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完结正文174

  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陌生,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正式见过几次这张脸的主人。

  熟悉,是因为这张脸经常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屏幕、书籍、海报上,也经常有人热烈地讨论他,周夕的儿媳妇就是这张脸的主人的忠实粉丝。

  “他是您的儿子。”

  谢溯这么说,语气中分不出来有没有疲惫,陪着母亲过来的李长空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问:“谢先生,您说什么……?”

  “我是说,他是周女士的儿子。”

  谢溯疲惫地重复了一遍,说:“也是李先生你的弟弟。”

  李长空惊愕极了,他说:“………弟弟?”

  他什么时候有的弟弟?

  周夕已经彻底懵住了,她从青年的五官里,找不出一丝和自己相似的痕迹来,她和同龄人相比是好看的,但总也没有好看到这样的程度。

  她说:“——他是我儿子?谢先生,您、您是不是弄错了………”

  “我没有弄错。”

  谢溯说:“如果您不信,我这里有一份二十多年前的资料,您或许并不清楚,当初把他买下来的人家并不是普通人家,而是严氏集团的创始人,严老先生在那时候是偏道上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说:“他买了阿钰,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挡.枪。”

  这实在是一件过分残忍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

  周夕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这一点,从她如何对待李长空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许多家庭都会在亲人病重的时候,因为承受不了经济的负担,而选择放弃。但是周夕和她的丈夫却并不是这样,他们认认真真地赚钱,为儿子治疗,又在得知儿子的情况之后,怀上了二胎。

  如果周夕的丈夫、青年的父亲没有死去,他们本该在负担下艰难前行,治好儿子之后,家里的情况就会慢慢好转,在十几、二十年之后,也会是让人称道的美满家庭。

  但是一切都只是如果。

  谢溯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平静地吧有关于青年的事情都详细地说了出来,没有半点儿遗漏的地方。

  这样的举动,便像是拿着一把刀,细细地把周夕的心,切成了一片一片。

  李长空在一开始的时候,还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什么骗局——但是在看到周夕的反应之后,他便逐渐明白过来——这都是真的。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他隐约记起几年前的某个清晨,少年沉默地坐在路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那时候,他还和对方说过几句话,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偶遇,但是在现在,却隐约明白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偶遇。

  是他的弟弟………在那时候,找了过来。

  随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李长空不知道对方那时候在想些什么,也不敢想对方到底对他们是什么想法——他只是愤怒地冲了上去,想在谢溯脸上来几拳,然后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放倒了。

  又被外面的安保人员听到声音,涌进来摁在地上。

  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李长空觉得,他应该为青年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把这些人渣痛殴一顿也好,他愤怒地喘着气,简直像是一头牛,周夕被混乱的场面弄得发抖,她的身体一向不是太好,这会儿捂着心脏,整个人都快昏厥过去。

  谢溯叫来人,让他们把两母子带到了外面去,又让医生为周夕查看了身体,吃完药,才算是暂时稳定了身体的情况。

  “我之前去拜访了一家有苏醒的植物人的人家。”谢溯在他们面前,显得既冷漠,又高高在上,他已经没有其他的情绪可以分出去了,于是便显得分外不近人情:“阿钰之前已经知道了您当初和严先生的交易,但是毕竟有血缘关系,多多少少,应该还会有一些感情。”

  他说:“麻烦您在每天早上和下午的时候,陪着阿钰两个小时,钱我会转到您的账户上,病房里有监听仪器,如果有不该说的东西,会有专门的人可以听见。”

  这是警告,也是要求,周夕的情绪依旧激动,但她比李长空要受了更多的蹉跎——也比自己的儿子要更懦弱。

  她乞求似的说:“我能不能………多陪他一会,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安静地痛哭起来。

  然而谢溯却没有半分上的情绪变化,他说:“抱歉,我们也需要和他的独处时间。”

  有人敲了敲门,谢溯说了一声“进”,黎温朝便走了进来,他看了看佝偻着身体,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不少的女人,说:“崔老先生过来了,你和我们一起去见一见。”

  他说的崔老先生,是严昶景动用人脉,请过来的一位老专家,谢溯也知道,他点了点头,便跟着黎温朝出了门,留下周夕一个人在房间里流眼泪。

  殷染钰对于周夕并没有多少感觉,对于周夕而言,她当初面对的困境足够把人压垮,选择放弃一个孩子也是无奈之举,正常人家也不会把一个小孩子往死里利用,只能说是生存压力下的一场悲剧。

