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桃花初开的时候, 翠绿的枝头仿佛蒙了团粉白的云。

  祝深摘下一朵白色的,别在了前胸口袋,想了想, 又摘下了一朵粉色的, 别进了钟衡的口袋。

  今天两人要去参加郦萝和池见的订婚礼,都穿着笔挺精致的西装。可毕竟是场小型的私人的订婚礼,也不好风风光光抢了主角的风头,索性就不那么讲究,弃了金玉之器。

  方姨一脸憋笑, 她哪里见过胸口别花钟衡啊, 何况花还是粉红色的。

  也只有祝深有办法让钟衡心甘情愿佩上。

  这粉桃往钟衡漆黑的西装上一别, 倒是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冷峻严肃了。

  钟衡顶着方姨的目光有点不适,想要摘下胸口的粉花, 可祝深却不让,往他胸口一摁:“别动。”

  大抵是这两个字起到了作用,钟衡垂眸看了胸前一眼,倒真没动了。

  路上, 阿文也不住地往视镜里打量着钟衡, 偷偷在心底笑他。钟衡扫他一眼,淡道:“开你的车。”

  得了这么句指示, 阿文也不好再偷笑,忙敛了笑意,耸着脖子开车。

  祝深弯眼瞟向窗外, 心情像是很好的样子。

  郦萝和池见订婚的地点是在一家七星级的温泉度假酒店花园里。他们一掷千金包了整栋酒店,却只给三五十个人发了请柬。

  因此来的全是他们的至亲好友。

  祝深一来到这里就浑身不自在, 想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和钟衡办的婚宴,婚宴还没办完他就偷跑了, 现在想来确实是很任性的。

  “我……”

  看着拱门那儿携手迎宾的准夫妻,祝深皱了皱眉,突然觉得难于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说道歉太矫情,可佯作无事发生又不是他的本性,想了想,祝深还是说:“那天,我丢你一人在这里,你应该很难捱吧。”

  钟衡知道祝深是说哪一天,可他没想到祝深会说这个,猛地抬起头来,就连胸前别得严实的桃花花瓣都因着主人的动作跟着轻轻颤了颤。

  “没有。”钟衡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有些微哑,他素来就爱装无事发生,这一次也不例外。

  可不知怎的,得了这么句话的祝深仍有些过意不去,良久,他道:“以后我不会再丢你一个人了。”

  掷地成音,像是一句承诺。

  钟衡立即转头看向祝深,他的胸腔正剧烈地跳动着,拂面的微风并不能使人平静半分,反而是弄皱了一池春水。

  很快祝深就觉得自己说出这么句话有些不妥,像极郦萝高中在桌洞里藏匿的言情小说,总免不了有哪个主角含情脉脉地说出这这几个字,于是他咳了一声。

  然而想更改已经迟了,得了这么句话的钟衡压下心头联翩的思绪,朝他伸出了手,翘起了小指:“拉钩。”

  祝深一愣,继而笑出了声,没想到钟衡竟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更没想到自己在钟衡那里的信誉值竟如此之低。

  还得拉钩作保。

  “行啊。”祝深翘起小指往他指弯一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顿了顿,祝深更正道:“两年不许变。所以你放心吧。”

  钟衡眉头轻轻皱起。

  是了,他们的协议订了两年。

  只剩下……一年零八个月。

  这是钟衡的倒计时。

  想到这么一层,钟衡瞬间脸色阴沉,他移开手,转过脸,朝着台上,再不说话了。

  祝深也不知钟衡怎么突然像是生气了一样,刚想问他,司仪已开始宣布新人交换订婚戒指了。

  今日他们这订婚典礼是在户外,阳光和煦,百花齐放。

  郦萝和池见在亲友的见证下交换了订婚戒指,众人齐齐鼓掌,哪知池见竟不争气地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众人一愣,池家的几个弟兄纷纷起哄:“你未婚妻都还没哭,你哭什么啊?”

  “老子,老子就哭了,怎么的!”池见梗着脖子道。

  大家哄堂大笑。

  郦萝拿起司仪递来的纸,轻声对他道:“别哭了。”

  池见握着她的手,将纸巾盖在了自己脸上,一副不愿意被人瞧去的样子,好半天,听他闷着声音喃喃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你说别哭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你对我说。”

  郦萝一怔,望着他:“我也没有想到。”

  池见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扯下纸巾:“今儿来的都是自己人,所以也就不怕你们笑话了。”

  李经夏他们笑了起来:“别怕别怕,你光屁股我们都认识!”

  祝深也轻轻笑了笑。

  “你们有没有暗恋过一个人?”池见牵着郦萝,红着眼睛问台下。

  郦萝轻轻扭了扭他的手,池见却道:“让我说完。”

  底下只有几个细微的声音说有,剩下更多的则是嗤之以鼻。

  如意山上的这帮人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接受的教育就是金钱至上,故而心生惫懒,倒是很少再将感情挂在嘴边了。

  何况他们风风火火,什么都讲究快节奏高效率,谁又会真的傻到去守株待兔,等一个不会回应的人呢。

  暗恋?

