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惑人

  怕?

  这是从何说起。

  宁王殿下何等冷僻人物, 唯独待公主如珠如宝,操心的不得了,虾肉丸子都要先弄碎再给她。阿容在宫中多年, 何曾见过这位冷面冷心的王爷这样对过谁?

  阿容不太赞同主子的判断,但他明智地闭紧了嘴巴。

  归彻想的却是今天席间, 皎皎完全不敢抬头看归衡的模样。

  他自顾自地低声道,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到了晚上,归彻自斟自饮完一壶桂花酒,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其实很清楚明白。

  能让皎皎怕成那样的,只有一件事而已。如果那件事被归衡知道了, 她不怕死才怪。

  所以才不敢正眼看他, 所以事事依从。

  归彻以手支颐, 桃花眼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屈指敲了敲白瓷酒瓶,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也早就知道她不是恒帝亲生, 会怎么样?

  她也会像对归衡那样,什么事都听从自己的么?

  归彻的书房窗边有几株四季桂,月夜下发散出一点幽香。他不动声色深深吸了一口, 想,跟小公主身上的香不一样。

  他决定不用现在就告诉她。就让她害怕归衡一个人好了。从最信任的哥哥变成一柄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屠刀, 这滋味不好受吧?

  他决心要让皎皎更怕一点。

  这样她“最”信任的兄长,只怕就要换人了。

  他扬声叫了阿容进来。

  后者听了他的吩咐,趁夜去了趟甘露宫。

  被他找到的人吓得瑟瑟发抖:“饶、饶了老奴……”

  他第一万次后悔, 为什么要受不住引诱,深更半夜和那宫女行苟且之事;又为什么祖上不修,正好被四殿下的人撞见——

  天可怜见,贵妃娘娘那样暴的脾气,他实在没有心也没有胆,敢背叛她。

  可是内侍与宫女私通乃是死罪,甚至可能连累家人。那似乎脾气很好的四殿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就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如果只是替归彻留意柔嘉贵妃和人往来这样的消息也还好,反正他只是个粗使的内侍,无法近身伺候娘娘。

  直到那天他打扫院子,不经意发现一片血迹,几块碎布片黏在干了的血痕上。他认得那是甘露宫一名小宫女的裙子,昨天那宫女去了针工局,再也没回来。

  鬼使神差地,他偷偷撕下来留了一片。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找阿容。对方笑着告诉他,那小宫女是背叛了柔嘉贵妃,被处理掉了。

  处理——怎么处理?

  原来背叛贵妃的下场,竟然跟私通被发现一样可怕。

  他浑身打着哆嗦,不等他想出来拒绝的话,阿容已经笑道:“所以,你现在必须要站在我们殿下这一边了。不然就是——”

  死。

  “没有关系。”那微笑着威胁过他的人弯着眼睛,很好脾气地和他打商量,“也不用你跟公主说什么,只要把这个布片给她瞧就可以。如果她问你这是什么,你再告诉她,这是你在甘露宫发现的,只是不敢告诉贵妃娘娘,求公主保护你就可以。”

  那老内侍呆头呆脑,问了一句:“求、求公主保护老奴什么?”

  一身青衣的阿容高高在上,瞧了他片刻,忽然嗤笑一声。

  “当然是求她,保护你不死呀。”阿容说的缓慢,“毕竟,你可是发现了她最亲近的兄长,杀害宫人的现场呢。”

  -

  皎然殿中。

  皎皎听完这一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上了些年纪的老内侍她曾经见过,几次去甘露宫,他都在院墙边做着粗活。因为有一点眼熟,当对方找上门来,她没有让杜姑姑拦住,甚至同意与他单独说话。

  却没想到对方说的是这些。皎皎忽然庆幸,杜姑姑和玉秋等人就在门外。

  小公主穿着柔软的藤紫色衣裙,为了见人,还加了一件软烟罗的罩衫,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仿佛一尊白玉雕成的美人像。

  老内侍惴惴不安起来,低声道:“公主……”

  皎皎像忽然醒过来,看着他,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她停了停,声音很轻:“你不用担心。”

  随后她站起来,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你可以自己在这里一会儿吗?到我吃补药的时间了,我喝了再过来。你也不想见到我的宫人吧?”

