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劫富济贫
她好好哄人的时候,嘴是真的很甜。
林熙兆听过太多奉承与赞誉,听得太多便麻木了,他太久不能体会被人夸赞的喜悦感。被她这张小嘴一夸,林熙兆竟觉得有点上头。
林熙兆问,“我是英明神武的夫君?”
“嗯。”
“那你喜欢?”
“我仰慕极了!”
林熙兆伸手,理一理她的鬓发,“只是仰慕,没有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黎棠眨眨眼,“你干嘛问得这么怪?仰慕与喜欢,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自然是不一样的。为夫我并非总是英明神武,也落魄过。落魄的时候,真是落魄极了。这样你还仰慕吗?”
黎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其实是仰慕他手里的权力和地位,仰慕他做事可以为所欲为。而对于他这个人,她还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虽然外头都评价他城府深、手段狠,可是成婚之后,他对她是真的好。
那一日,听到他把她爹骂得狗血淋头,见他把官员的情况摸得很透,她才觉得,他并非爱玩弄权力的人,他在认真地考评官员。否则,他不会因为担心自己是否考评出了错埋没了人才,而专门去多方验证。
还有,看到他写过的《论京师税务疏》,她也才知道,他还曾关注民生。
可是,这些都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罢了。
“我……”
林熙兆捏捏她的鼻子,“好了,不想说便不说了,天色不早了,睡觉吧。”
他这么说着,便掀开被子,把她抱过去放好,又给她盖上被子。
林熙兆觉得,上了年纪有上了年纪的好处,比如现在,他光是看她的神情,就看透了她的心思,看透了她的心思,也能忍住不去点破。他觉得绿翘那个丫头说得对,他是总跟老头子们呆在一块儿,心也老了。因为心老了,所以既不会患得患失,也不想刨根问底。
第二日,黎棠很早就睡醒了。想到第二天有大事,平素贪睡的她,竟也意外地早早醒了。
林熙兆出门前叮嘱她,“你一会儿到都察院门口等我,我早朝之后就回来找你。”
“嗯。”
黎一德升了从五品后,就有了去早朝的资格。
天还没亮,宫门口灯火幽暗,五品以上官员,在宫门口列队。
黎一德慢慢踱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找到了林熙兆。黎一德忐忑地问,“贤婿,我今日头一回上早朝,我应当注意些什么?”
林熙兆想了想,诚恳道,“只听,不语。”
这是让他当哑巴。
黎一德继续追问,“那若是圣上问话……”
“据实以答。”
黎一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那若是内急……”
“憋着。”
“啊?那要是憋不住……”
林熙兆拍一拍他肩膀,“放轻松,早朝不会太久。岳父,回你的位置去吧。”
黎一德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位置。
六部的尚书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刑部尚书姚可嘉打趣道,“林都宪,你这岳父真有点意思。”
礼部尚书顾岩瓒道,“可嘉,别这样说。难道你们当年头一回上朝面圣,就不紧张吗?”
内阁首辅方谨行插话道,“我就不紧张,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我就是兴奋。我头一天晚上,准备了三个笏板,准备在大殿上激昂陈词,结果我一件事都没说完,就被当年的首辅秦翊祺生生打断了。”
林熙兆道,“你是充满干劲儿的,黎一德是浑水摸鱼的,状态怎么能一样呢?”
顾岩瓒劝说道,“慎言慎言,他毕竟是你的岳父。”
不一会儿,宫门开了,文武百官列队入太和殿。而后,皇帝驾临,众臣叩拜。
皇帝朱启铮先发话道,“天气又炎热起来了,朕与皇后商定,今年仍是去好山园避暑,太常寺择一个宜移驾的吉日。”
太常寺卿应答遵旨。
“距离三年一度的秋闱还有两月,礼部、吏部及都察院,应着手准备了。顾卿、章卿与林卿,三位责任重大,务必有条不紊。”
顾岩瓒、章庭梧与林熙兆三人皆应答遵旨。
“对了,听说今日林卿的岳丈,工部员外郎黎一德也来了。”
“是。”
“黎卿何在?”
黎一德没想到被点名,冒冒失失地应道,“在,下官在。”
林熙兆提醒道,“黎员外,圣上问话,须出列应答,自称微臣。”
黎一德赶紧出列,改口答,“微臣在。”
皇帝朱启铮道,“虽然你是林卿的岳丈,但林卿处事更为老道,往后你可多多不耻下问。”
黎一德赶紧恭敬地应道,“是,微臣遵旨。”
等皇帝与黎一德说完话,忠肃侯李闵达出列,扑通跪下,“圣上,臣有罪。”
皇帝朱启铮道,“忠肃侯,平身,有话直说。”
忠肃侯李闵达道,“臣教子无方,惭愧万分。小儿李蒙茵顽劣,无视国子监规矩,做出荒唐错事,理应认罚悔过。只是考试在即,臣斗胆求法外开恩,能否将执行处罚之日宽宥一二?待到殿试之后,再领受责罚。”
吏部尚书章庭梧反驳道,“宿娼乃是重罪,不直接革除功名,已是格外宽宥,忠肃侯怎可再讨宽宥?”