  殷染钰并不是当事人——实际上就不存在当事人这个东西,在殷染钰到来之前,在这具身体里装着的,就是世界意识的一道机械念头,因而他对整件事都能平静看待。

  但周夕却并不是这样的。

  她很清楚,自己对这个孩子是有亏欠的,当初虽然是为了大儿子才怀上了二胎,但是………

  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是爱他的。

  只是这份爱里,掺杂了太多的,其他的东西。

  她总觉得当初的选择是被逼无奈,但也是双赢的局面,小儿子从出生起就被抱走了,他不会知道自己是养子,和她交易的人家看上去家境很不错,他也应该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而有了交易来的东西,她就不必担心之后的生活问题,也不用害怕大儿子会因为疾病死去。

  她会在深夜的时候思念当初被抱走的孩子,也有一些担忧,担心他会过得不好,但她不论怎么想,都没有想过………

  自己的孩子会承受这样的痛苦,现在甚至成了植物人,他从小到大到底该有多难受,多委屈?

  一想到这些,周夕便泣不成声。

  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和丈夫因为自己的想法把他生了下来,在丈夫出事之后,她又把当初刚刚出生的孩子交易出去,她从未给过他什么,甚至连如今的生活也是因为卖掉了他换来的。

  周夕有良知,也比大多数人善良,她是个普通人,脑子也清醒,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于是便为此痛苦不堪。

  殷染钰看着身体的血缘母亲,在脑海中摇了摇头,随后他平静地将这件事放在脑后,继续打游戏。

  时间便像是倒在地上的蜂蜜罐子,流淌的时候,一滴一点都变得异常缓慢。

  李长空和周夕毕竟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权利,也没有太多人脉。他们对于青年的处境无能为力,于是便只能怀着满心不甘屈服下来。

  周夕按照给出的时间,每天都在青年身边陪上四小时,之后便有人过来带她出去,有冷漠的英俊面孔从她身边走过,进了青年的病房。

  她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这就是自己儿子名义上的哥哥——那个叫严昶景的,转念想到青年当初在严家遭遇过的事情,心底便沉郁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又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开始痛哭。周夕一开始留在青年身边的时候,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想道歉,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之后便请给自己送餐的人询问了这里的主人——那几位造成青年如今状况的罪魁祸首,要了一些毛线和毛衣针,想要给青年织一件厚实一些的毛衣穿。

  只是沉睡的人,身体实在消瘦得太快了,她的毛衣才织了一半,青年的身体便已经瘦了好几分。

  殷染钰就这么蹲在自己的脑子里头,一蹲就是八个月,蹲得外面都已经簌簌落雪。

  攻略对象已经自我折磨到了一个程度,甚至看着,比他的身体还要可怜好几分。殷染钰打输了一把游戏,暴躁地深吸了好几口气,随后拉出系统和他唠嗑:“我不太行了。”

  半年多的时间,只和系统以及零星的几个人交流,这实在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殷染钰一动不能动,又不是真的失去了意识,这样的拘束,实在是太难受了一些。

  殷染钰虽然搞游戏——但是却不怎么会和游戏里碰到的玩家聊天,他尽量不与不可控因素接触,只是带着天然外挂在游戏中来去如风,神秘无匹,留下无数传说。

  唯一的陪玩也就是下场的系统,系统是数据生命,水平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比得上的,和他做搭档,躺就是了,还怪舒服。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得醒了。”

  殷染钰说:“有了这个教训,他们也不敢再强制控制我了。”

  系统静静地听着,同时带着宿主的游戏角色躲避了某个玩家的卑鄙偷袭。

  又过了两月,殷染钰实在是躺不住了,他在游戏里的情绪都暴躁起来,打世界boss的时候,就像是在痛殴一块沙包,在诸多玩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和系统把boss日.死了。

  “把这个号注销了。”

  他对系统说:“你在别的游戏继续开两个号,假装是我们在玩,免得这里有人脑洞大,产生什么联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样的叮嘱实在显得多此一举,但系统依旧照做。

  等到晚上八点,严昶景过来,沉默地盯着他的看的时候,殷染钰便缓慢地回复身体,颇感陌生地睁开眼,动了动手掌。

  他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像是一个人一样地活着,甚至连控制身体的时候,都感觉有些陌生与古怪。

  严昶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动静,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亦或者是做了一个真实的梦,直到手指触碰到了青年的脸庞,感知到了指尖的温热触感,才敢确定,这是真实的。

  “………阿余?”

  作者有话要说:青年醒来了。

  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就被严昶景告知了其他几人,一打世界范围内都称得上知名的医生把几位攻略对象挤到了最后面,围着青年的病床仔细查看他的情况。

  谢溯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周夕的缘故,他让人去把周夕和李长空叫了过来,但是只能在外面等候,避免青年看到他们会情绪激动。

  领头的医生严肃端庄地为青年检查了一遍身体状况,之后互相之间窃窃私语了几句,带着难懂的专业术语,殷染钰像是一具木偶人似的被他们检查了一番,终于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得到了空闲时间。

  医生像是一大片云彩似的,挥一挥衣袖,来了。又挥一挥衣袖,走了。

  只剩下几个攻略对象蹲在房间里。

  “要不要喝一点水?”

