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林霁母亲的葬礼，和外婆的葬礼是一起举行的。
老人家听说女儿离世，悲痛欲绝，病情恶化，立时就快不行了，在事发后第三天也追随着离开了。
那一天，临西大雨，似乎要冲刷掉一切。
林霁穿着一身黑衣送母亲和外婆最后一程，在雨幕中对着墓地的碑文长跪，久久不起。
天海的那栋别墅在大火中已经面目全非，他只能住去舅舅家，紧接着大病了一场，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在那以后的一个星期，叶白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他的脑中一直浮现那两个维修工的身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仿佛梦魇一般。
这个纵火案子并没有拖很久，因为罪犯自首了，他们是临西前一阵子工程命案受害者的家属。
因为愤恨，贪官入狱，而其妻儿还能却还能住豪宅而一时激进失去理智。
他们伪装成维修工人的样子，到林霁家里去，趁机毁坏了火警装置，然后纵火。
他们说自己只想毁掉财产，并没有想杀人。他们不会想到，那个晚上林母因为吃了安眠药而永久睡在了大火之中。
再多的解释也不值得被原谅，等待他们的会是死刑。原本都是受害者，却因为孤注一掷，丧失理智，把伤痛再一次加注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在四月的末尾，林霁选择了不辞而别。
没有人能够想象在过去的一个月，他都经受了什么样的打击。
父亲入狱，舆论伤害，亲人接连过世，姑姑叔叔家与他俩断绝关系，舅舅一家冷嘲热讽，把他叫做灾星……
他对自己的未来再也不抱希望了。
在临西这个城市里经历的无尽痛苦，让他身心俱疲，再也承受不住了，最后他选择放弃了高考，出国留学，离开过去的一切。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向，包括他的酒肉朋友们，只留下一句：愿你们一路繁花。
老黄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精力去找他，但都没有结果，叶白和良曦和无数次试图联系，但这些消息都石沉大海。
天花板仿佛从大家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五月如期而至。
在临西四高的三模考试中，良曦和压叶白，居榜首，老黄顺位回到第三名，但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高考越来越近，高三的学生们都开始了复习冲刺阶段。
渐渐的，没有人再提起林班长的事情，他们不是忘记了，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算是林霁选择了放弃高考，他们曾经一起约定过的事情，也要有人去完成。
十二班的学生们日复一日的复习，刷题，提升。做着身为学生最本职的事情。
“良哥，帮我看道题。”
才刚打了下课铃，方圆手里就捏着一张卷子凑到良曦和的桌子边，“你看第二问，我怎么也算不明白。”
“你这个图像看着不大对。”良曦和正在写化学方程式，只抬头瞥了一眼，就知道方圆的问题在哪，随口朝着前桌喊一声，“叶白，综合检测七那张卷，最后一道题，你给他画个图。”
穿着一件白衬衫，坐在前桌的少年，从桌上摸了一支铅笔，连题都不用看一眼，在一张演算纸上几笔就画出了一幅示意图，头也不抬地从脖子后递过来。
“……”方圆看着又双双埋回题海的两个人，一时惊愕，“卧槽，他俩干啥呢。”
向后两步坐到了一张空椅子上，原本林霁的那张书桌现在已经是公用的了，桌面上摞满了各科题纸。
“较劲呢呗。”李点点正倚在一个女同学的桌边讨论问题，抽空抬了抬头，“他们俩现在是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
“为了四模？他俩又赌啥了？”方圆讶异。
“什么四模啊，他俩是为了A大。”李点点鄙夷地看了方圆一眼，“搞不好我们班真的有双A出现。”
“我感觉他俩都有戏。”方圆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然后突然想起他良哥某一次考试数学翻车的事情，又补充了一句：“只要高考不失误的话……”
李点点一个笔袋扔过去，“能不能别乌鸦嘴？”
“我哪儿乌鸦嘴了，我就是分析下当前情况。”方圆揉了揉脑袋，然后低头去捡笔袋，动作间注意到了叶草和良哥的脚。
“哎。”方圆边把笔袋还给李点点，边悄声道：“他们俩穿情侣鞋了。”
叶白的脚上穿的是一双潮牌涂鸦滑板鞋，而良曦和脚上是同一牌子的泼墨滑板鞋，图案虽然差了不少，但是属于同一主题，颜色也相近。
李点点没有直接搭话，而是拧了拧手腕，示意方圆看他们俩的手表。
原先这两个人带的是同款的万国计时表，自从过年回来以后就变成了一模一样的AP腕表。
“听我表哥说，这是叶草第一次见家长时候被塞的小礼物。”
“良哥家这么有钱啊？”方圆拧紧了眉头，六位数的手表当小礼物，那正式见面礼得是啥？
“应该是叶草家有钱吧？哎呀，我也不知道……反正配就完了。”李点点也懒得追究这个问题，反正她就希望这俩人原地结婚。