  虽然已经被杜姑姑和玉秋看到,但他来这里的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老内侍忙不迭点头。

  皎皎也点点头,挺直纤薄的肩背,从从容容走出去,刚一迈过门槛,立刻反身合住门扇,长长出了一口气。

  “叫人看住这里。”她对着匆忙迎过来的杜姑姑吩咐,声音又轻又急,“再找人去常晖宫请哥哥过来。快!”

  -

  归衡走的很快,阿礼紧赶慢赶,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

  小公主就握着手焦急地在门口打转,看到归衡穿过月洞门,几乎是跑着冲了过去,扑了归衡一满怀。

  小公主近来格外羞赧,几乎不肯在人前与他有任何亲密的动作,这样一见到自己就扑过来的待遇更是很久未有。归衡怔了一怔,轻轻抚摸她柔顺的长发,从后脑到肩背,一下一下,声音低沉:“怎么了?不怕,哥哥来了。”

  皎皎额头抵着他胸口,已经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她实在是吓坏了。那张布片,那么脏那么碎,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撕扯下来,沾满了黑褐色的血,她鼻子又灵,那股味道简直熏得人头皮发麻。

  被归衡摸了头发,又轻轻拍着后背,她还是觉得惊惧又伤心,踮起脚把归衡领口衣襟拉开一点,凑到他干净清爽的侧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想吐的心情才终于平缓下来。

  小公主鼻尖沾着一点细汗,和温热泪水一起蹭在他脖颈,整个人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温温软软。归衡本来抿着唇,眼神黑的没有一丝光亮,这时候也无可奈何地察觉到身体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变化。

  放在皎皎发上的手将她的乌发撩开一点,归衡并起两指,撸猫似的顺着她细腻的后颈轻轻捋了捋:“好了好了,哥哥知道,哥哥会替你解决他的。”

  大概哄小公主跟哄小猫也差不多,皎皎半眯起湿漉漉的眼睛,听到他说话才忽然清醒过来,飞快摇头:“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

  皎皎咽了咽口水,声音有点涩,“不要‘解决’掉他。”

  她下意识去宽大的衣袖里,拉住归衡的手,“虽然他受人指使说哥哥的坏话,很、很讨厌,可要是那样做的话……”

  归衡,就真的变成他说的那种人了。

  她还记得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里,归衡手上的血腥气。他身披战甲手提长剑,可是抱着她的时候,一点也不快乐,几乎要与原作里那满手鲜血才登上皇座,孤独一生又痛苦一生的暴君重合。

  她不想他成为那样的人。尤其是现在拉着他凉玉一般干净又清凉的手。

  归衡看了她一会儿:“你怎么知道他是受人指使?”

  皎皎一愣 :“杜姑姑说,他、他是母妃宫里的老人,不会无缘无故背叛。肯定是有人威胁他或者给了他什么好处,他才来诬陷哥哥……”

  “不是问这个。”归衡好像忽然没有了面对她的无限耐心,看着她黑眸沉沉,声音冷的像冬日原野上的风,“我是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受人指使来诬陷我。”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呢?如果没有人威逼利诱他,他只是在做活时发现有人杀害宫女,又偶然通过什么蛛丝马迹认定那个人就是我——如果是这样呢?”

  归衡说的很快,吐字却清楚,一字字砸出来,像碎玉击打着浮冰。

  皎皎一时听愣了,过了几乎有半分钟,才缓慢地眨了眨浓长睫毛。

  “可是他说的就是假的啊。”她小心翼翼地,另一只手也探进两人层叠的大袖里,两只小手分别拉着他手腕和手掌,几乎将他整只手捧起来:“哥哥你是在担心我会相信他的话吗?”

