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肚子很饿,已经连续三天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了,满肚子叮当的水抵不住腹部传来饥饿的灼烧感。今天,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范睿川饿得手脚发软,有些激动地想。

  将军府每个月二十五开府济贫,熬制得浓稠软烂的香浓白粥,蒸得白白胖胖的大白馒头,纷发到每个人手里扎扎实实一大碗,不是那种装装样子显示自己仁义富商的稀粥可以比拟的。

  他早上天色未亮就在门口排队,门口空空荡荡,照明的灯笼还燃着烛火,守门的威武石狮子在麻麻亮的天色里有些骇人狰狞。范睿川一点也不怕,拖着虚软的身体往那石狮子上一靠,眯着眼小憩。第一个到也不能说的绝对强有力保证,等天再亮点人多起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本想趁着还没开门的时间休息放松会,闭上眼,脑子却格外清醒,甚至开始些漫无边际的想法。范睿川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他叫范四儿,老爹是个赌鬼加酒鬼,喝了酒就打人,他娘实在受不了,在生下他不久,就和隔壁的教书先生跑了。他爹气疯了,幸好当场验明了范四儿是他的种,不然他可能就被当成出气筒给打死了。

  取名就更不走心了,范四儿,犯事儿,就巴不得他犯点什么事儿死掉眼不见为净。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爹喝醉了,兴致上来抄起桌凳子就打,成年人两个手掌粗的桌凳子,死命打。他觉得自己就要被打死了。于是,他反抗了,喝得烂醉的人看着凶悍,其实根本没什么反抗力,他轻而易举就杀了人。

  杀掉人,还是杀了他爹,范四儿反而很平静。

  更是有一种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松气感。他镇定地收拾现场,擦掉地上的血迹,换掉带血的衣物,还有闲心去收拾了书房里面藏在墙缝里的“财产”,其实就是几十个铜板。走的时候,鬼使神差去了趟他那从未见过面的娘的房间。

  房间落了锁,老旧腐朽的铜锁一碰就开了。桌面柜面全是灰尘,墙壁上满是蜘蛛网,十多年没人踏入过。范睿川翻翻找找,在她娘的妆奁里面找到一把小巧的银制长命锁,上头刻了两个字,范四儿不认识。抱着也值几个钱的想法揣进包袱里。

  拾掇拾掇,一个小包裹轻车简行。范四儿准备跑路了。

  出门前,从他死鬼爹尸体旁路过,范四儿没有感到丝毫内疚或是惊恐,想了会又蹲下去,把尸体摆弄成他想要的样子。随后盯着他爹头上破掉的大洞。不甚满意。

  “啊,重了点,伤口不好看了呢。”

  再后来,通缉犯,不识字,只能流浪当乞丐。

  几十个铜板很快就花完了,最后把长命锁当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当铺老板念长命锁上的字。

  睿川。

  一听就是很有文化,蛮好听,范四儿喜欢。说不准是带他娘私奔的教书先生取的。

  那把长命锁换了二两银子。

  从此以后,他的名字,从范四儿变成了范睿川。

  思绪从回忆深处飘回来,范睿川又开始盯着石狮子脚下的地面发呆。对将军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算吃了别人家那么多次救济粮,每个月靠着这点救济养活才不至于饿死。领粥的时候感恩戴德,心里却没当回事儿。

  将军府,就是食堂。

  今日也最先抢到馒头喝完粥,范四儿打了个饱嗝,感慨着“食堂”一如既往的分量足。

  在见到他之前,范睿川来将军府,一直只有吃饭一个目的。

  见到他后,他的目的还是只有一个,却是从吃饭,变成了见他。

  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雪。天气很冷,边塞城市的寒风吹起来如钝刀子割肉一样。这般天气人们很少出门,那日却是反常。

  家家户户屋檐底下挂了喜庆的红灯笼,人们穿上新制的棉夹袄,手里端着各家最好的吃食、用品。从温暖的室内,出到寒冷的室外,他们脸上的灿烂的笑容似乎驱散了刺骨的寒风。

  范睿川穿着打着补丁的薄春衫,手袖裤管短了穿成七分。手交互揣在袖洞里面,在寒风中弓着背打着哆嗦,遇人就说吉祥话。

  “将军威武。”

  “将军必胜。”

  “将军百战不殆。”