方谨行附和道,“忠肃侯倒是对令郎的功课格外有信心,如此坚信他能通过乡试与会试,所以连殿试都替他安排好了。”
另一个监生张义芝的父亲靖远侯张炯也求情,“小儿犯错,理应领罚,臣也信服都察院的处置。只是,即刻便领杖刑五十,打得皮开肉绽,又要备考读书,怕闹出人命啊!求圣上宽宥时限。”
程涧的父亲程冉也想求情,可是他官小,可比不上两个有爵位的。他只能默默地期望,李家和张家去争取,程涧沾个光得利。
皇帝问林熙兆,“林卿,你说呢?”
林熙兆思虑片刻,“考试在即,臣以为倒是可以推迟执行之期,让他们三人先应试。若三人真能直达殿试摘得佳绩,责罚或减或免,也未尝不可。只是,无条件延期,恐怕也说不过去。”
忠肃侯李闵达突然看到了希望,眼睛一亮,“林都宪,有什么条件可以暂缓责罚?您说,我一定照办。”
林熙兆道,“夏日来临,既是多暴雨易生洪涝灾害的时节,也是高温易生疫病的时节。想缓期执行,便捐出一些银子,一则用于加固修缮河堤,二则用于惠民药局,采购药材、预防疫病。”
皇帝朱启铮听了,大为赞赏,“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变通。林卿虽执掌风宪,却也关注民生,真是朕的股肱之臣。”
靖远侯张炯问道,“那林都宪说的一些银子是多少?”
林熙兆回道,“一人十万两。”
“十……”靖远侯张炯噎住。
他觉得林熙兆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花这十万两,还不是直接免罚,还只是推迟责罚争取机会而已。他家的张义芝是个什么水平,他这个当爹的是再清楚不过了。
皇帝是不会反对有个借口杀富的。“林卿这提议不错,就这么办。你们三家回去合计合计,自己选吧。”
十万两多是多了点,可两个有爵人家还是给得起的。相比起来,程家就穷了许多,不过砸锅卖铁努力地凑一凑,还是有可能凑到的。
忠肃侯府是财大气粗的大户人家,立马就答应了这个条件,“圣上,臣愿意出这笔钱,为朝廷尽一点力。臣今日就将十万两交到都察院去。”
靖远侯府虽然有点肉疼,但想想也忍了,“臣也愿意。”
剩下一个程涧的爹程冉,想跟吧,十万两对程家来说实在太多,不跟吧,程涧就得马上挨打。五十板子下去,人就废了,今年是别想考试,只能再等三年。想来想去,程冉只能放血跟,“臣恳求圣上宽宥时日,给臣凑足银子。”
皇帝朱启铮道,“给你十日期限。十日之后,都察院即刻恢复执行。”
散朝之后,朝臣们陆续走出大殿。
“贤婿——”黎一德惶恐不安地追上林熙兆,“贤婿,我今日称呼错了,没惹圣上生气吧?”
林熙兆回道,“圣上乃仁君,怎会为此小事动怒?”
“圣上要我多请教你,贤婿,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嗯。”
黎一德觉得自己今天没发挥好,生怕因此影响自己的仕途。“贤婿……”
林熙兆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他觉得黎一德太烦人了。“岳父,你我不同路,回头再说。”
出了宫门,林熙兆坐上了马车。这时,内阁首辅方谨行,也不由分说地挤上了马车。
林熙兆问,“我要回都察院,你坐我车上干嘛?”
方谨行笑道,“哎哟喂,我得跟着你去抬银子啊。”
其他各司收了银子,都得上交到户部,再行分配。
方谨行行一拱手礼,“多谢林都宪,今年又多了三十万两可供支配。”
林熙兆回道,“你是该谢我呀!我去劫富得罪人,你来济贫当圣贤。”
方谨行笑了笑,道,“嘿!你这人今天怎么回事?你也不是头一回劫富,我也不是头一回济贫,怎的开始跟我计较起名声了?谈情说爱,就是容易令人丧志。”
“我不在乎名声,就是年纪大了,开始贪生怕死了。我那前一位岳父张应芳是怎么死的,我是历历在目。”
“熙兆,你跟张应芳不同。他是弄权奸佞,你是真正的胸怀锦绣治世能臣。你怎会跟他一般?”
“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也帮我办一件事。说到夏日防治疫病,你让惠民药局牵头,招募一批民间大夫,共商疫病防治之计。江南的名医庚桑隽经验丰富,务必要请到京城来。”
方谨行感慨道,“林熙兆啊林熙兆,你是真的比常人多长一颗七窍玲珑心。就这,你居然还夹带了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