神好了不少,偏气温反反复复有些折磨,所以得好好照料着。

  他的脚伸进盆里,被烫得“嘶”了一声,想逃出来,又被刘克抓着,劝着:“老爷,身子要紧。”

  孟炳华不再有动作,仰着头靠在太师椅里,任热气将双脚包裹着,到后面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刘克知道他忧心:“这个时候总归有些急了,孩子们接受不了。”

  “早些知道,便早些接受。”孟炳华纠正着。

  刘克知道越了规矩,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继续往下说:“其实老爷心里明白,九爷对曼小姐没有那个心思。”

  有时候话说得太明白,容易起争执。

  刘克很清楚这一点,可依然忍不住。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谁痛苦他都不愿意瞧见。

  孟炳华却自顾自地说着:“曼新现在这副样子,也许跟着沣儿是个好归宿。修儿不一样,他有自己的未来,跟这个家牵连不上关系。若是哪日……哪日孟家蒙了难,也许宋家能念在这层关系上,拉他一把。”

  刘克想起下午宋家来的人,在房里跟孟炳华说了许久的话,大概是关于孟珒修跟宋采芸的婚事。

  “听说,那帮人去了缺月坞?”孟炳华突然说。

  刘克前一日听小厮传的话,本想瞒着,没想到他已经知晓。

  “去了,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嗬!”孟炳华自嘲,“真的是老了,被人欺负到这般田地了。”

  刘克往书房门口瞥去,见没人,轻声说:“老爷,要不……”

  “不可。”孟炳华截住他的话,“若是我现在收手,这三个孩子,以后该如何安置?”

  “是。”他应着,却觉得右边眼皮跳个不停。

  他拿帕子擦干脚,又替孟炳华穿上鞋,吹熄蜡烛,只留了盏微微的灯光。

  “明日就是新年了,老爷早些休息吧。”

  拉下灯索,刘克退出书房。

  他沿着石板路往后院去,远远就能听见里面还在吵闹的声音。今日守岁,大家围坐在一起嗑瓜子吃瓜果,好不热闹的样子。

  刘克背手走进去,眼尖的小厮热情招呼他,很快融入进热闹之中。

  宅子外还有爆竹声响,很快就是新年了。

  1928年。

  新年的第一天,街上很少有商铺开张,人却不少,结伴出游,车子堵成长龙,许久没见挪动。

  晋诚搬了张凳子坐在店门口嗑瓜子,旁边是斗三两,摇晃着身子踢毽子,等着他夫人梳洗打扮。

  “今日不出去玩啊!昨年就闷着,还没闷够呢?”斗三两弯腰捡毽子,好奇地问。

  瓜子壳被吐得老远。

  “出啊,咋不出?这不等人来接不是。”

  斗三两凑过来:“去哪儿啊?前几日下雪,花花草草都给冻死了,没啥看的。”

  其实斗三两是想打探打探,前一夜他夫人说出游,叫他安排,他什么也没想成,这会儿来取取经。

  “放风筝。”晋诚答他。

  放风筝?斗三两托腮想,以他夫人的身形在前面跑着,再跟着他这身形的,像两坨肉在草坪上跑着,不太好看。

  “成吧,好好玩啊。”他夫人正踏出店门,他上前,牵着她的手,两人就走。

  晋秋这会儿还没醒,晋诚就闲着,有时跟过路的人搭两句话,又瞧见对街的大娘扫着门口的鞭炮纸,上前搭手。

  “不出去玩啊?”

  “去,等我姐醒呢。”

  大娘对晋秋没啥印象,只知道她看着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还没嫁人:“你姐姐有婆家了吗?我给说说媒?”

  晋诚摆手:“别介,我可不敢提这事儿,脑袋上准起大枣。”

  大娘笑,真就没提了。

  一个窈窕身影往他们这边来,在缺月坞门口站着,见门口没人,再看一眼,朝晋诚挥手。

  “喜欢的小姑娘啊?”大娘收起扫帚,问他。

  晋诚脸红:“不是,我姐的朋友,我先回去了啊。”

  “走吧,走吧。”

  晋诚走回去,接过姑娘手里的东西,问她:“你怎么来了?”

  鸢月问他:“秋姐儿还没醒呢?这不是新年嘛,送点儿新鲜玩意儿过来,讨她高兴。”

  将人请进屋里,晋诚开窗,散散屋里的潮味。

  “我去叫她吧,待会儿还得出去呢,也该起来了。”

  鸢月点头,手里搓着手绢,又叫住他:“算了,我跟你说两句就走了。”

  晋诚折身,瞧她一身素衣,不像在翠悦轩时浓妆艳抹,素净的模样更可人。

  “我今日下午就走了,来道个别。”她跟着晋诚坐下,打开带来的纸袋,里面装的是奶糖,少见。

  晋诚诧异,却没好意思问。

  鸢月红着脸,解释着:“我要去北平了,去那里安家。他对我好,我愿意跟他去。昨夜想了想,还是得跟秋姐儿知会一声儿,她也待我好。当年若不是她赎我完好之身,我也不敢下了决心跟他走。”

  晋诚笑:“好事啊!他是哪里人?家里是做生意的还是读书的?父母可都在?”