  不少人都笑了。

  “我就暗恋过。”池见止住大家的笑意,将手中的纸揉作一团精准无误地丢进垃圾篓中,然后沉沉开口:“我从初中就喜欢一个人了。”

  众人停止嬉笑,目光齐刷刷朝他望去。

  只听池见道:“那时我还挺混,总爱扯她辫子,其实我只是想让她看看我。她眼里能容下很多,有钢琴,有油画,有天空大海和山川,可是独独没有我。”

  郦萝轻轻拽了他一下,更正道:“也没有那么多啦……”

  大家又笑了起来。

  “我其实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你们知道的,年轻的小男生想要吸引喜欢的人的目光,做出的事情看起来总是很幼稚的,可她一次都没有回头看过我。所以我就想,是哪里有问题?她的眼里怎么就没有我呢?”顿了顿,池见看向台下:“后来我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视线穿过人群,虚虚地落在了一个方向,池见又说:“可我又不敢跟她说。我生怕我这么一说,她就会疏远我。我哪里是这么深沉的性子啊,我只是在意得要死而已。”

  “暗恋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渺小,想改变什么,其实根本无力改变。我每天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看我一眼,可她看我一眼,我又觉得不满足,想要她多看我几眼,和我说说话,陪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了……人可不就是这么得寸进尺么,尝到一点儿甜头,总想得到更多。”

  “然而我喜欢她这件事,藏在心底十年,谁也没说过——她没必要知道。她就算知道也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她的烦恼够多了,多皱一下眉,我的心都会疼。”

  郦萝在他身边哭成了泪人。

  “所以郦萝,我喜欢你这件事你做好准备,我不是随便说说,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随便你试试’。我是认真的。”池见眼角湿润,笑得有些心酸,“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是认真的了。”

  郦萝终于再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池见抱着她,轻轻哄了起来。

  祝深没想到,他们几个发小里最稳的池见,竟在订婚典礼上放着这么多人的面,袒露这样深藏多年的一颗真心。

  场上很多人都非常感动,还有不少女宾小声啜泣着,祝深抬头看了一眼钟衡,发现他漆黑的眼眸竟像蒙了层雾,竟有些湿,投望向前方时,好似凝着经久不散的深情。

  祝深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心生嘀咕,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钟衡。

  是感动……

  还是在难过?

  没过多久,台上的新人调整好情绪,下台敬酒。

  今日这场订婚宴来得随意,大家也不拘束在桌前,端着酒杯便可随意走动赏花。

  祝深却觉得,这驰名中外的花林倒不如桃源的几树春桃来得好看。

  郦萝和池见走到祝深身边时,池见一改台上那哭咧咧的样子,端杯对祝深道:“我敬你!”

  “我也敬你们,百年好合。”祝深与他碰了碰杯。

  池见一饮而尽,觉得痛快,又道:“再喝一杯!”

  这下,却是钟衡替他喝的。

  池见意外地看了钟衡一眼,笑了起来:“你们也要百年好合。”

  郦萝小声说:“祝深,钟衡,我希望你们幸福,真的。”

  池见揽住了她:“他们一定会幸福的。”说着,轻轻拍了拍钟衡的肩头,钟衡则沉默地与他碰杯。

  祝深疑惑:“你俩订婚祝福我们做什么?”

  “祝深啊,”池见摇头,一副看透不说破的样子:“你可蠢死算了吧。”

  郦萝夫唱妇随,含笑看了眼钟衡:“就是说啊。”

  钟衡被这对准夫妻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可他偏又佩服池见敢当众揭露自己的心事。

  他何尝不想……

  只是他不能。

  不说,他还有倒计时,说了,他大概连倒计时都没有了。

  他与祝深差的并不是一句“我喜欢你”的距离,而是一条名为“我不喜欢你”的鸿沟。这一点,他从来就知道。

  池见喝得开心,又招来侍者端来一杯香槟给祝深。但侍者不知是否出于紧张,手一抖,液体不偏不倚倒在了钟衡的前胸,将那粉桃浇了个透。

  祝深眼明手快,忙用纸巾替钟衡擦拭。

  侍者吓得脸色苍白,刚要道歉,却听后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抱歉。”

  这声音太过熟悉,连语调都是下压的彬彬有礼,像极了那人一贯的绅士做派。

  祝深一滞,钟衡一僵。

  熟悉这声音的人不由得一愣,继而转头朝后面望去。

  时间好像停在了这一刻,童话里的午夜钟声被敲响。

  撕破了你情我愿假象的太平美梦。

  只见穿着剪裁得体西服的薄梁端着酒杯,从人群中款款走来,落到祝深的身后,对正敬着酒的新人道:“抱歉,我来晚了。”

  他笑道:“老规矩,我先自罚三杯。”

  祝深紧握着香槟酒杯,骨节泛着白。

  钟衡的西服洇出湿痕,胸口的花无精打采。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周末快乐~

  我要争气!我要振作!

  趁着周末争取把下周的稿子给存了!

  *

  感谢大元缄兮的雷,破费了www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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