  黎温朝停顿了一下,还是凑上前去,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举动,把青年照顾得无微不至。

  “谢谢。”

  殷染钰平静地向他道了谢,身体的发音器官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过了,这让他在说话的时候都有一些停顿。就像是不用的工具在放置的时间久了之后会生锈一样,殷染钰感觉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有了一定的退步。

  攻略对象毕竟不是他的系统,没办法不过脑子的和他们说话,他被谢溯搀扶起来,皱着眉头喝了半杯水,然后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很久的时间,这让几个攻略对象都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这在以前,本该是根本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的情绪。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的情况,就叫他们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他们和青年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一定的程度。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在他面前说些什么好。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严昶景便开口说:“………过了半年。”

  他说:“过了………十个月。”

  严昶景停顿了一下,他本来还想说一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他想对青年道歉,说:对不起。可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种虚假的、毫无作用的尝忏悔,真的还有意义吗?

  “你们还要关着我吗?”

  青年神色平静地询问,他似乎觉得这样的提问没有什么意义,也只像是在例行公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嗓子卡得有些难受,于是伸手想要拿起身边喝剩下的水,然后因为身体不听使唤的远缘故,水杯直接从手里头掉了下来,水撒了满身,杯子咕噜噜地滚在地上,又细小的边角被摔裂了,落在地上。

  狼狈。

  狼狈到了极点。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办法自己做主和控制,那无疑是一件非常让人难堪的事情。

  青年怔住了。

  黎温朝第一时间把杯子捡了起来,放到一边,又帮他扯下了身上的被子,然后去捡地上的锋利碎片,严昶凌也蹲下.身来,手忙脚乱地帮忙,谢溯则是过来慌张焦急地查看青年的情况,却被对方用微弱的力道挣了一下,于是便呐呐地松开了手。

  殷染钰垂下了眼睛。

  他有点儿怔忪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像是一个老年人,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拿好一本书一样。

  “………等你养好身体。”

  谢溯却忽然开口了。

  他似乎知道青年现在在想些什么,对此感觉到了某种沉重的,让人喘不过去的悲哀,他说:“阿钰,等到你的身体恢复了,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严昶凌被他的发言惊住了。

  他“唰”的一下站起了身,当场就想怒斥谢溯在想些什么。青年现在的情况,放他离开无疑就是推他去死,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严昶景就先一步拉住了他。

  他的力道有点儿过分的大,叫严昶凌疼得直皱眉头,他看了一眼沉默的严昶景,又看了一眼似乎恍若未闻,依旧沉默地在地上捡着细小碎片黎温朝的。

  他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哥?”

  严昶凌茫然地发出了一个音节,似乎是在疑问什么,严昶景却没有回应他,而是符合着谢溯的话,开口道:“………不会有人拦你。”

  他在保证。

  语气依旧是平静的,但是严昶凌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捏得生疼,疼的他都要怀疑自己的骨头要被捏断了。严昶景心绪恍惚,但是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模样,他看着青年抬起脸来,看向他,随后那目光又落到严昶凌身上,似乎是在怀疑。

  “这次不会骗你了。”

  谢溯说:“阿钰,以后………再也不会了。”

  青年却只是看着他,不做回应,他的信任已经被消磨光了,在谢溯当时带走他的时候,在谢溯把他送到严昶景身边的时候,在………

  在谢溯,把那一份资料给他的时候。

  这样的姿态让谢溯心痛到无以复加,但是同时又清楚地知道,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让青年信任自己的资格。

  他实在是很难过。

  但是却又不能在青年面前表露出来,于是只能忍耐着心里撕裂一样的,疼得让人发抖的痛感,对着青年一遍一遍地程重复。

  像是偏执。

  又像是在做什么无谓的努力。

  殷染钰开始了复健。

  他在床上躺了快一年的时间,身体消瘦得不成样子,在行动的时候,也没办法太好地维持身体的平衡。

  他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慢慢地学着走路,走路的时候,必须有人在他身边搀扶着他,不然就容易因为腿上使不上力气,一下摔在地上。

  这本来应该是医护人员来做的工作。

  然而却被攻略对象悄悄顶替了。

  殷染钰倒也不排斥,他扶着墙慢慢地走,哪一下不稳了,就被扶好了再继续。

  他之前呆在身体里面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形状的,意识这种东西,本来也没办法用形象的可接触物体去概括,于是等到他现在再次操纵身体的时候,就像是在半年没有玩一款游戏之后强行上机一样,只觉得陌生和别扭。

第147章 完结正文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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