  她抿着嘴巴,“如果那样的话,我难道还会专门通知你来对质吗。我应该立刻收拾行囊,和母妃逃到西山去吧。”

  归衡低声道:“不用。”

  皎皎张开一点水红的唇,听见归衡低沉的声音,“如果我真的对什么人下手,也一定是为了保护你。”

  皎皎只停了一瞬,小小声说:“我知道。”

  他看着小公主清澈见底的眼睛,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将手抽出来,揉了揉小公主的发顶:“好了,带我去见那个人吧。”

  屋里的老内侍从皎皎迟迟不归,就开始心慌,等发觉自己被关了起来,更是吓得要尿裤子。

  而当那扇门终于打开,他满怀希望抬起头看到归衡的脸,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

  阿礼根本没费什么事,就问出了他的来头。

  “又是四殿下。”阿礼小声嘟哝道。

  归衡不置可否,只是对那老内侍道:“甘露宫你是别想去了。还想活命的话,这几天就待在御花园中的藏书楼,那里偏僻些。过些日子,我安排你出宫还乡。”

  那内侍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不由满脸涕泪,千恩万谢。

  归衡看了阿礼一眼,对方会意:“殿下放心,奴婢会安排妥当。”

  归衡点点头,转过身。

  阿礼恭送他走出去,转过头来,带着微微有些怜悯的神情看着还在不住磕头的老内侍,心想,藏书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偏僻是它的好处,藏人方便,杀人也方便——他只需请流芸无意透露,老内侍自请去藏书楼,甘露宫自然会有人传信去四皇子处,而这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人,也绝不会活过十个时辰。

  在所有的事里,归衡手上都干干净净不会沾上哪怕一滴血,运气好还会再揪出甘露宫的几个内鬼,运气不好被公主知道,也可以很轻松地推到四皇子身上。

  反正本来就是他下的手。

  阿礼带着那老内侍离开皎然殿。

  经过廊下时,他依稀听见殿下和小公主在说话。

  “皎皎今天做的很对。以后再遇上这种事,不要理会,直接来找我就好。当然,哥哥会努力……不再让这种人接近你。”

  “嗯!”小公主声音娇脆:“还好有哥哥……”

  “嗯。”殿下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哥哥会一直在。”

  阿礼倒抽口冷气,对自家殿下又多了几分敬畏,连忙催着老内侍离开。

  *

  皎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眼尾还微微有些肿。玉秋拿了用温水浸过的药玉,归衡已经一手接过:“我来。”

  只要有机会,有关小公主的一切事他都更喜欢亲手去做。

  玉秋从善如流,转身退下。

  皎皎两手叠放膝头,乖乖巧巧闭上眼睛。

  归衡轻轻将药玉压上去,缓缓摩挲。小公主的眼睑很薄,睫毛浓密而乌黑,衬得眼睑肌肤牛乳一样洁白,隐约能看的见一点纤细的青色血管,好像经不起一点力。

  归衡忽然很想知道,这样娇嫩的地方,用舌尖触及是什么感觉。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皎皎正乖乖等待按摩,忽然脸颊一凉,小脸被大手扣住抬起,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发出,眼睑已经一热,归衡独有的清凉气息覆下来,铺天盖地。

  他竟然在轻轻舔舐她的眼皮。

  明确这个认知的刹那,皎皎头皮都是一炸。

  归衡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一些,唯有舌尖似乎是一样的滚烫。他好像一头好奇的野兽,不住地轻轻试探平日甚少亲吻的地方,最后甚至用唇轻轻抿了抿她濡湿的睫毛,直到皎皎按捺不住伸手去推他,才安静地退开一点。

  皎皎羞得根本就不敢睁眼,总觉得那奇异的热力还停留在上面:“哥哥,你做什么呀!?”

  两手再也无法平静地放在膝头,转而抓住两边椅子边缘,颤颤巍巍。

  归衡喉结动了动,眸色黑沉如墨。

  她永远都不知道,她这样闭着眼睛双颊绯红,长睫湿漉漉的模样,会有多么惑人。

  他平静地想,还好她闭着眼睛,否则可能会被他的眼神吓坏。

  还好她闭着眼睛——

  所以他可以声音清沉,再从容不过地轻声:“在安慰我被吓坏的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柠檬树下坐着我

第70章 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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