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刑伋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在听到女声的时候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要来见的,竟然真的是游渺的母亲!

  心里想是一回事,但是真当要见面时,战神大人眼神都有些飘忽了。

  他看向与游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虽然心里忐忑,但还是跟着游渺一起走了进去。

  之前从来没有听游渺提起过他的生母,现在这样,也算是对自己敞开心扉的一种表现了吧?

  游酒看到刑伋也是一愣,然后很快回过神来,“呦,渺儿还带了朋友来啊……”

  她的视线从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掠过,笑容里满是深意,“这还是第一次呢。”

  游渺看着被铁链捆缚在祖陵中的女子,嘴唇嗡动,半天,喊她:“娘。”

  游酒笑起来更是魅惑,“哎~”

  刚想再加一句“渺儿乖”,就听得游渺继续说:“你怎么还没死呢?”

  刑伋:“……”

  他看向游渺,发现青年不止语气冰冷,就连面色都沉了下来,就好像面对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和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游酒倒是见怪不怪,她抬起手,捂着嘴呵呵笑了两声,带动着铁链子发出“哗哗”的声响,“你看你这孩子,整天盼着我死。”

  她从铁链堆里起身,火红长裙曳地,一步一顿朝两人站着的地方走来,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还有两步的距离,铁链绷紧,游酒再无法往前走动分毫。

  她伸展着手臂,整个人像一根被风吹起来的羽毛,快速朝后飞去。

  红衣蹁跹中,她说:“你已经把为娘的一切都抢了过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游渺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黑色的石板地面发呆。

  游酒看着他,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恨我,却又不敢杀我···渺儿,你说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游渺不由得握紧了邢伋的手,片刻后又松开了些。

  不想再跟游酒谈论这样的话题,他不答反问:“昨夜月圆,你伤的怎么样?”

  玄蛇一脉祖陵原是族中长辈沉眠闭关的场所,只不过后来废弃,便被游渺拿来囚禁游酒。

  捆缚她的那几根铁索有着很长的历史,长到无人知道它们的来历,之前一直被闲置在祖陵里。

  铁索除了异常的坚固,无论是妖族还是神族,没有钥匙都无法挣脱之外,每到月圆之夜,都会吸引天地之力,对被捆缚的人造成一定的伤害。

  妖族并非永生不死,若是无法在有限的生命里跨过与神族之间的那道无形屏障,到了一定的时间,也会慢慢老去,直至消亡。

  游酒被囚禁多年,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受一次伤,如此积累下来,修为已经不比当年。

  “渺儿这是关心我吗?”

  “你想多了,我纯粹是想知道你伤得重不重,也好推断你还能坚持多久。”

  游渺懒得和眼前之人再多说废话,他四处查看一番后,走到游酒面前,低下头,视线从她的手腕脚腕上一闪而过,扔下一瓶药。

  几根铁链都是深埋于山壁深处的,每一根都重逾千斤,游酒的修为在一天又一天的不见天日里消磨殆尽,手腕和脚腕上的伤痕深可见骨。

  游酒接住药瓶,手指抚摸了几下,对着游渺轻轻一笑,“渺儿你知道吗?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夜,我都在庆幸当年决定生下了你。”

  “是吗?”游渺闻言冷哼一声,明显是不太信,“我还以为你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把刚出生的我给掐死。”

  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一对母子,会像他们两人这样,把彼此当作此生最强大的对手,以及仇敌。

  见游渺要走,游酒扯了一下铁索,叮叮当当的链条在地面上划过,留下一道灰痕,她意味深长地瞥了邢伋一眼,对着游渺的背影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游渺脚步顿住,她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毕竟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像我的人。”

  “住口!”游渺脸色阴沉地仿佛能滴下水来,他听到游酒的话,直接抽出腰间的蛇骨链,反手往地上甩了一下。

  “砰”的一声响,蛇骨链打到铁索上,铁索擦着地面左右摆动了几下恢复平静。游酒看着眼前的情景,笑容加深,不再说话了。

  游渺并未出全力,铁索上被抽出一道浅浅的灰痕,漫天尘土落下,很快就把一切遮盖。

  “游渺。”邢伋叫他。

  邢伋看了坐在地上的游酒一眼,往前走了几步,果断地抓住了游渺的手,“没有其他事,我们走吧。”

  “······”,游渺点了点头,收回蛇骨链,“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在他们身后,游酒一脸兴味地看着,良久,她抬起头,喃喃道:“真好啊。”

  空旷的祖陵里,甬道两侧的长明灯灯芯永远都一动不动,冷白的火光将路过的人影拉长,投射到地面上像极了幽幽的鬼影。

  周遭响起两道轻重不同的脚步声,邢伋借着火光偷偷打量身边之人,从他长长的眼睫看到挺直的鼻梁,然后又从鼻梁看到他有些薄的嘴唇。

  游渺的侧脸很好看,战神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一辈子都不腻。

  “看够了吗?”