“你们俩。”良曦和忽然停下了笔，“要不要去门口宣传一番？”
这俩人本来是说悄悄话，当没听见也就算了，怎么还越聊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的。
在Youth Time上嗑他俩cp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是真正知道出柜的也就是班里这几个比较熟的同学，还有当初翻车时，教务处里面的领导。
让他俩再聊一会，全班乃至全校都听见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方圆笑着捏着刚才的题纸坐回到自己座位，终于想起自己也曾经是扬言要裸分考A大的人，“好！学习！”
““圆儿。”听见他给自己加油打气，叶白也抬了抬头，“需不需要我激励你一下？”
“昂？咋激励？”方圆有些疑惑地看着叶白从桌洞里摸出手机，快速地解锁点动了几下，然后递了过来。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上面全部都是方圆见过的人，准确说是在网络上和电视上见过的人。
这不是“神陨”的Ace战队吗？
在这张照片上虽然全员都穿着队服，但很明显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而只是一张生活中的合照，而且是从没有对外公布过的那种。
方圆的的女神凌千也在其中，笑容明媚极了。
“我去，叶草，你打电竞混入Ace内部啦？”方圆看着这张照片一时惊讶，“这不是你亲手拍的吧？”
“是我拍的，不过很久了，好像在他们拿下世冠之前，那时候的凌千还有点婴儿肥。”叶白把自己的手机收回来，然后又转向方圆开口。
“四模，你考进联合体五百大榜，暑假我带你去世界赛现场看凌千。”
“……”方圆怔了好一会，“世界赛现场一票难求，你写字据！”
叶白笑笑，扭头朝着良少女道：“给他写一张。”
亭一集团太子爷要是连张现场票都搞不到，就不要出来混了，这还用得着字据？
良曦和摊了摊手，还是抽了张纸巾出来写上几个字。
叶白把“字据”递给方圆，“拿着，他写的就代表我了。”
方圆一时兴奋，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么明显的虐狗现场。
李点点在一边看着这个和谐的场景，忽然觉得感动。
叶草真的变了很多。
他从前薄凉的不像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从来不关心别人的事情，也懒得和人相交。除了礼貌应承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居然会为了鼓励同学而别出心裁，会配合小孩子才会做的小把戏，会默默而又自发地融入大家，温暖，甚至热烈。
这些改变无疑和良哥有关，同时又和每一个人有关，甚至是已经不在这里的林霁。
林班长离开后，十二班没有再选举过班长，但是良哥和叶草把以前林班长做过的事情，全部承担了起来。
团结，温和，爱集体。
即便不再提起，但是却不曾忘记。
在林班长离开的日子里，所有人沾染上了他从前的气息。
午休铃声响过。
叶白和良曦和一道从高三小院里走出来。
黄熙智穿着学校的夏季校服，站在公告板前面，沉默地盯着上面的成绩单。
他们三个人的名字按照顺序排列着，唯独缺少了一个人。
这么多年，林霁都在成绩榜上压自己一头，突然没有了，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这段期间里，他已经在各种社交软件上给那个人发送了上千条的消息，可是都没有回复，甚至连已读都没有。
老黄的心里压着一团无名的怒火，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一起扛着不行吗，消失算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儿啊！
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拿起没有回信的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随着啪的声响，屏幕粉碎。
周遭静谧了几秒钟后，一双涂鸦的滑板鞋停在他身前，叶白俯身把摔坏的手机捡了起来，语气平和地报价，“一万块。”
黄熙智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没有回应。
叶白把那些破碎的零件拿在手里，低着头把玩。
他其实很能理解林霁的感受，就像当年父亲去世，他不带半分留恋地从家里出来。那时的他无疑比林霁还要封闭狂躁。
大家都只不过是血肉之躯，会有情绪，会有不堪一击的时候，并不是逃避，而是需要时间去缓冲。
叶白把那堆零件塞进老黄手里，他一向不会安慰别人，但是却有两句话想说。
“别人都说，你是这世界上另外一个林霁，所以你应当了解他。一年，两年，三年，去做你自己的事就好。”
因为他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林霁，所以我们都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