  人们也格外大方,就连平日里最是抠唆的卖菜老婆子都笑缺了牙花,从簸箕了摸出一个烤熟的红薯塞给他。

  范睿川狼吞虎咽,得来的食物拼命往嘴里面塞,周围的乞丐虎视眈眈,吃了这顿可不一定有下顿。

  远处城楼之上,忽然传来归胜的号角。三声连响后。

  四五人高的城门洞开,巨大的木门落下扬起烟尘,一对骑兵队形整齐规整,气势不凡,厚重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一人一马当先。枣红马,红缨枪,少年将军唇红齿白,英气勃发。

  烤红薯落在地上。被其他的乞儿抢着捡起来吃掉。

  范睿川嘴边沾着红薯渣子,脑子里成了浆糊,瞳孔深处唯有一个人的身影。

  他知道,他完了。

  他想要靠近他,想要认识他,想要知道他的一切。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成为一个将军白毅用得上的人,成了那时候范睿川的执念。

  范睿川不识字,成不了谋士;拼体格不如普通士兵,当不了军官。思来想去,范睿川成了一名入殓师。

  战时随军出行,休时和其他入殓师一样,住在将军府后头的小巷里。

  范睿川脑子活泛,在入殓一道上天赋惊人,很快便脱颖而出。在一次一人入殓安葬了百具尸身后,白毅接见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和白毅面对面,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等问到他想要什么奖励的时候,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我要你。”

  众人静默一会,哄堂大笑。白毅也被他逗乐了,跟着笑,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有耀眼灿烂。没人把个十七岁少年人的话当真。

  两年的时间,足够把个青涩的少年人打磨成熟。打仗就会死人,白毅身边的人一直在换,范睿川就像影子一样,一直站在白毅身侧,他为白毅挡过敌人的□□,刺客的突袭。两人的关系,也在生死相依间越发亲密。范睿川看白毅的眼神炽热得快掩藏不住,神经大条的白将军毫无所觉,日常喜欢背后突袭,搂住人的脖子不知死活喊。

  “喝花酒吗,兄弟?”

  虽是知道这人是有贼心没贼胆。范睿川还是会不高兴,这人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可惜这次受伤不能随军出征,等将军这次出征回来,就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范睿窜如此想到。

  白毅再也没有回来。

  毅城破了,戎人的铁蹄踏破了边防城市了大门,人们哭喊咒骂,骂他的将军是逃兵,说他不得好死。这么说的人没有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放下刀的时候范睿川在想,这次他不在,他的将军一个人在荒漠里面,会不会害怕?

  大烨三十年,范睿川潜入戎人内部;同年,戎人首领亡,第一具活尸诞生。

  大烨三十一年,戎人内乱,争斗四起。

  大烨三十二年,范睿川与大烨新朝君主里应外合,戎人灭。

  大烨三十三年,范睿川在黄沙之中找到了白毅枯骨。

  亲吻着枯骨,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子里成型。

  大烨三百三十五年,范睿川再次见到了他的将军。他激动得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但很快就被浇了凉水,他的将军,他捧在掌心的珍宝,契约成了棣属于别人的活尸。

  他恨啊,他不甘心。

  白毅越是厌恶排斥他,范睿川越是疯狂,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做了很多错事,把他的将军越推越远,但他也成功把人禁锢在身侧,他们养鸡喂鱼,过着理想中的生活。

  直到他的将军,哭喊着质问他,他的表情太过内疚悲伤,范睿川看得心都疼了。

  他搂住人,告诉他的将军:“不怕,我会解决的。”

  把命换给白滇临的时候范睿川是笑着的。白滇临在御兽宗围剿中受的伤长时间未治疗,已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换命的法子本来是给他的将军准备的,若是没有沈深契约白毅,范睿川打算用他自己大半的生命去换白毅。

  如今在对战御兽宗的过程中,范睿川元气大伤,这次真正成了一命换一命。

  意识模糊快要消散的时候,范睿川听到了他的将军死死抓着他失声痛哭,他们现在都是活尸流不出眼泪,白毅眼睛里流出的,是黑红色的血液。

  他很想告诉他,别哭了。

  很想擦干他脸颊上红色的泪痕。

  眼皮却越发沉重,抬到半空中的手无力垂落。

  愿你余生安好,日日喜乐。

  将军,我爱你。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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