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三年前。

　　胥河城城外断崖。

　　天上乌云密布, 风雨欲来。

　　悬崖之上，有一男子正拿剑直指一紫衣女子。

　　“萧恕, 我对你的真心终究是敌不过她的吴侬软语……女人终归是该娇柔一些，我输了，不过，我觉得我输的值，至少让我看清了你, 哈哈哈……”

　　伊雅言仰头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阿言，你别这样……”

　　萧恕的剑停在了距离她伊雅言心口一寸的地方，伊雅言冷笑着看着他, 身体主动向前一倾，随后便见鲜血瞬间在紫衣上晕染开来。

　　“怎么, 你舍不得？”

　　伊雅言语气嘲讽，悲伤之情却溢于言表。

　　如今的状况完全出乎萧恕的意料, 他手在不住地颤抖，手中的利剑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伊雅言又向前进了一分, 疼痛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她的泪水也跟着不自觉地流出。

　　萧恕惨白着脸, 伊雅言的泪水就如同滚烫的开水，每一滴都落在他的心头上，烫的她的心难受极了。

　　伊雅言嗤笑一声，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长剑锋利的剑刃——就让一切都断了吧！

　　“啷当！”

　　这是剑被折断的声音！

　　伊雅言是个天赋不错的修炼者，折剑对她来说, 轻而易举。

　　随后，伊雅言后退一步，直接拔掉插在心口上的剑尖，紧握在手中，冷眼看着萧恕。

　　萧恕依旧保持着举剑的姿势，脸一会青一会紫。

　　“这把剑是我铸来赠送与你的，如今它毁在我的手上，应该也算是应了你当初的誓言……”

　　当初，伊雅言为了打造这把剑，花了很大的心思，还要求萧恕发誓一定要好好保管，若是被弄坏了，她就跟他恩断义绝。

　　“你当真如此恨我？”

　　萧恕无力地放下举剑的手，语气里有些哀伤。

　　“恨？我为何要恨？说到底只是你我有缘无分，你和她好好过活吧……”

　　虽然他们已经决裂了，但是伊雅言并不觉得自己恨萧恕，又或者说是不想承认恨他，因为爱越深恨也越深。

　　萧恕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手终于是握不住剑了，任由它掉在地上。

　　伊雅言左手举起手中的剑尖，右手则拔下发髻间的一支碧玉簪。

　　这支簪子品相上乘，前端是一朵红宝石雕刻而成的曼珠沙华。

　　这伊雅言口述，萧恕亲手做来送给她的。

　　只听伊雅言冷笑一声，道：“萧恕，你我有如此簪，从此一刀两断，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说话间，伊雅言已经将发簪折断，并直接将剑尖和发簪的前半截扔到了萧恕的脚边，而那后半截发簪则被她扔到了断崖之下。

　　萧恕并不意外伊雅言会这么做，但终究是有些惊讶，他言辞哀伤地说道：“阿言，你终究是恨我的……”

　　“呵，是吗？也许是吧，不过应该很快就不是了。”

　　事实上，伊雅言比萧恕更惊讶于自己的平静，沉默蔓延，两个人都已无话可说。

　　伊雅言不断后退着，跌跌撞撞地跨到马背上，然后调转方向背对着萧恕，右手捂着心脏。

　　“最好不要让我见到她！”

　　“她是无辜的！”

　　萧恕的立即反驳让伊雅言的心狠狠一颤，伊雅言从来都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厌恶那个不断伤害她的余烟亦，但他更厌恶萧恕被那厮挑拨了……

　　萧恕的这一声争辩，让伊雅言明白萧恕是在乎余烟亦的，自己于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有些事情伊雅言不想再多说什么，或许等待他发现比自己直接告诉他会更好。

　　“后会无期了！”

　　一踢马腹，伊雅言绝尘而去。

　　萧恕久久地伫立着，心神恍惚，有些愧疚，有些冲动，但做了就是做了，事情早已经无法挽回。

　　夕阳西下，阳光洒在断剑之上，他将断剑拾起，擦拭干净后一并将断剑和半截簪子一并丢到了断崖之下。

　　萧恕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伊雅言消失的方向，良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

　　萧恕回到萧家后，直接去酒窖搬了两坛烈酒，然后将自己锁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萧家是胥河城里的大家族，世代靠种植和出售药材为生，就算是在整个大启境内，那也是叫得上名字的大药商。

　　几年前，萧家成功将嫡长女萧念嫁入天医门，而且萧念还生下了天医门的嫡长子，萧家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更是因此打开了不少市场。

　　如此一来，身为萧家嫡长子的萧恕，他根本无法主导自己的婚事，虽然他想要试一试，拼一拼，但是伊雅言来历不明，又不似大家闺秀那般温顺，萧家根本不会同意，如果强求，那么伊雅言会受很多苦。