  游渺突然抬眸斜了邢伋一眼,只不过因为火光太暗,眼神的威力大大削减,十分的问责九分九成了嗔怒,倒是令他不复一路来的沉闷,整个人活泛了起来。

  邢伋笑了起来,故意在游渺手上捏了两下,“看你永远都看不够。”

  “······”,游渺心中好笑,试着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右手反而被握的更紧。

  邢伋停步,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举到胸口,另一只手扶住游渺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你从刚才就心事重重,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自从两人踏入祖陵,游渺就一直没有再放松下来过,这一点在见到游酒的时候尤为明显。

  虽说游渺全程表现的都很镇定,唯有在走之前呵斥游酒那次算是一次失态,但邢伋还是看出他心里很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

  游渺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邢伋,“我恨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邢伋却是立刻明白过来,“她”指的是游酒。

  “看出来了。”他回答。

  游渺回头看了一眼,甬道中空空荡荡,连风都没有,“我恨她把我生下来。”

  邢伋闻言眉头一皱,没有想到游渺会有这种想法。

  游渺拿开邢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拉着他继续往外走,“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个人族养母对不对···不过这件事与她关系不大,我要说的这件事牵扯到云方君······”

  刑伋:“师尊?”

  游渺给邢伋讲了故事,有关游酒,以及他的父亲云方君。

  “她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妖族。”

  游渺说:“她并不是玄蛇一脉的族人最看好的下一任妖皇,但却是最有实力的,为了获取权势,她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尸骨上位,甚至不惜设计祖陵里那些沉眠的先辈,只因为他们是反对她的那些人的最后的靠山。”

  游酒野心勃勃,一举清空祖陵之后再无后顾自忧,顺利登上妖皇之位,开始醉心于争权夺势。

  虽然她没有明言要侵夺临近几大妖脉的势力范围,但是偶尔的小打小闹,也总是能让几位妖皇警惕起来。

  当时又恰逢千年一次的破封期来临,本来就不亲人族、也不把神族放在眼里的游酒更是无法无天,她放任族人侵占人族领地,更是联合其他妖脉一起对人族最大的那几座城池发动进攻。

  在战场上,她遇到了被人族请来支援的云方君。

  当时的云方君隐逸已久,不过是和人族里其中一位城主的先祖有些交情,应故友之托前来相助,谁知就这么入了游酒的眼。

  游酒心思深沉,战场的匆匆一瞥,高傲的神族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宛若在看蝼蚁,她一下子就看透了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够俘获云方君的心。

  接下来,她自告奋勇对上神族援军,亲身深入战场,身披战甲,手持长剑,冲锋陷阵。

  数不清第几次浴血奋战之后,游酒孤身一人冲破神族防线,来到了云方君的面前。

  双手挥出的长剑被轻松挡下,游酒抬起头,赤金兜鍪适时落地,她长发披散着,却难以掩盖眼中厉色。

  两人初次相逢,彼此无言,云方君挡开游酒的攻击,将人甩出去后就无意再管,不料地上的人突然化为原形,一口咬在了他腿上。

  云方君皱眉看着腿上的伤口,没有注意到面前之人微微弯了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

  游酒只是咬了一口,没有用毒,云方君看着她被神族之人带走囚禁,眼神中流露出不解。

  他不明白游酒为什么这么做。

  但是在他好奇的那一刻开始,游酒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事情似乎全在她的预料当中,云方君出现在关押她的地方,并亲眼目睹她从监牢中逃出来。

  赤红蛇身为了避开突破监牢封印变得血迹斑斑,游酒猩红地眼睛里满是戾气,云方君从中看到了尸山血海,以及宁愿死也要离开的决心。

  他没有去阻拦,游酒逃出来的时候,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了。

  他们彼此之间的纠葛也是自此开始。

  “云方君活了那么多年,恐怕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遇到一个这么会伪装的人。”游渺回忆着以前的种种,想要尽可能的给邢伋讲的清楚一些。

  “游酒并没有把自己所有不好的部分都给隐藏掉,而是弱化了自己的野心。嗜杀好战是真的,为了族人不惜一切代价是真的,对云方君的肖想也是真的······只不过所有真的当中,参杂了玩弄人心的成分。”

  她想要看看,无欲无求、自命清高的云方君,发现自己被一个妖族给骗了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反应。

  来来回回地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两个人不出所料的在一起了。

  云方君没能躲避得了游酒精心布下的陷阱,他没有想到真的有人能做到如此的地步,为了掩盖一个谎言,几乎要把自己都给骗了过去。

  云方君坦坦荡荡,无意瞒着别人,想要把和游酒的关系的公之于众,但是游酒却以战事紧张为名,反驳了云方君。

  于是,瞒着所有人,两人偷偷地住在了一起,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刚出生的男孩从蛋壳中钻出来,云方君初为人父满心欢喜,抱个孩子都抱的心惊胆战。

  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幸福,一个人走过了千万载的光阴,和游酒的家是唯一一个令他产生归宿感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本应该在家等他回去的游酒独自站在他面前,脸上还是他最为熟悉的笑容,眼神中却多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之感。

  处心积虑规划的游戏结束,一句“你被我骗了”,多日来的美梦的惊醒,两个人之间再无干系。

  游酒等着看云方君落魄的样子,但是并没有如意。

  云方君很快接受了自己被骗的事实,他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游酒的骗局,根本没有投注真正的感情。

  震惊过后,他也没有纠缠,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游酒,目光中的爱意一点点变淡,似乎再次变回了当初那个高高在上、无情无爱的神族之人。

  离开之前,他想要带走孩子,却被游酒告知,她已经把孩子丢了。

  这是她的第二个游戏,把新生婴孩的血脉之力封印,断绝云方君可能找到人的所有途径,然后看着他踏遍万水千山去寻找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想要看这个神族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崩溃。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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