  连着好几个问题问出口,听着唐突,可鸢月都一一答了。

  她知道,晋诚都是代秋姐儿问的,到时候从他这里知晓,心里也就放心了。

  聊了几句,鸢月便要走:“行李还没收拾好呢,下午他会来接我。”话停在这里,眼眶便红了。

  晋诚闷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鸢月擦擦泪,起身,又想起什么,从衣袖里扯出一封信:“这个替我交给秋姐儿。”

  她又说:“上次你问我的事,我也没查得仔细。不过晋诚,代我跟秋姐儿说一声,要小心孟家。我知道秋姐儿在九州商会里有股份,但若能脱手,便放了吧,别跟他们有牵扯。”

  留下这些话,她便转身走了。

  覃一沣来的时候晋秋正好醒,打了盆清水洗脸,换了件新衣裳出门。

  晋诚已经坐上了车,孟珒修跟孟曼新坐在后座,覃一沣在车门边上等着。

  “天气不错。”晋秋脸上还有水渍,落在眉尾的地方,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发光。

  覃一沣拉开车门,低声回着:“是,适合放风筝。”

  孟珒修跟孟曼新心情欠佳,也许是因为昨晚孟炳华的话,现在两人眉头都还紧皱着。晋秋上车,挨着孟曼新坐下,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落在膝上,刚好碰着孟曼新垂下来的狐狸毛披肩。

  “很好看。”她赞美着。

  孟曼新看她,手里摸着狐狸毛,滑顺,一摸就摸到底:“谢谢。”

  法国花园离西关街有大概半个时辰的路,开车的是覃一沣。晋诚对铁皮车很感兴趣,对会开铁皮车的覃一沣更是掩不住地羡慕,一路上问个不停,覃一沣都笑着答他。

  后座的三人则安静许多,除了上车时晋秋跟孟曼新说过两句话,便一直没人开口。

  车停的地方离法国花园大门不远,远远就能瞧见站了许多人,他们稀稀散散地站着说话,等走近问,才知道今日这里不对外开放。

  “新年时候人多,也许是顾忌安全,毕竟这里是租界的地方。”覃一沣猜想。

  晋诚问:“那我们去哪儿?人太多,挤着太难受了。”

  其余三人依然无话。

  “用过饭了吗?早上我们只食了清粥,这会儿也快用午饭,先去垫垫肚子?”覃一沣往大门那边看,觉着进去是无望了,提议着。

  没人反对,几人便又上车往回走。

  经过春秧街时,瞧见不少警察往湖塔港那边的方向去,晋诚惊讶:“新年时候还有人闹事吗?这不胡闹嘛!”

  车里安静。

  晋秋发现,孟曼新的狐狸毛披风一脚掉落在车底,她伸手去捞:“小心脏了。”

  孟曼新没反应,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唇,隐隐看得见印子。

  “曼小姐?”她伸手在孟曼新面前晃了晃。

  “啊?”孟曼新反应。

  她又重复一遍:“小心脏了。”眼神落在狐狸毛披风上。

  “谢谢。”没有生气的话语。

  城里大一点的酒楼,独鸿粤楼还在开张,不少人家会在新年第一天设席,念这里菜色好,多了鸿粤楼便也不歇着。

  他们没去包房,在一楼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几样合胃口的菜,烫了壶酒。

  覃一沣没尝酒,端着茶杯喝茶解渴。

  桌上只有孟珒修跟晋诚两人斟满了酒杯,晋诚浅酌了两口,味醇,容易醉人,知道分寸,尝了一杯便不再动了,倒是孟珒修喝得多一些。

  晋秋菜吃了不少,醒来便出门,肚子里空空的,这会儿见什么都想吃。面前的两碟菜吃得干干净净,覃一沣将面前的菜往她那边推:“不够再点。”

  她边吃边点头,身后就是窗户,跑过去一群人,急吼吼的。

  “这真出什么事儿了?”晋诚探着脑袋往晋秋身后瞧。

  又是一阵人跑过。

  孟珒修觉得不对,他瞧着,心里突然升起不快。

  那些人去的方向,跟刚刚警察去的方向一样,都是湖塔港。

  吃了酒,他脸上生出红晕,摇晃着起身。他在窗边拉着一人问:“出什么事儿?”

  被扯着的是个中年男人,一手还牵着自家女儿,没认出拉扯自己的人是孟珒修,高嗓门响起:“听说警察去了孟家,孟老板被抓了。”

第9章 他站在原地没动,像在等着她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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