　　萧家祖母看中的孙媳妇是余老太医的嫡亲孙女余烟亦，那余烟亦对萧恕一见钟情，更是个会来事的主儿。

　　萧恕不忍心伊雅言被他束缚住，这才忍着心中的厌恶和余烟亦“搭戏”，好让伊雅言彻底绝了对他的心思。

　　今天的决裂，是萧恕策划许久的，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心中纵有不干，却也只能忍着。

　　彼时，伊雅言以“阿言”的身份闯荡江湖，萧恕的亲姐姐虽然是伊雅言的大嫂，可是萧恕和伊雅言二人并未见过，所以才会有了后面的故事。

　　如果萧家知道“阿言”就是天医门的大小姐，早就用八抬大轿将她请进了门。

　　伊雅言也是个有想法的，她故意隐瞒身份，为的其实也是想要考验一下这一大家子。

　　然而，考验的结果让伊雅言很是失望，也让她彻底冷了心。

　　萧恕喝的酩酊大醉，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才被小厮喊醒。

　　萧恕扶着额头坐起来，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大少爷，天医门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说是天医门的门主旧疾复发，据说还挺严重的，老太太让您即刻启程前往天医门拜会，还嘱咐您一定要把千年人参一并带着。”

　　小厮说的不紧不慢，生怕惹恼了最近脾气很不好的萧恕。

　　萧恕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给老太太回个话，就说我马上就好。”

　　小厮却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原地抓耳挠腮，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话快说！”

　　小厮被吓得一哆嗦，当即就噼里啪啦一股脑说了出来。

　　“大少爷，老太太还想让您带上余三小姐！”

　　这个小厮是贴身伺候萧恕的，哪里看不出来自家少爷并不是太喜欢那位余三小姐，但是他只是个下人，主子的事情轮不到他来插嘴。

　　萧恕咬牙，他当然不会想要带着余烟亦一起，而且事情紧急，他有理由拒绝祖母的要求。

　　“罢了，你去回了老太太，就说此去路途遥远，太过奔波，就不要让小姑娘跟着受苦了。”

　　小厮得了话，当即就去老太太院子通传。

　　余烟亦在萧家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服侍在老太太身边，当她听到小厮一字不漏复述而来的话时，心里更多的是甜蜜。

　　虽然余烟亦也很想去天医门感受一下，但是这跟萧恕的疼爱相比并不算什么，而且以后她嫁给了萧恕，总有去天医门的机会。

　　老太太眉目含笑，她轻拍着余烟亦的手，笑道：“还是我大孙子知道疼人，我这个老婆子光想着能让你二人有独处的机会，却忘记了这一路的艰难跋涉。三丫头，你以后可是有人疼喽……”

　　余烟亦羞的双颊泛红，娇羞道：“祖母尽会取笑人家……”

　　老太太笑的更加开怀，她就喜欢余烟亦这种调调的小丫头。

　　半个时辰后，萧恕就收拾好一切，一个人快马加鞭赶往天医门。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麻痹自己，萧恕日夜兼程，只花费了四天三夜就抵达了天医门入口处。

　　萧恕是第二次来天医门，只不过上次来的时候恰逢伊雅行闭关，并没有见到他那位姐夫。

　　所以，萧恕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夫长什么样子。

　　别说萧恕了，除了萧念和陪嫁过来的家仆，萧家还真没有人见过伊雅行，当初萧念嫁的匆忙，有些能免的都免了。

　　守在入谷处的护卫是识得萧恕的，只简单询问了几句便安排手下的人送萧恕入谷。

　　半个时辰后，萧恕就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姐姐萧氏。

　　“阿恕，你怎么来了？”

　　萧氏并没有给家里写信，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做了什么。

　　萧恕立刻反应过来，他不忍萧氏伤心，便说道：“是娘太想你，便让我过来看看。”

　　萧氏泪眼朦胧，直接用衣袖擦拭着双眼，“倒是辛苦你跑这么一趟了，你回去之后记得告诉娘，我在这里很好，凡儿也很好。”

　　这时，萧氏旁边的丫头开口道：“大少爷，你是不知道，门主这几日旧疾复发，夫人她……”

　　“芸香，住嘴！”

　　萧氏喝止芸香继续说下去，他弟弟千辛万苦过来一趟，不是来操心她的家事的。

　　“姐姐，姐夫他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旧疾复发，这里是天医门，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恕点头，说：“姐姐，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去看望一下姐夫，不知方不方便，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姐夫呢！”

　　“自然是方便的，难为你有这个心，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萧恕跟着萧氏去了伊雅行养病的院子，然而，当萧恕看到伊雅行的脸时，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